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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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

    似乎感受到动静,男子终于抬了抬眼,那眸色亦是如墨一般瞑黑,隐于沉沉的夜色中。

    让婢女看不真切。

    她想,自己的姿色在柳府中算得上是上乘了。柳二爷平日不近女色,如今醉倒成这个样子,正是她可以接近二爷的天赐良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再趁着这个当子,怀了二爷的孩子……柳家仆人的待遇虽好,可那毕竟也还是个下人。况且,二爷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佳人在侧,哪有再推开的理?

    她精细算。

    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些。

    二爷的衣缎子可真柔软呀。

    二爷的腰可真……

    她红了脸。

    不料,男子的眉头微微一动,又抬起一双好看的眉目, 第二次朝她望来。

    柳奚眼中,似有疑色。

    似乎在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一颗心咯噔又是一跳,她强稳下心神,想着如今他正神志不清,便大了胆子:

    “二爷,奴来服侍您……”

    他像是一朵寒山上的花,跌落在寻常人间。让人忍不住去靠近,忍不住去触碰,碰一碰那花瓣,嘬一嘬那蜜水。

    他太诱人了。

    衣带子被抽散开,柳奚支了支身子。他将上半身撑起,迷茫地望向帐中的女子。眼前一片昏黑,让他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只瞧着有个人形跪坐在自己面前,正缓缓散着发。

    微微?

    少女身姿曼妙。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自己竟梦到她了。

    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声,“明微微”又凑近了些。少女的气息扑面而至,又柔柔地伸出手,搭在他的衣领子前。

    芙蓉帐迤逦。

    他阖眼,声音有些颤抖:“是我对不住你,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

    婢女一愣。

    须臾,她声:“二爷,您在什么?”

    面前男子圆目一睁。

    拨云见日,下一刻,她竟然看到柳奚眼底雾色散去。

    一道寒光闪过,婢女一骇,他竟从枕下掏出一把匕首,直抵向她的喉!

    双腿一软,她一下子跪下去。

    “二、二爷?”

    “你在找死。”

    婢女身子一颤。

    猛地回过神来,她也顾不得衣冠不整了,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床,跪倒在床边,瑟瑟发抖。

    “二爷,奴婢知错了,求求您,您……放过奴婢吧……”

    月光映入窗牖,照得他眸光愈发清冷。

    少女跪在身前,身形袅袅,面上挂满了泪,好惹人怜。

    手指划过匕首,他冷冷一唤,“三余。”

    立马有侍从叩门而入,看见殿内之景,明显愣了一愣。

    柳奚的头还很晕。

    酒还未醒,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瞬间,他的神思突然一凛。

    入目的是远山黛,含水眸,女子眉目婉柔。

    柳奚兀地一皱眉。

    他只觉得恶心。

    “二爷,这……”

    三余一时束手无策。

    “杀。”

    只一声,月光将婢女的面色映得煞白。

    “二爷,二爷!”

    凄厉之声划过幽深的夜,衣冠不整的女子被人拖出去,一侧的三余暗暗叹息。

    二爷不喜生人接近,尤其是陌生女子。

    三余也不知道,回宫第一日,当主子被五公主拖进烟水巷时,为何没有动怒。

    反而是带着刀,让五公主轻而易举地捉了去。

    --

    璋晖殿内。

    “姑娘,请进。”

    芝雪已梳洗完毕,第一次与殿下共寝,有侍女还贴心地为她补好了妆容。她生得虽未有那般艳丽,眉目却是清秀可人,如今正是清水芙蕖,引得周围侍女一阵羡叹声。

    羡的,是她可以进入璋晖宫寝殿,成为七殿下的女人。

    这是璋晖殿的第一位“女主人”。

    听着周围侍女窃窃私语之声,芝雪轻扬起唇角,她心情大好,同时又有些羞赧。众目睽睽之下,女子终于迈进了殿。

    寝殿内再没有旁的人。

    七殿下仍是斜斜卧在床榻上,芝雪紧张地唤了声,对方没有答应。

    帘帐微低,垂在地面上,随着微风轻晃。

    “殿下……”

    芝雪来到床前,轻唤了声。

    素色的床帐终于被人轻轻掀了开。

    少年正坐在榻上,一双眼定定地盯着她。

    “你便是芝雪?”

    殿下的声音清润好听。

    在芝雪的印象里,七殿下一直都是那位拘谨、青涩的少年郎君,之前在,她更是意外地看到殿下红了脸。

    也不知,殿下何时对自己情根深种……

    她偷偷地暗想着,脸也不由得红了。

    “是。”

    她如今要做什么?先是替殿下宽衣解带么?

    芝雪跪在床边,不敢动弹。

    明澈从帘内探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动作温柔,眼中似有怜惜之意。

    似乎在看着某种,极为可爱的动物。

    芝雪的心跳更是漏了半拍。

    殿下的手很凉,正如那一袭月光,轻轻洒在她的面上,竟让她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

    明澈的手,就这般一寸寸,从她的眉眼,抚向她的颧骨、面颊、唇角、下颌……最终停在她的玉颈处。

    芝雪脖颈处,冒出了细细的汗。

    明澈瞧着那细长的颈,终究将手移向那处,而后稍稍用力。

    芝雪觉得呼吸有些发难。

    她扬着一张脸儿,眼中尽是对他的崇拜,让少年微微一笑。明澈勾着唇角,仔细欣赏着对方眼中的神色——欢喜、雀跃、迫不及待,这种眼神,他经常在阿姊眼中见过。

    只不过,那是她见到柳奚的样子。

    他忽然感到有些暴躁。

    眼前的少女丝毫没有意识到男子的不对劲,双眸仍是明灿灿的,直直地望向他。

    让他又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明澈想,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无论自己再怎么扼住她,她都不反抗,反而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像一头马驹。

    当初她下毒,害死阿姊的马驹的时候,那马也会疼吗?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幽冷的光。

    右手“咯吱”一响,芝雪觉得呼吸一遏,下意识地又将脖子伸长了些。殿下仍是在看着她,眼中笑意不减,似乎……很是愉悦。

    自己是殿下的第一个女人,不能扫了殿下的兴。

    芝雪如是想,又将唇咬紧了。

    她强忍着脖子上的痛意,谁知,殿下竟一直不停手,甚至还加力气加重了……

    快要晕厥过去的前一刻,她突然听到对方一声冷笑。他低下头,伏在自己耳边,朝她吹气。

    语气万分残忍:

    “就你也配。”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女子终于没了声息。

    少年仍没有松开手。

    看着她的面色一寸寸变白,再发青、变紫,他竟有一种空前的满足感。少年坐于床榻上,眼睛十分漂亮,如今正阴沉着眸光,盯着倒在地上的芝雪。

    清风入牖,他的身子一抖,终于回过神来。

    芝雪死了。

    风吹过帷帘,拂过她青紫色的面颊。

    他走下去,将右手轻轻放在那人的鼻息之上。

    完了,他将阿姊的婢女杀死了,他将阿姊心爱的婢女杀死了。

    眼中似有慌乱闪过,他眼底闪过一寸的哀婉之色,只是片刻后,又重新握上她的颈。

    “阿姊对你这么好,她明明对你这么好。”

    他幽幽一叹,“你怎么可以因为兰白萱的一星点俸银,杀了她的马呢?”

    夜幕之中,少年满目猩红,他恨恨地握着那尸.体的脖子,几乎癫狂:

    “!你怎么可以背叛阿姊!”

    ……

    柳奚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

    三余唯一一次没有在该起床时叫醒他,他自己穿好了衣服,走出门去。

    今日的阳光有些晃眼。

    见房门被人推开,候在一侧许久的后生终于上前。

    “爷,您醒了。”

    “嗯。”低低一声,男子神色依旧淡漠无波。

    他似乎忘了,昨天晚上的事。

    用完了饭,老先生突然叫人来请他,让他吃完饭立马去那屋里。

    柳奚一怔,头仍有些痛,便转过头来问三余:“昨日府中发生何事了?”

    男子一身素雅的袍,两袖微风吹明月,声音平缓。

    三余微微一噎,不知该如何去给他解释。

    走到父亲那儿,父亲还未吃完午饭。一个眼神,下人给柳奚添了一双筷子。

    男子拂了拂衣袍下摆,恭敬地唤了声:“父亲。”

    柳老爷点头,“坐。”

    柳家的家训,一向是严明规矩。

    柳奚刚吃完饭,加之酒还未完全醒,腹中有些难受,面对满桌佳肴也不想下筷。

    但还是守在一旁,等父亲吃完。

    “你们都下去罢。”

    柳老爷擦了擦嘴,挥手。

    齐齐一声“是”,下人皆端着盘子走出去了。柳奚隐隐觉得,父亲好像有话要同自己

    果不其然,等最后一人走出房门时,父亲顿了顿,而后朝他望来:“听,你昨日杀了个婢女?”

    男子垂着眼,轻轻:“嗯。”

    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他记起来了。

    那婢女趁着他酒醉,爬他的床。

    同父亲了因果,柳老爷也淡淡颔首,“那丫头虽心思不正了些,但你也不必杀了她。”

    柳奚握着茶杯,不语。

    “罢了,”见他沉默,柳老爷也低低一叹,“一个丫头,杀便杀了。过几日,再去买几个模样水灵的回来,挑几个给你做通房。”

    “不必了,父亲。”

    “怎么,你还真不算纳其他女子?”

    柳奚抿了抿唇,“您给儿子已经指了兰姑娘。”

    柳老先生突然抬眼。

    他细细盯了这个儿子许久——他这个二儿子,是极为出色的,虽然他从没有跟柳家一起长大,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行为做事更是规矩。

    昨晚,是柳奚第一次越界。

    柳老爷又一叹:

    “平允,你还在怨父亲么?”

    柳奚道:“不敢。”

    茶面微平。

    柳老爷瞧着对方手中的茶盏,有些恨铁不成钢,“平允,都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你还要惦记着那个丫头吗?”

    男子神色一顿。

    水面迟迟不肯平展,不知是不是他的手在轻轻颤抖。过了许久,他掩住眸中神色,冷声:

    “儿子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