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弥漫，本来宽敞的浴室此刻却显得很是窄。椰香味的沐浴露挤的太多，弄得整个卫生间空气都很甜腻。

    如愿以偿得到“一次”的田佑显很听话，没有再得寸进尺，用浴巾把男朋友裹得严严的，生怕人冻着。接着又拿过吹风机，帮人把刚刚扑腾水时重新沾湿的头发耐心地吹干。

    “你今天倒是很听话。”莫遇看着镜子里抬着胳膊给自己吹头发的男朋友，指尖故意挑了下田佑显的下巴，话语里还有些慵懒的魅惑。

    此刻他正侧朝着镜子坐在洗手台边缘，身上被强行裹了两条浴巾。从这个高度看，就很有种田佑显平时看他的视角。

    “你不是只准一次么，我怎么敢不听话。”田佑显一边拨散着莫遇半潮的碎发，举着吹风机细致地吹着，一边装出乖巧男友模样道，“而且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在水里，怕浴缸硌到你。”

    浴室静悄悄的，水汽在拉开门后慢慢消散。

    莫遇几分意外地点点头，虽然总感觉田佑显刚刚停下的很意犹未尽，但他也不会出来。没再吭声，听着耳畔吹风机的嗡隆声，享受着有爱人给吹头发的快乐。

    只是很快，莫遇就发现了自己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

    后来他才知道，和文科生话是要明确语境的。“只准一次”有时候可能不是一个数量上的概念，而是一个空间上的概念。

    至少田佑显这个文科生是这么强制理解的。

    于是乎，当晚的实际情况是，兴奋的大犬犬最终又抱着自己洗白白的墨鱼宝宝从浴室回到了卧室，直接把吻堵上去，继续了翻云覆雨。

    这次田佑显学聪明了，一进屋就反手关紧了门，于是卧室里柔情蜜意时，甜甜就只能用爪子无助地挠门，挠了几分钟后，默默地回到了客厅，抱住自己的紫色抱枕企图自我安慰。

    等一切最后结束的时候，墙上钟表的指针又不出意外地过了零点。两人躺在床上，靠得很近。卧室的灯还没关，但调到了最暗的档，白墙散发着暖黄色的柔和光晕。

    或许是喝了酒就很想倾诉些什么，又或许是心里本来就藏着事想吐露，田佑显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困意。

    “宝宝，你困了吗？”

    “还不困。”莫遇其实已经有点困了，但睡意还没有全涌上来，“是想和我聊天吗？”

    “莫教授，今天阿姨和我未来发展的事……其实，我有别的算了……”

    “嗯，你。”莫遇努力清醒一点，直起身，把枕头竖着立起来靠在床头。

    田佑显索性也盘腿坐起来坐在床垫上：“我……就是我成绩一直挺好的，我们系主任他一直很想劝我保研。前几天他找我聊天，我我想放弃保研机会，去基层工作历练，还有……以后当调查记者。”

    “就被教育了一番，大概就是我傻，太年轻，调查记者很危险，没有几个能善终的，还是觉得我该读研。”田佑显话时眸子一直是垂着的，但他能感觉到莫遇在一直盯着他看。

    他知道张老师曾经让莫遇劝过自己，他也知道莫遇大概是不想干涉自己的选择，心里很开心。

    但其实内心深处，他反倒是希望莫遇能来找自己聊聊。

    “所以，显显，你想问我什么？”停顿了几秒后，莫遇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田佑显抬起头，内心突然有点紧张：“我……想问问你怎么看。”

    “我？”莫遇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语气很郑重，“我会支持你的梦想，做你的后盾，也做好心理准备承担好伴侣该承担的一切。”

    “你真的这么想？”田佑显一怔，听到理想的完美答案，他反而有点不大相信了，“不觉得我任性吗？”

    “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未来要从事的事业。它或困难或轻松，或关系人类未来或只是社会的螺丝钉，都是你该深思熟虑的选择。而我，只能选择爱你。”严肃的人生教育几乎是突然变成动人的情话的，莫遇轻呼着气凑近田佑显耳边，“而且你不是希望听我这么么，宝贝儿。”

    “你早在问我之前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你只是需要一个肯定的安慰。”莫遇轻笑一声搂过身边的男友，语气郑重又很轻松。

    “果然……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田佑显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既然都知道我是想要个安慰，为什么还要点破。”

    莫遇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因为我的显显不需要。虽然我知道这是因为你相信我，又把我当成亲近的人才会问。可如果事情没做之前都要得到肯定才敢选择，那之后也一定走不远。”

    “嗯。”田佑显在被子里握住莫遇的手，好像心里那些不安的因子，全都被安抚好了。

    时光顺着月色静静的淌过去，两人躺在床上，就这么手拉手沉默了几分钟。

    看着天花板上暖色摇曳的灯光，莫遇突然开口：“显显，其实我刚刚谎了……”

    “事实上，我想让你保研，然后读博，留在C大当老师。那以后我们每天就可以一起上班，一个马路左拐，一个右拐，今天中午吃H大的食堂，明天中午吃C大的食堂，晚上再一起骑车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田佑显拉着莫遇的手突然一僵，指尖下意识用力又泄力：“我……对不起，我……”

    “干嘛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只是开个玩笑。就是想这才是你。”莫遇噗嗤一笑，语气轻松地，揉了揉田佑显的脑袋，“你有你的理想，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轻易改变，勇敢、善良、正义，所以我才会喜欢你。懂吗？”

    田佑显一时有点懵，不太懂对方真的是玩笑还是掩饰。莫遇他真的那么想过吗？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简单生活是他向往的吗？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深思，莫遇就继续开口问了：“显显，你为什么想当调查记者啊？”

    “我……”田佑显深呼吸了一口气，“莫教授，你知道我为什么修文学的第二学位吗？”

    “嗯，为什么？”

    “因为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妈很坚决的让我学文学，以后可以去高中当语文老师。我不同意，想学新闻，最后我们各退了一步，就念了双学位。”

    “起来，大概可能就是不想像我妈一样当个语文老师，觉得那种生活无聊透顶。”田佑显望着天花板，有点自嘲地道，“其实当时还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但就是很犟。也是因为那时凑巧读到一本书，里面引用了一句话——新闻记者就像是船头的瞭望者，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报。”

    莫遇皱眉：“就因为普利策的这句话？”

    “嗯，我的莫教授果然见多识广。”田佑显微微错愕，但转而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就是这样，可能梦想萌芽就在一瞬间吧。但我也是很认真的，越来越坚定的那种。”

    “那你应该也听过另一句话。李普曼，新闻就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但它只能把一个区域照亮，其他部分却还是处于黑暗之中。”莫遇半笑着开口。

    空气凝滞了几秒。

    “……可这照亮一部分很重要啊，对于大众来光亮可能就是全部了。正因为有光去勇于揭露，黑暗才不至过分张狂。”田佑显认真道，墨黑的双眸透着光，“总要有人去提着灯啊。”

    “对，总要有人改变世界。你真是……满分回答。”莫遇心头微微一动，浅金色的眼中像有星芒闪过，紧接着又化为温柔的春水。

    心想，他的显显其实很厉害，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或许有一天，此刻身边这个还有些稚气的大男孩，真的会成为需要仰望的星辰。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晚安。”莫遇把立起的枕头放倒，轻轻吻了吻田佑显的额头，伸手关掉卧室的灯。

    “晚安。”田佑显也乖乖躺回被子里，把莫遇搂在怀里，磨蹭着对方的脖颈，“宝宝，我明天早上给你煮红枣莲子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