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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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点, 莱恩被安全地运回了基地。

    但并不意味着结束,反而才是刚刚开始。

    莱恩回来的路上状况还好,但是当时间越来越晚的时候, 它就开始不动,也不吃不喝。按道理来,麻醉剂的作用三四个时左右就会消退,不应该到现在都还是这种状态。

    动协会没有大型CT机,无法查明莱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经协会一致决定, 将莱恩送到位于首府内罗毕最大的野生动物救助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此时已经深夜,平原上的温度已经低至将呼出的热气冻成了白色, 每一次呼气都像暗下去的炭火被一次次用水泼醒,火星迸溅, 炸出白烟。

    唐愿将东西放上副驾驶,搓了搓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的双手, 转身看向一旁正与人交谈的纤细身影, 高声喊:

    “迟姐, 全部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他的声音很清亮, 在这寂静的寒夜里显得尤为明显,很轻易地就让其他人的视线移了过来。

    于是, 那道纤薄的身影转过身,一张稍显疲惫的苍白面孔看了过来。她似乎已经很久没休息过,白色眼球部分已经有了几缕红血丝,眼睑干涩, 眼下发青, 整个人跟快焉了的树似的, 只有挺直如树干的背脊还在直愣愣地硬撑着。

    但这些她都来不及顾忌,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眨了眨眼,然后下意识将背挺得更直,回应道:“好。”

    回答完后她转过头,和会长继续刚刚的话题:

    “现在是工作,我无法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刚刚节目组的意思是全程跟摄这次救援,但迟昼的想法是他们要赶路,没时间也没精力应付,所以拒绝。

    “爱丽丝,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节目组的本意是将我们做的一切告诉外界,呼吁更多的人一起保护动物,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该支持。”

    迟昼抱肩看向卡车,一时没有话。

    此时莱恩已经被装上车,大卡车嗡嗡地响动着,车前两束强灯刺破黑夜,似是在催促着白昼的到来一般。

    “节目组已经跟我保证过,他们不会扰你,只让他们跟车就可以。”

    其实迟昼并不是厌恶摄像头,而是因为大多新闻都与事实不符,譬如某些为了博人眼球而恶意剪辑的媒体。所以,严格的来,她是不相信掌握镜头的人。

    但是,迟昼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整理仪器的工作人员,她记得从早上起他们就一直跟着拍摄,几乎他们在哪儿摄影师就在哪儿,也从没听见他们有过抱怨或者不满,他们就只是做着他们的事情。

    迟昼低头看了一眼表盘,时针已经指向凌十二点三十分,还有几个时就天亮了。

    她放下手拉了拉袖口将表盘覆盖,点头:“我知道了,麻烦会长让他们快一点,我们要出发了。”

    “好的。”

    话罢迟昼提起脚边的箱子上了车。

    这次出行一共有两辆车,一辆是运载莱恩的大卡车,一辆是节目组的,但为了照顾莱恩,迟昼上的是卡车的后车厢。

    后车厢里铺满了柔软的干草,一上车一股浓浓的被太阳晒过的干草香就钻进了鼻子,每走一步脚下就沙沙作响,如果不是里面躺着一头庞然大物,大概迟昼会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但是现在,迟昼满眼只有莱恩。

    迟昼一上车就先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向莱恩走去,它的呼吸声有些重,两个大耳朵毫无生气地耷拉在脑袋两侧。迟昼上车前它是闭着眼的,等到迟昼走近了,它才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低吼了一声。

    它的声音很轻,与平日里的不同,短而哀伤,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一般,很不舒服的样子。

    车厢里安了一只灯,长长的电线从车壁垂下,与地面的一个型移动电源连接。靠着这光,迟昼勉强能看清各个伤口的情况。

    她半蹲着身子,一脚后撤跪在地上,伸手抚摸它的脑袋,眼神温柔而又疼惜地看着莱恩的眼睛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把你治好的,相信我,莱恩。”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不知是不是能感受到眼前人所传达给他的力量,莱恩抬起鼻子,温柔地圈住了迟昼的手。

    见状,迟昼终于稍微松了下眉眼。

    但还没等她完全松下来,车身就轻轻晃动一下,随即沙沙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迟昼以为是夏尔,也没有回头,而是摸着莱恩的脑袋不太在意地:“液体拿上来了吗,这袋快完了。”

    她的液体是给莱恩输的能量针剂。

    她的声音一出,身后的脚步声就停了下来,而且等了好一会儿,对方也没有开口话。

    于是迟昼微微皱眉,转过头,结果映入眼帘的不是夏尔,而是程新月。

    是的,就是程新月。

    迟昼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她,所以一时卡壳,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看见迟昼一脸惊讶的表情,程新月表面不显,其实心里也很尴尬,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的人会是迟昼。原本刚刚唐愿是邀请她做前面的,但是她想着迟昼有很大概率坐前面,就直接拒绝了,并自动请缨到后面和夏尔一起。

    结果该来的迟早会来,这会儿就撞上了。

    这点时间待下来以后,程新月改变了许多,再加上白天的所见所闻,再想起刚来的时候自己对迟昼做的那些事情,她就觉得脸突然开始发热。但即便如此,她也仍旧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干嘛这样看我,看到我很失望吗?我告诉你,就算是失望,我也不会下去的。”

    着她向迟昼走过去,将刚刚夏尔拿给她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迟昼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只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然后起身了声谢谢。

    迟昼换完药水后,夏尔和一位摄影师也就上来。然后车子启动,踏上路程。

    从这里到内罗毕有几百公里,前半段走的是低速,所以车程很颠簸,车顶的灯光随着车身来回晃动,晃得人眼花缭乱,很是疲惫。

    迟昼和夏尔倒还好,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坐这样的车,所以倒能承受。但跟着程新月的摄影师是第一次,一忍再忍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跪在车门口,双手抓着车厢边缘狂吐。

    夏尔此时刚给莱恩测量完血压,见此,他一边拆东西,一边转头去看在角落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的娇身影,关切地用中文问:“月,你还好吗?”

    从刚刚开始程新月的脸色也不太好,夏尔猜想她也是晕车。

    事实是,她确实有点晕车。这灯晃得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从刚开始她就已经不舒服了。

    但即使这样,一旁的摄像头也还是在工作,所以无论再怎么难受,她也还是摇头,直起腰杆,强扯出一个微笑犟嘴道:“没事,我很好。”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镜头前有一点不美观。

    呕吐什么的...一想起这个词,程新月就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了一样,更别旁边还有一个在吐的人。

    迟昼本来是没怎么注意她的,直到她话才抬头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抬头,程新月苍白的脸就映入眼帘,附带的还有她那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和隐藏其下的僵硬与虚弱。

    明明已经很不舒服了,但对方却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那副表情比她见过的任何人还要狼狈。

    她看了一眼正对程新月的摄像头,起身,随手拿起一个布袋,走到那个摄像头面前,一抬手,一套,转身蹲了回去。

    她的动作很快,程新月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做了什么。她看着那个布袋,一时间竟不知道她是因为单纯的不喜欢摄像头,还是因为自己。

    但这些程新月都管不上了,摄像头一遮就遮掉了她的骄傲,下一秒她就立马冲到车门旁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两人就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摄影师感觉自己好点了,就立马去摸一旁的摄影机,准备继续工作。但刚举起来,程新月就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脚。

    他以为程新月又要他动作那么慢,结果下一秒他就听见对方用有些虚弱的声音:“你赶着投胎啊,拍什么拍,等下要是拍着拍着吐到我身上,我就跟你不客气啊。”

    程新月是个极度的口是心非的人,这一点在摄影师跟着她一段时间之后就发现了。虽然他她嘴上不饶人,但是每次他们遇到什么困难,她还是会帮忙,尽管出来的话仍旧让人难以喜欢。

    所以听到这里,摄影师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抓了一下后脑勺,有些憨厚地回答道:“我已经好多了,没事的。”

    她一定是因为怕他太辛苦才这样的,摄影师心里如是想。

    看他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程新月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想没用的东西。要换做以前,她早就跳起来大骂了,但这会儿她实在没力气了,也就翻了个白眼。

    但不管怎么样,摄影师总算没再继续拍摄,她也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但还没等她合眸,一瓶水就递到了她面前。

    像是看出了她的需要一般,这水来得很及时。

    吐完之后她的喉咙很干,但是她也没想到出门那么突然,所以什么都没带,这会儿她是真的渴了。

    抬头,迟昼清丽的五官映入眼中。

    她看了看迟昼,又看了看那瓶水,心里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接。

    要是接了,那不就是示弱?但不接,渴的是她自己。

    正在她犹豫之时,对方已经不由分地直接将水塞入她的怀里。一抬头,对方已经走了过去,将另一瓶水递给了摄像师。

    她什么都没,什么都没做,程新月反而感觉更奇怪。

    但是,她抬头看向已经坐回夏尔身边着什么的纤细背影...

    她好像真的没有把之前的那些事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为此为难她或者对她甩过任何脸色。

    她好像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

    每日知识

    海狸总是在磨牙,因为它的牙一直在长。——《是我把你弄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