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路紧赶慢赶, 终于在上朝前到了养心殿，养心殿里，厚武帝已经带上了厚重的冠冕, 这是他这些年从未带过的东西。往日, 厚武帝常常一身道袍就上了朝。

    “父皇。”太子喃喃道。

    厚武帝微笑着点了点头：“弈儿。”

    太子的眼眸突然有些微热了起来, 昨日, 厚武帝就这么一直待在这看着这些个大臣陆陆续续的跪在的养心殿外，他拉着他坐在了内殿的台阶上，透过缝隙能隐约的看到外面的人影。

    他本想以退为进，先行将这些人安抚回去，毕竟世家勋贵不可能事事抬棺死谏，他们总能找到其他的口子将他们一点点压, 但是厚武帝却阻止了他。

    厚武帝坐在台阶上，目光悠远，望向天际：“弈儿, 当年也是这么一些人跪在了养心殿外，逼死了柳相, 也让朕失去了此生最好的朋友。”

    太子沉默不语，关于皇祖父和柳相的事情, 他也只是有所耳闻, 并不清楚中间的曲折, 不管是谁，都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

    厚武帝笑了笑，用手止住到嘴边的咳意：“柳相是你皇祖父的伴读, 待你皇祖父登基，柳相就成了丞相，柳相的大儿子，柳铭禄就到朕的身边。”

    “那些年，世家把持朝政，世家女把持后宫，勋贵占着五军都督府，还想将触手伸向京卫指挥使司，索性大梁地方广袤，地方官员还没能全部被世家勋贵收拢。”

    “咳，咳。”厚武帝大声咳了起来，太子就想把厚武帝扶进内室，但是厚武帝却坚持要坐在这，仿佛是他的一个执念，他要看着这外面屡次威逼皇家的官员。

    厚武帝将手放在炭盆边暖了暖继续道：“你皇祖父和柳相借着这个时机大力提拔地方官员，重科举，轻举荐，才形成了现在这样，京城世家勋贵林立，地方多为寒门仕子的局面。”

    “如果，这只是让世家警醒，那么柳相彻查江南私盐一案就彻底动了世家和勋贵的根基，世家勋贵代代联姻，把控六部，他们以□□皇帝定下的官员俸银体制为由，死死卡住了地方官员的俸禄，但是柳相提拔的多为寒门仕子，以□□时代的俸银标准，根本难以生活，不得已，你皇祖父下了圣旨，允许生活贫苦的官员向国库借银，名为借，实为送，稳定了地方的不稳。”

    “等你皇祖父和柳相将局面稳住的时候，世家早已将所有的证据毁之殆尽，反而借国库借银一事拉拢了众多官员，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你皇祖父和柳相明知是毒药，但也没有办法撤回旨意。所以重启六阁大学士，要拜相，先入六阁，再次稳定住了官员摇摆的心理。”

    太子抿了抿嘴，他开始接触这些也不过是五年而已，万没有想到，他们皇家竟然有这么艰难的一段时期。

    “即是如此，为何柳相会被皇祖父摘了官帽？”太子明明感觉到柳相仍有余力，怎么会突然一败涂地。

    厚武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晦暗不明：“柳相为人堂皇正道，不屑鬼蜮伎俩，你皇祖父为了保他撤了他的官位，却没想到，世家早已动了杀心，柳相刚出宫门就被暗杀，柳铭禄也是如此，他们以最不光彩的方式毁了柳铭禄，柳家在流放途中尽皆死亡。”

    “父皇，即是如此，我们此次也可以徐徐图之。”太子想让厚武帝放弃硬对硬的算，从柳相可以看出，世家的反扑必然极其猛烈。

    厚武帝弯着身子又咳了几下：“世家此次卷土重来，不过是昔年柳相已将他们在地方的触角砍得七七八八，加上京城有着沈忠镇守，世家难以更进一步，以抬棺死谏逼朕退一步，他们才能占据主动。”

    “所以父皇准了沈忠致仕，又让沈默进了中书省，是为了保他？”太子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厚武帝却没有再话，而是转向一旁：“德全，弓箭手准备好了吗？”

    太子握紧了双拳：“父皇！”

    厚武帝安慰似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派释然：“身后名而已，想来一个潜心修道的皇帝，身后名大概也好不了。”

    恰逢何良娣派来的太监进来传讯，厚武帝轻轻笑了笑：“就是沈忠的那个孙女？你的昭训？”

    太子一贯冷漠的脸上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让父皇见笑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弈儿，朕一直觉得你太过隐忍，其实不必如此。”厚武帝慢慢的站起身来：“快去吧。”

    太子回想着昨日的一幕幕，心潮翻涌，父皇的决定他从理智上知道是最好的，他们可以将世家一网尽，但从感情上，他真的很难下定决心，毕竟这屠戮忠谏之臣的名声，父皇会一直背着，伴随着梁史。

    厚武帝向他招了招手：“弈儿，上朝吧。”

    而在别院里的沈之音听到了厚武帝下令乱箭齐发射杀死谏之臣的消息，久久不能言语，二夫人也怔愣着，这......这......

    何良娣一脸慌乱的跑了进来，头上的发髻还没有梳好，她们不是无知的妇孺，这代表的意义她们一清二楚，厚武帝这是向世家宣战了！

    她们身为太子的姬妾，要不跟着太子一起生，要不跟着太子一起死。柳相的事情虽然已经不再提起，但是但凡经历过厚文帝一朝的官员都多少有些耳闻，柳家可是生生的灭了族！

    何良娣咽了咽口水：“妹妹，你......”

    沈之音猛的拔高了声音：“姜进忠，别院有多少护卫？”

    姜进忠抖了抖身子：“主子放心，殿下早已安排了东宫护卫，足够护卫主子的安全。”他总算明白，太子让他陪着沈之音和何良娣来这个别院的用意，跟随他来的很多太监和宫女都是太子的暗卫，太子怕是有意外情况突发吧？况且别院离城门很近......

    沈之音的脸色白了白，太子已经早做安排，明他早就猜到了，将她和何良娣郡主放在别院，怕是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好保全他的血脉。

    二夫人也明白了沈默的用意，她本就觉得奇怪，沈默当日二话不就让她来了别院，现在看来，是太子还没有儿子，万一有什么，音姐儿怀中的胎儿至关重要！她将手中的锦帕扯了又扯，想到府中的儿女，她咬了咬牙：“我去向府中报信。”

    现在最紧要的是明白皇城的局势，她们都是与太子紧紧连在一起的人，太子好了，她们才会好！

    沈之音看向何良娣，何良娣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她懂沈之音的意思，万一世家勋贵要有异动，一定是动五军都督府，而在京城中，除了五军都督府，唯一还能动的就只有京卫指挥使司，还有卫所，她父亲虽已经半退，但毕竟还担了卫所指挥使的职位。

    何良娣喃喃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云嬷嬷轻轻的走了进来，劝道：“主子，您先把药喝了吧，萧太医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萧古？”沈之音揉了揉眉头，这几日都没注意到，帮她看诊的是萧古。“让他进来吧。”

    “微臣见过昭训。”

    沈之音将自己的手腕伸出，让萧古细细的把脉，不用其他人提醒，她也知道，要好好的安胎。

    萧古细细的把了一会脉，却皱起了眉头，沈之音不安起来：“可是有何不妥？”

    萧古想了想，还是和盘托出：“昭训的脉象很好，胎儿健康有力，只是......”

    萧古有些踌躇：“只是昭训您这脉象，似是双胎。”皇家不似民间，如果是龙凤双胎，自是难得的吉兆；如若是两位皇女也无妨，但若是双胎皇子，这在皇室却是难得的忌讳，虽大梁朝不似前朝，必须死一活一，但是两位皇子承袭皇位的机会就大大的减少。

    “双胎？”沈之音喃喃自语，她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的腹部，她原本以为是她的公主又到了她的身边，没想到却是双胎。

    萧古的未尽之意她明白，前朝忌讳一母双胎，有秘法可以让肚中的胎儿死一活一，前朝的妃子为了不让自己生下双胎，总会偷服秘药。

    可她不是太子妃，她太清楚太子对每一个子嗣的看重，大梁朝皇室子嗣艰辛，厚文帝只得了厚武帝一个儿子长大成人，厚武帝也只有三个儿子，到了太子这，后院才只有一个郡主。

    “萧古，消息先不报给太子吧。”沈之音轻轻拍了拍肚，真不知道是哪个托生到了她的腹中，还这么调皮，要不然是整日整日的睡觉，要不然就是日日无法好好吃些东西，双胎又如何，她敢笃定太子不会介意的。

    沈之音释然的笑了笑：“萧太医，双胎可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

    萧古了然的点了点头，昭训自己能想通最好，至于太子会不会知道，他余光扫向门口耳朵微动的丫鬟，这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