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予脚步缓慢地, 硬着头皮地一步一步地向下挪。

    经过傅耀年的时候，她哭丧着一张脸，把声音压得极低,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记得帮我110。”

    傅耀年觉得好笑，嗓音低缓：“？为什么不是120。”

    念予来不及回答，她缓缓抬起眼, 对上吴绮女士杀人于无形的眼神。

    急救车来的时候，她应该被毁尸灭迹了吧。

    念予视死如归一般走到吴绮的面前, 脸上还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仿佛无事发生, 对母亲嘘寒问暖：“我的妈妈, 您怎么过来了？您吃了吗, 要不要我带您去吃我们食堂最好吃的黄焖鸡米饭？”

    吴绮的视线冷冷从楼上的少年身上移开，看向念予的时候, 那眼神更加冰冷，几乎是瞪着她, 没好气：“不吃。气饱了。”

    念予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亲昵地要挽着她的胳膊, 眉眼弯起笑：“那我们去走两圈, 消消气。不过可不能走太久哦，我等会儿还要上晚自习呢。”

    吴绮女士像是对她过敏似的, 飞快地甩开她的手，又瞪她一眼, 阴阳怪气地嘲讽：“你还会上晚自习？你连课都逃了，还上晚自习。”

    年近五十的人，还会耍孩子气性，偏偏又不能像对待真孩一样, 继续笑嘻嘻地招惹，还得处处心地哄着，否则这位女士就会化身为咆哮的老虎，一口将她吞没。

    刚两句就撞枪口上，念予实在心累，幸好吴绮女士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愿被外人听了去，冷着张脸下楼。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傅耀年已然消失在楼梯上方。

    或许是猜测到她不想自己被训斥的难堪窘迫被人发现，给她留点颜面，又或许是不感兴趣，直接走人。

    出于直觉，她觉得是第一种。

    “我下午是去买资料书了。”念予坚持着下午和傅耀年统一好的借口，语气笃定而坚定，“老郑也看到了——”

    “老郑？你和他同辈啊？”吴绮第三次瞪她，“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

    念予有些委屈：“我班上的同学都这么叫他的，这又没什么，又不是多难听的绰号……”

    大部分教师，在私底下，都有一个教师不知道但在班级广为流传的绰号。

    吴绮是学老师，手上负责六年级，就被学生冠上“生化武器”这一绰号。

    偶然机会下得知，她气得直接在班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并勒令全班不准再给老师取外号。

    她从心底不赞同，斜睨着她：“别人吃屎你也跟着吃？”

    念予：“……”

    从教学楼下来，吴绮女士才进入正题，冷声：“你下午和谁出去玩的？”

    念予坚持着自己的法，：“和班上同学去买书的。”

    往教学楼后面走，走在边上的道上，吴绮直接忽略“买书”这两个字，又问：“谁？”

    “就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男的啊。”

    吴绮皱眉量着她，念予神色坦荡，一点儿也不心虚地对上她的视线，纯粹干净，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会话，仿佛在“咋了”，看着似乎什么情况也没有。

    吴绮女士从教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但凡学生有别的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暂且放松下来，脸色也缓和不少，“他成绩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念予哈哈笑：“太差了，比我还差。”

    完，猛地想起这次期中考试，傅耀年的成绩比她高，又弱了声音，没刚才那样嚣张跋扈，声：“不过这次他考得比我好一点。”

    吴绮冷哼：“以后少和他接触。”

    念予不敢忤逆她，只声答应下来：“哦。”

    答应归答应，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念予一点儿也不在意，以前吴绮也禁止她和陆月玥他们一起玩，她还不是照玩不误。这就是张口头支票，反正在吴绮女士面前，她言而无信的事情多了去了。

    似乎是接受了她的法，吴绮接上之前的话茬，：“我看了你买的那本王后雄，这书挺不错的，等周末我带你去书店，把学科都配齐了。”

    念予大悦，暗想终于逃过一劫，开心地点头：“好！”

    吴绮女士突然格外温柔如水，体贴入微道：“买了书再去看个电影，你有什么想看的没？”

    念予委实受宠若惊，连忙：“最近上映的电影应该都挺好看的，随便哪一部，我都可以！”

    话音刚落，她想起下午看的那个烂片，又补充：“对了，别看那个《爱你在心口难开》，太难看了，纯粹是浪费钱！”

    吴绮缓缓转头，对上她的脸，眼神阴测测的：“下午看电影去了？”

    念予：“……”

    卧槽，防不胜防！

    -

    晚自习时候，教室乱哄哄的。

    整个走廊，都是高二年级的班级，只有八班最吵。

    念予手撑着脑袋，身体转向后方，和后桌田唯声着话：“可不是，我妈在宫斗剧里肯定能活到大结局，她当老师真是可惜了，她就应该去当警察。”

    田唯笑个没完，问：“你下次还敢逃课吗？”

    念予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田唯：“要我，你还是没什么经验，还敢逃英语老师的课，她最会跟老郑报告了。你就该逃物理课和生物课，他们都很佛系，不管这些的。对了，体育课也可以逃，就来例假了，反正老师又不能检查，然后就可以趁机溜出去玩。”

    念予：“……你这么有经验啊。”

    田唯也是常年稳居倒数，学习不咋地，游手好闲一把手，她笑嘻嘻地：“我上个月都请了两次假，都来大姨妈了，老师愣是没有发现。”

    “吵什么吵！”

    突然，一声惊雷，咆哮怒吼声破了教室的喧闹。

    念予刚想开口，被这道声音吓得赶紧闭嘴，几乎是处于条件反射，立刻转身坐端正，拿起笔，埋头看书。

    教导主任朱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脸色铁青：“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你们班的老师呢？”

    学校每节晚自习都分配了一名任课老师来管理，今天是物理老师，但他上节课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只叫班长管纪律。

    八班还是很维护物理老师的，有人大声回道：“钱老师去上厕所了，等会儿就回来。”

    朱主任狐疑地看他一眼，没话，转身离开。

    学生没听见脚步声，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悄悄探过脑袋，朝教室门外瞄了眼。

    果不其然，朱主任就呆在走廊没走，手上还夹着一支烟，惬意地抽着烟。

    “……”

    “我靠。”于登峰压低声音吐槽，“太鸡贼了。”

    班上鸦雀无声。

    天花板上日光灯发着明亮、微热的光芒，念予把书放在前面，用堆起来的书微微挡住自己的动作，她在书堆里翻了好久，最终抽出一本英语阅读理解专项试题。

    每当快开学的时候，吴绮女士总是会给她和念嘉予置办一系列的教辅书，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念予总是这本写了几页，那本又写几页，三天鱼两天晒网的，到最后学期结束，资料练习书上几乎都是空白。

    这本阅读理解练习册就做了一篇，她咬着笔尖，费力地看英语短文。

    赵雾理科成绩好，和老师关系也处得挺好的，他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给钱老师发消息，叫他快点回来。

    有了赵雾的通风报信，钱老师很快回来教室。

    朱主任为人气，平日就看不惯他，在门口训斥了好久。

    物理老师再走进教室，整张脸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抬高了声音问：“班长，刚才班上很吵？”

    班长抿着唇，为难地点头。

    物理老师的脸瞬间沉下来，站在讲台上：“你们都高二了，高中生已经不需要班长来管纪律记名字吧？我就不在一会儿，非得时时刻刻看着你们啊？”

    念予低着脑袋，拿出英汉双解词典，去找不认识的单词意思。

    一点儿也没听老师的话。

    “等会儿朱主任还会找你们班主任谈话，到时候你们又得挨一顿批。”

    念予翻了好久，在本子上记下一些她觉得比较常见的单词及意思。

    物理老师也没太多，刚想坐下来，眼神一扫，就发现角落里少了个人。

    “傅耀年呢？”

    听到熟悉的字眼，念予下意识抬起头。

    看了眼老师，她又转头，看向傅耀年的座位。

    他旁边坐着陶静宁，陶静宁懒洋洋地撑着脸，微微提高声音，回答道：“篮球去了。”

    物理老师一走，傅耀年后脚就跟上，他闲教室太闷，便去体育馆篮球。

    “晚自习什么篮球！下午逃完课，又给我旷课。”物理老师不爽骂道，“谁去把他叫回来？”

    于登峰作为好兄弟，自然担任此任务。

    他刚想举手，物理老师眼神一瞟，：“好，你去吧。”

    于登峰懵了下，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墙壁那边，在一堆人中，念予举起手，右手白皙纤细，却笔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