第40章 争吵
当白昼逐渐变短, 气温逐渐寒凉,学校里的元旦晚会也快到了,学生会文体部都要忙飞了。
排练和完善所有节目;调试跟每个节目搭配的不同舞台灯光、转场音乐、电子屏背景;制作或者购买每个节目需要的道具;安排好表演者的服装、化妆和引导……
文体部部长每天连轴转, 那两个星期额前冒了好几颗痘,直到后期其他部门也加入进来协助工作,她的压力才了一些。
望舒和高一另一位男生被选为了元旦晚会的主持人,也参与了表演前三天的三次大联排,一遍又一遍走流程, 累得不行。
晚会当天, 两位主持人早早地换了衣服化了妆,坐在舞台旁边的空间里等待。
望舒阖眸靠在椅子上, 在心里默默顺着台词。旁边舞台上漏过来一点白光,照在她身上, 给她添了点难以言喻的冷静与沉稳感。
另一位主持人初出茅庐,坐立不安的, 过了会儿期期艾艾跟望舒讲:“学姐, 我好紧张啊。”
“没事, 就念几句串场词而已。”望舒对他印象还挺好,踏踏实实的, 明明主持人对着念台本就好了,他却把每一句话都认真背了下来, 还考虑到了一些特殊情况的存在,提前跟望舒商量好怎么解决。
她安慰道:“你之前彩排的时候发挥得都很好。”
那学弟深吸一口气:“我就怕,万一嘴瓢了错词了,那可真是太尴尬了。”
“那你的那段视频肯定会被同学们剪出无数鬼畜版本, 收录到江城一中历年元旦晚会难以忘怀的精彩瞬间, 青史留名。”
学弟欲哭无泪:“这名气我宁愿不要。”
开场了!
望舒走在前面, 学弟跟在后面,两人在舞台左侧站定,开始开场白。
望舒今天穿着一身水蓝色纱纸抹胸长裙,那颜色十足温柔,衬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冰肌玉骨、晶莹剔透的。
身旁的人颜值也很高,穿着一身带着暗纹的黑色西装,搭配的衬衫和领带和望舒的裙子是同色系的。
两人站在一起,引得台下同学直呼颜狗盛宴。
介绍完第一个节目,学弟稍稍后退一步,伸出右手示意望舒先走。
裙子稍微有些长,望舒提着礼服专心走路,也就忽视了台下不少人“磕到了”的惊呼。
坐在台下的凌越听见周围一圈人在讨论这对“很相配”主持人,其中不乏他们班曾经看着他和望舒眼里亮晶晶的同学,顿时心里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吨醋。
晚会结束后,所有演出者和工作人员涌上台去,互相抱在一起,笑闹着,热烈庆祝着晚会的圆满结束。
望舒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从大剧场的侧门绕了一下,看见凌越插着兜站在角落里。
她脚步一顿,举步朝他走去。
凌越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盛装的望舒微微低头,提起稍长的裙摆,不紧不慢地朝他走了过来,走动间裙摆像花瓣一样散开又收拢,正应了那句——步步生莲。
在舞台上看她光芒四射,跟现在看她朝自己走过来,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好像她现在被自己所拥有。
望舒到他面前站定,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神,疑惑道:“盯着我做什么?”
凌越眼神微收,视线不敢向下,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于是只能把目光暂且栖息在她的肩膀处。
但没多久他就发现,望舒的肩膀也很好看,肩线平直,肌肤莹润,淡淡的两抹锁骨像是盛着月色的两湾清潭,有种叫人心惊的易碎感。
凌越的眼神像是惊弓之鸟,又慌不择路地飞回了望舒的眼睛里。
这下,他的耳朵彻底红了。
喉结克制地动了一下,他声音暗哑:“没看什么。”
望舒有些想笑,她没想到自己就是穿了条裙子也会让他扭扭捏捏的。
凌越也太纯了点吧。
她故意往前凑了点,调侃道:“你害羞啦?”
她心里有些扬眉吐气——哼,让你以前净撩我。
还没等到她继续下去,一件带着凌越体温的外套就落在了她的肩头,刹那间温热的感觉包裹而来,她冻得冰凉的身体像是陷入了蓬蓬软软的阳光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但旁边脱了外套的大男孩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
“望舒,望舒!”剧场侧门里溜出来一个弹古筝的演出者,“来来来,我和你拍张照!”
她笑着对旁边的凌越问道:“帅哥,你帮我们拍张照好不?”
凌越点点头,接过她的手机。
透过镜头看了眼她们俩,又放下手机走了过来,躬身低头,将望舒有些凌乱的裙角细致地理好。
很多年后,当所有的一切都被时间收回,再次回想起这次元旦晚会,望舒都还记得,这个还青涩的男孩俯下身为她整理裙摆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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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而过,一整个寒假,望舒都在准备北华的夏令营初试,早上七点起,晚上十一点休息,一轮学完了,又开始第二轮,将已经掌握得知识点划掉,反复记忆理解那些还生疏的,时间安排得跟上学时差不多。
连何月这个总喜欢敦促望舒用功的妈都似乎觉得她有点辛苦,吃饭的时候主动问她:“你寒假不跟同学什么的出去玩玩吗?”
“也不要就天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
但望舒觉得难得有大块连续的时间让她安排,她想一气呵成。
寒假也就那么十几天,玩一玩,可能就会影响自己下一天的学习状态。
开学后,北华夏令营正式的报名通知也公布在官网上了,望舒把自己的所有成绩材料和获奖材料全部复印整理好。
“核对清楚了没?”
“不要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何月在电话里叮嘱她。
“都核对好了。”
“要不要我把材料去外面印店胶印一下,做一个封面?”
望舒还没想到这一点:“好啊!”
她这两天有难得的外放的开心,连先前看不出她和凌越互相芳心暗许的刘博闻都发现了:“望舒,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了?”
“我在申请北华的社会学与人类学夏令营,希望能去吧!”
“那肯定能去啊。”刘博闻不假思索,望舒这么牛,肯定能申上。
“我查了一下,”凌越凑过来道,“这个夏令营的申请者只要拿到了一个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初试不缺考,基本都能进;更别你有两个作文特等奖。”
望舒笑着,心里很感激:“今天请你们仨喝奶茶。”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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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前两天,北华的官方公众号推送了入围初赛的名单。
望舒忙着复习,到第一节 晚自习的时候才有空点开推送,下载了通知里面的附件。
名单是按姓名首字母排序,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找到w开头,看了一遍。
没有。
怎么会。
她用右手垫住止不住颤抖的左手,把名单从上到下一个一个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胃里有股森森寒意向上翻涌,张牙舞爪地包裹住她的心脏,顺着血液流到五脏六腑,叫她指尖冰凉。
她猛得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教室外面走。
洗手间里,哗哗水声传来,望舒十指扒住洗手池边,指骨发白。
胃里的那股寒意搅得她身体里翻天覆地,她尽力忍了又忍,最终对着水池剧烈干呕了一下,浑身肌肉瞬间收紧,不受控制地沁出了满背的冷汗。
怎么会没有。
她大口呼吸着,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她拼尽了全力没有让它们掉出来。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要想尽一切理由否认,却没有办法服自己。
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她接了一捧初春还寒意料峭的水,泼在脸上,让冻出来的红意掩盖住自己的脆弱神态。
第二天第一节 课下课,刚过九点,她就躲到教学楼的横廊,了电话给北华的招生办:“喂,您好,我是申请了北华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夏令营的学生望舒,我想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材料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有通过初试筛选名单?”
“据我了解,一般材料如果没有出现什么低级错误,申请者都是能够参加初试的。”
“请稍等,我帮您查询一下,”电话那边声音有些迟疑,“请问是哪个wang,哪个shu?”
“希望的望,舒服的舒。”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应该是没有收到过您的材料。”
胃里神经质地抽痛了一下,望舒攀着栏杆,躬下身子,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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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我最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跟老师一吗?”
袁盛蓉没有把她叫到办公室,而是选择了空无一人的连廊。
望舒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道:“袁老师,对不起,这次月考考差了。”
何止是考差。
从436分掉到了337分,分数出来的时候,其他老师同学都以为望舒填涂选择题的2B铅笔出了问题。
年级主任还特地把她的所有试卷翻出来重新核对了一下。
袁盛蓉摇了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望舒低着头:“老师,我就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我这个晚自习能请个假吗?”
“我想回宿舍休息一会儿。”
“好吧,”袁盛蓉拍拍她的肩膀,“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如果你遇到了什么自己难以掌控的事情,就先着眼眼下,好好高考,这样才有更多的底气,把你的未来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望舒回到自己的宿舍,发现灯亮着,她疑惑了一瞬,轻轻推开门,发现何月竟然在里面。
她站在自己的书桌前,在迅速地翻一本书。
“你在干什么?”望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何月被吓了一跳,身体应激性地一抖,慌忙转过身来,顺手把书阖上,往桌子里面推了推:“望舒?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你这孩子,月考怎么回事,也不回我微信,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何月到一半顿住了,量了她几眼,担心地走上前来:“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望舒推开她,走进宿舍,看了一遍明显被翻过的自己的东西,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你月考考成这样又不回消息,妈妈当然着急,就来学校看看你。”
“看我?”
“看我就这样看?”
“我有过请您不要翻我的东西吗?”
“我有过请您尊重我一点吗!”
最后两句话像是乍然被点燃的引信,燃爆了望舒积压在心里的所有怒气和委屈。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看看你东西怎么了?”
“你这孩子以前也没这样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又是熟悉的倒一耙。
“您就没有事情瞒着我了吗?”望舒尽力不让扭曲的哭腔阻碍她的意思表达,“我的申请材料,你为什么没有寄?”
何月这才一下子慌张起来:“啊?什么没寄,我寄出去了啊,还是用的顺丰。”
望舒厌倦地闭了闭眼睛:“那快递单号呢?”
“我要查。”
何月没话。
但她好像很快找到了反诘的理由:“你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你是不是还要跟那个凌越一起去北华参加夏令营?”
从何月嘴里听到了凌越的名字,望舒心里涌起一股厌烦:
“他没有要去北华参加夏令营!”
“谁告诉你的?谁在造谣?”
“你们一个同学……”
“哪个同学?”
被望舒这么咄咄逼人地闻问着,何月也生出了点火气,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你看看这些照片,你没谈恋爱吗?”
望舒拿过手机看见最新一句就是对方发的“您女儿和凌越要一起去参加北华夏令营了,您确定要纵容他们这么做吗?”
她忍着气往上翻,照片有凌越跟她一起在广播室吃饭的,还有凌越帮她整理裙摆的那个场景,她肩膀上搭着凌越的外套,拍摄者找了个好角度,刻意避开了旁边合影的学妹。
而第一张照片,是他们在港式茶餐厅吃饭的图。
整个事情中透露出的荒诞和可笑让她震惊:“所以你就是因为他发的这条消息,就没有给我寄我的报名材料?”
何月好像还不觉得有什么:“那个夏令营其实也没什么好去的,影响你现在的学习,等你进了大学,多少讲座不能参加?”
“你怀疑我谈恋爱你就不能问问我吗?竟然憋在心里疑神疑鬼了三四个月!”
“你不想让我参加夏令营为什么又要答应!”
“骗我帮我寄材料却又不寄,你就是这么当妈妈的吗?”
望舒把手机扔到桌上,猛得一脚踹上了自己的椅子,把何月吓了一跳。
她女儿什么时候做出过这种拿东西泄愤的举动。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怪我吗?”
“我有什么资格怪您呢!”
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所有压力和怨怼全部爆发了出来,望舒是很擅长用文字的人,她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从前都是把自己刺得鲜血淋漓,到了现在,她终于把一直对着自己的刀尖转向了她的母亲:
“我就是恨我自己,我竟然会相信我的母亲!”
多可笑。
别人的母亲是温暖包容的港湾,她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巴掌甩向了望舒,何月此时也像是一只被威胁到领地的狮子,暴怒里夹杂着自己竟然被晚辈如此挑衅的难堪和脆弱。
望舒知道自己的话的很重,但后悔里又夹杂着酣畅淋漓。
就这样吧,她也认清了。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何月,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
今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