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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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黎等人赶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头大象倒在地上,它的周边围满了动协会的人,有的在给大象吸氧,有的举着一个输液袋。长长的管子连接象腿与瓶口两端,就像血管和心脏,一旦心脏停止跳动,血管就无法运形,最终死亡。

    他越向前,就发现众人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包围圈内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身上,眼神或担忧,或迫切,就像那两个人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只要给予最忠诚的祈祷就会得到回应。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苏澄凑到他身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沈黎看了看那个跪在地上的纤细背影,以及了无声息的庞然大物,道:

    “似乎不太乐观。”

    象牙长在上颚,其根部非常深,几乎有三分之一都长在骨头里,要取得完整的象牙就要破坏头骨,被取牙后能存活下来的大象基本为零。而且这头大象身上有枪伤,能存活的可能性很。

    “该不会救不了了吧?”苏澄声音拉长,表情都担忧了几分。

    话间,其他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吗?”闵月温柔的问站在外圈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是节目组的摄影师,他们早在夏尔医生过来的时候就跟过来了,所以比他们早了一些,但这会儿他们不是专业的,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于是他看了看周边的人员,试图找出一个最简单又能上手的工作,几秒后他回过头低声道:

    “唐老师那边举了很久,你们可以过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唐老师原名唐愿,名唐圆圆,也是白觅星今天的带教老师,虽然长着一脸络腮胡,但性格开朗又好话,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白觅星这边听了,二话没立即走到唐愿身边去拿他手里的输液瓶。

    唐愿彼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迟昼和夏尔的动作,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等到手里的输液瓶已经被人接过去了,他这才一个激灵回过身。

    “白?!”他讶异地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很是惊讶。

    “唐老师。”

    “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的,你们快回去,”着他就想去拿她手里的东西:“把输液瓶给我。”

    大象即使受伤了,也是有一定的攻击性的,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更是。曾经就有一位工作人员在救助的时候被象腿踢了一脚,造成肋骨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更别这些连农活都没干过的大明星了。

    再者,这里那么多摄像头,要他们真出点什么事,他们动协会还真担待不起。

    这般想着,他的动作就更迅速了。

    可白觅星的动作比他更快,举着输液袋的手往后一移,表情淡定自然地回答:

    “没事,你们能来我当然也可以来,再了,这里有那么多人在,就算挡不住大象,挡一只狮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她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唐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朗声道:

    “行吧,那就交给你了,有事叫我,不要逞强。”

    反正他也在这儿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白觅星点头。

    不娇柔不做作,这个简单的动作顿时就让全场的摄影头对准了她。

    这边,迟昼和尹蜜一人一边跪在地上拉着拉钩将大象的肌层往两边开,将血淋淋的腹腔暴露于夏尔眼前。

    眼前是鲜红的血液与上下起伏的脏器,鼻尖弥漫的是浓厚的血腥味,视觉与嗅觉带来的双重冲击,犹如案板上的活鱼被剖开的刹那,红的白的肠子一涌而出,鲜血淋漓,红色血液将案板染红后又滴到地板,冰冷的同时又令人作呕。

    但即便如此,两位女士也仍旧面不改色,她们更关心的,是大象的安危。

    “夏尔医生,怎么样了?”尹蜜看着夏尔紧皱的眉头,下意识心翼翼地问。

    此时男人正聚精会神地目视前方,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碧蓝眼眸与英挺的鼻梁。从那双眼底倒映出来的,是红的血与白的手套,二者交织在一起也不知是谁先沾染了谁,又或是纠缠不清。

    他在感受,感受指尖能触碰到的一切,温热,跳动,汨汨不断。

    “我需要更多的敷料,Jessica,麻烦你帮我去车上再取一些,还有麻醉剂和缝线。”鲜血以极快的染红了一片又一片的敷料,话间他将手从腹腔拿出,拿起一旁干净的敷料迅速按压住出血点。

    “好。”尹蜜二话没的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对人群喊:

    “我要去车上拿东西,谁能过来帮我一下。”

    中午开会团长交代过,尽量让艺人做一些事情,除了能帮助他们迅速融入集体以外,也是为了响应节目组的拍摄和节目效果,因此这会儿她才会叫他们。

    至于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拿东西,那是因为医疗用品都在固定的车上,而且涉及到缝线什么的,他们还不清楚,拿错了只会浪费时间,所以让其中一个人来顶替她是最合适的。

    “我我我,我来!”

    话音刚落下,就有人积极地站了出来,尹蜜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高跟的女人跑了出来。

    定睛一看,竟是程新月。

    想到她今天早上的一系列让人抓狂的操作,尹蜜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怎么哪哪都是她。

    这边这么想着,那边程新月已经跑了过来。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但她一听见是从摄像机围拍的中心位传来的,她便想都没想一头扎了进来。

    原因无他,只因刚才全部风头全被白觅星抢走,她早就恨得牙痒痒了,这会儿见表现的机会来了,自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刚一进人群,翻飞的血肉就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浓厚的血腥味。自娇生惯养的她下意识皱眉退后一步,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摄像机包围。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黑点。所以,她强忍恶心和不适视线,笑容有些僵硬地看着尹蜜道:

    Jessica老师,请问我要做什么?”

    尹蜜这会儿也没空理她心里怎么想的,直接就道:

    “我要去车上拿点东西,你过来帮夏尔医生拉着拉钩。”

    “啊?”程新月顿时愣住了。

    “可以吗?可以就过来,不行就换人。”眼见着夏尔按着的纱垫中心渐渐沁出一抹鲜红,尹蜜有些着急地催促道。

    话间摄像机已经对准了程新月,她视线微偏看了一旁镇定自若的白觅星,强烈自尊心让她无法不。

    于是她微笑僵硬地应了一声好,并缓慢地蹲下身。

    只是还没等她蹲下去,强烈浓厚的血腥就直冲鼻翼,像做胃镜时的管子从喉头长驱直入,瞬间就将胃底翻了个底朝天,整个胃都翻江倒海,抽搐着想要将内容物排出。

    她本来想强忍,但越是靠近味道就越浓,就在她即将要触碰到器械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指尖猛地缩回捂住嘴巴,迅速转身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尹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外圈传来一阵呕吐声,仿佛要把整个胃都给吐出来了。

    她顿时满头黑线。

    她也不再浪费时间,看了看外圈仍旧未动的几个人,直接喊:

    “还有谁能过来帮忙。”

    一时间,所有人脚步未动,苏澄更是畏惧地后退了几步,他是真的晕血啊!!!

    沈黎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微微叹气,而后直接迈开长腿走了出来,声音沉稳道:

    “我来。”

    话音落下,他已经快步走到了尹蜜身边并蹲下。

    尹蜜看到他时候还觉得有些陌生,毕竟昨天来的时候他好像没有参加欢迎晚宴,所以稍微愣了那么一下。

    直到对方看着她极有礼貌地问需要做什么的时候,她才猛的反应过来,迅速道:

    “你帮我拉住这里不要动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听夏尔医生吩咐。”

    沈黎颔首,接过她手中的拉钩,稍微一用力,将创口面积开。

    几乎是手里一松,尹蜜就迅速站了起来往人群外面跑,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可不能浪费了。

    尹蜜一走,沈黎就顺势地往里靠了靠,以便于更好的控制方向。

    但这么一来,他就直接和对面的人来了个面对面。抬眸间,他与对方的视线撞了个着,意识到这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而后迅速低头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会儿就算沈黎再迟钝,也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她好像,很怕他?

    从昨天到现在,她似乎都在逃跑,不是尴尬,也不是畏惧,而是慌乱和害怕,至于她在怕什么,无从得知。

    手术仍在继续,氛围依旧严肃,看众人的脸色,沈黎隐隐能感觉到最后的结果。

    中间其他人几次想要来替换迟昼都被拒绝。

    这场手术持续了约摸两个多时,眼见着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光线暖黄,手术也终于到了尾声。

    夏尔放下镊子,看向一旁始终没有话的迟昼,叹了口气,微微垂眸:

    “Alice,I“m sorry.”

    很抱歉没有挽救回这条生命,很抱歉他没有高超的医术。

    迟昼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姿势,仍旧稳稳地拉着拉钩,与器械相触的虎口已然被勒出一道红痕,但她也从未吭过一声。

    这个结果早在一开始夏尔就已经知道,头骨被破坏,几处大血管断裂,血液就像坏掉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喷涌而出,无论怎么输血进去,都只是徒劳。

    迟昼没话,长长的睫毛微垂,在眼窝下方挡出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

    见她不应,夏尔转过头对沈黎道:

    “你可以放手了。”

    沈黎抬眼看向对面,迟疑了一瞬,没有松手。

    一旁的尹蜜见此,便蹲下身,握住迟昼有些冰凉的手,忍痛道:

    “阿昼,松手吧。”

    即使是身为动物保护者,也无法保护到草原的所有的生命。

    盗猎是可恨的,他们把生命当成一场游戏,为利益所驱逐而杀害各种动物,毫无人性可言。

    这些死去的生命和草原中厮杀死去的生命不同,前者是单纯的迫杀,后者是物竞天择的自然循环。

    这些鲜活的生命本该在草原无忧无虑地奔跑生活,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任谁都会觉得惋惜。

    终于,迟昼缓缓松开了手,在尹蜜的搀扶下站起身。

    见状,沈黎也放开手,跟着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天际传来一阵哀鸣,先是哞的一声,随后是噜噜噜的颤音,似牛非牛,直冲云霄,低沉又响亮地拂过整个大草原。

    这是大象发出的吼声,是为死去伙伴,也是为生命奏响的警钟。

    夕阳中,动协会所有人眼底都有晶莹的水光浮现,这就是他们用生命去守护的生命。

    也是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作者有话:

    每日知识

    短吻鳄的大脑比一块奥利奥饼干还轻。——《是我把你弄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