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棠，立刻回来！”玄夫的声音重新炸响在通讯频道——他抢了诺亚号船长的通讯器？

    “他们都死了……”落棠怔怔道。

    玄夫猛的锤了一下舱壁，沉声道：“别钻牛角尖，你救了更多的人，快回来，船要升空了，不能再耽搁了！”

    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所以要牺牲一部分人，这种事落棠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初为了破译异兽融合其他基因的原理，为了得到“龙”，他不止一次的命令民众，命令军队去战斗……

    落棠有足够的理由服所有人，但这改变不了事实——那时落棠命令他们拼上性命，如今他们自愿去送命，然，无论如果，这血债落棠不能推脱。

    是的，不能推脱。他本就应该不得好死。

    “下落的人掉入水中，异兽吞食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剩余还在攻击的触手不算多，留下所有武装无人机与我策应，其他所有载人飞船立刻全力升空，我来殿后！这是命令！”落棠眼神一凛，重新将所有情绪压至心底。

    频道里沉默片刻，科尔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首先传来：“是！诺亚号立刻全速升空！”

    落棠点头，手持电锯再次冲向触手！

    ……

    “科尔诺！你他妈的在干什么！”玄夫猛的一拳到科尔诺脸上，那姣好的面容立刻肿胀起来。

    “你才是，你在做什么，神明下达的旨意，他要对下面那些异兽昭示神的审判与威严，我们只应该跪伏赞美，你这个愚蠢的凡人能不能不要干涉神意！”科尔诺冷笑着抹去唇边血迹。

    他眼里的狂热犹如实质，玄夫厌恶的别过头去，不再看这个疯子，他冲出驾驶舱，在舱底拿了一个飞行器便跳下了飞船。

    ……

    “我有些托大了……”落棠心道，同时挥砍电锯再断一根触手。

    就算触手不多，也不是落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但是……

    落棠收回目光，再次转身利用惯性踢开一根缠上来的触手。

    人类已经失去了一半以上的飞船和武器，外太空……即使探测部队已经先去探路，为保万无一失，剩下的飞船绝不能再出事了！

    “唔……”

    他的后背上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疼痛感却不强，这触手的粘液里有毒吗……

    动作开始变缓，右腿一阵刺痛，落棠低头，一根触手绞了上来拖着他下坠，他的右腿不正常的扭曲着，足部的火焰喷射器被肢解了落入洪水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要结束了吗？

    落棠眯着眼抬眸去估算飞船现在的高度，还不行，要再拖一会儿……

    下坠，下坠。

    电锯不知掉落到哪里。

    落棠抚上胸甲处的一颗按钮——这是自毁装置，可以在爆炸的同时模拟声波进行大范围无差别攻击。

    “雅各布，狄安娜，我将开自毁装置，请配合我于5秒后投下核弹，诸位，永别。”

    砰——

    残破的身体重重砸在漂浮在水面上的飞船残骸上，落棠的身体狠狠的弹起又落下，骨头被摔断的声音清脆。

    还好，一只手被他有意识的护在胸前，不耽误他自爆。

    “塔长！”

    “领袖！”

    5，4，3，2……

    “吼……”

    细的，尖锐的吼叫声从下方传来，落棠停下按到一半的手扭头去看。

    细的，灰暗的什么东西扇动着翅膀飞向落棠。

    挥舞层叠的触手蠕动着阻拦，那些东西反而欢呼着扑上去啃咬，尖利的牙齿刺入触手，而触手徒劳拍却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

    咚咚——咚咚——

    落棠听见了心跳声，就在他的耳边。

    有濡湿柔软的东西在舔落棠脸上的血，失血过多让落棠头昏的厉害，费力的扭过头去才看清。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背生双羽翼。

    “你是……我的龙？”

    落棠虚弱的几乎在用气音话，那个东西头顶上还顶着一片蛋壳，印着89757的编号，收回舌头歪着头与落棠对视，似乎在回应落棠的那个问题。

    他身上的粘液还没干，似乎刚从壳里钻出来不久，也可能是触手的粘液，落棠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清。

    落棠脑子空白了片刻才想到，储放龙蛋的柜子放置在诺亚号左侧舱室壁内，他们应当是和那些被抛弃的人一起掉入洪水里了。

    那么，他们从拳头大的蛋里出生，现在已经发育到人类臂大的体型，是……吃了多少人类摄取养分呢？

    落棠忽然了一个寒颤，转而又嘲弄自己矫情——人是他下令抛弃的，他和这些吃人的异兽有差别吗？

    另一个龙崽飞来撞飞了89757号，急急地去舔落棠脸上未干的血，然而舌头还没碰到，89757号又飞了回来撕扯着这个龙崽把他一口口吞吃入腹，他在快速变大，身上的鳞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灰色向黑色转变，鳞片边缘出现了剑锋一般的寒芒，尾巴上长出了骨刃的雏形。

    “好凶……”

    正专心进食其他同类的89757号听到落棠的声音立刻停下扭头看向落棠，他眼睛的蓝膜还未消退，等了一会儿看落棠没有再开口才继续进食。

    落棠艰难地去看其他龙崽，他们都在忙着进食，或撕咬触手，或吞食同类。他们的样子与89757号多少有些不同，或双爪，或蝠翼，颜色各异。

    如此松散，就算吃掉几根触手也没法与整个异兽抗衡啊……落棠心里苦笑一声，手再次按上胸前的按钮。

    “呜——嗷——”

    那只凶残的不许别龙靠近的89757号龙崽突然使劲往落棠后颈处钻，那样子，好像一个磕猫薄荷上瘾的猫，落棠忽然意识到他是在吸取“阿克琉斯之踵”的气息——那个被他埋入后颈的用来操控“龙”的绿色药丸。

    更多的龙崽在略微饱腹后往落棠身边凑，落棠呼吸蓦然加快，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脑海！

    他试探着释放埋入后颈的药丸的气息，同时集中精神借助其中的神经芯片与大脑的连接用自己的脑意识下达命令！

    ——带我飞上去……

    龙群毫无反应，继续与89757号厮杀，争夺靠近落棠的权利。

    ——带我飞上去。

    89757号在撕咬中忽然回头看了落棠一眼，其他龙崽的动作也出现了迟疑。

    ——带我飞上去！

    89757号长啸一声，忽然返回落棠身边，咬住了落棠的肩甲使劲往上飞，其他龙崽陆续开始做出反应，尚且稚嫩的龙吟声连成一片，他们喷射火焰或毒气对抗触手，他们拖着落棠奋力挥动翅膀向上飞！

    落棠忽然落泪。

    他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人类拥有了堪比天灾的武器，可……却是在他抛弃了自己的同胞后！

    触手挥舞着追上来，牢笼一样在上方纠缠，天光被分割，遮挡，龙群奋力向上，可最后一丝光线终究在落棠眼中消失。

    迟了……？

    落棠无悲无喜，按着通讯器木然道：“抱歉各位，我耽搁了，请立即……”

    “落棠！！！”

    一声怒吼，一片电锯切割的火光，一道天光倾泻而下，玄夫背着飞行翼面目狰狞地劈砍触手，在缝隙里朝落棠伸手！

    “手给我！哥带你上去！”

    落棠突然笑了，对着耳麦道：“立刻发射核弹！”

    他伸出手与玄夫紧紧相握，飞行器带他们疾速飞向诺亚号，核弹呼啸着在落棠的视野里下坠，炸开！

    落棠心中一动，数百只龙崽拍着翅膀围成盾将落棠和玄夫保护起来替他们承受爆炸的冲击波！

    砰——！

    砰——！！

    砰——！！！

    爆炸声震耳欲聋，龙崽凄惨鸣叫，他们被冲散着四处掉落，玄夫和落棠在飞行器报废的前一秒终于顺利滚进了诺亚号底部舱口！

    “落棠，你没事吧？我马上给你治疗！”玄夫爬起来把大胆儿给他放在舱口通道的医药箱拿过来。

    “没事，死不了。”落棠不在意道，他一直盯着外面，直到舱口关闭，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些都是什么玩意？！”玄夫心翼翼地给落棠做应急处理，忍不住问道。

    “是龙。”落棠低声道。

    玄夫手一顿，又立刻继续动作，道：“成功了？可惜了，它们都死了。就算没死也被留在蓝星了。”

    “不可惜，每一个编号的龙，他们的基因编码顺序我都记得，再造一些就是了……嗯？”

    落棠忽然疑惑了一声，道：“玄夫，我胸前是不是有东西？”

    触手的粘液让落棠现在几乎没有知觉了。

    玄夫心里一咯噔，戒备地一手伸向落棠胸甲锁扣，一手拿过电锯，考虑到这玩意儿容易误伤落棠，他又换成了手术刀。

    胸甲起伏几下，玄夫刚要掀开，一个脑袋突然钻了出来。

    落棠：“……89757？”

    89757号轻轻嗷了一声，嗅着落棠身上的味道舔去落棠唇边血迹，然后卷曲着细长的身体盘在落棠脖子上，脑袋对着落棠后颈处的凸起——那里有让他着迷的青草香。

    “这家伙……倒是会躲。”玄夫冷笑一声。

    咚咚——咚咚——

    落棠又听到了心跳声，他的龙的心跳声，平稳有力。

    他轻轻的，疲倦的笑了。

    玄夫背着他往里走，落棠唤出手上终端，看着诺亚号在众多战斗飞船的簇拥下离开蓝星，看他们的故乡越来越远。

    末日第十年，人类开始在星际中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