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迷失荒漠
“沈辞!”谢如琢看不清东西, 耳边除了风声和马的嘶鸣声,也什么都听不到, 他不顾一张口就被灌了满嘴沙尘,扯着喉咙大喊,“沈辞!你在哪里!你听到我话了吗!”
身后的士兵也开始跟着他喊“沈将军”,他们一路凭着感觉往定阳海子的南岸走,顶着愈来愈大的沙尘不停歇地找人,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漫天飞卷的沙尘, 还有迷失在此间的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把总耳朵一动,惊喜道:“陛下!前面似乎有交战声!”
谢如琢也听见了,大喊道:“沈辞!沈将军!你在不在!”
半炷香的时间里都没有人回应,但刀枪剑戟互相擦碰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谢如琢不放弃地又喊了几声, 直到一行马蹄声渐近, 一只温暖的手在黄沙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胳膊, 沈辞熟悉的声音传来:“谁让陛下来的!快带人回去!”
“你也跟我回去!”谢如琢紧紧拽住他,怕他一松手,漫天黄沙里就又找不见人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快走!”
“北狄人撤了大半, 但还有一支骑兵咬着我们不放,大概有五六千人。”沈辞安抚地拍拍他,“没事, 你先走, 我带人殿后,一起回去。”
谢如琢听他这么,稍稍安定, 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回来,情况危急,他信任沈辞的决定,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添乱,应了下来。
然而,沈辞刚要下令撤退,平地起了阵着旋的狂风,比之前的风更烈上数倍,掠过不远处的湖面卷了过来,大风像是直接掀起了地上一层黄沙石子,随着翻卷的狂风一道在空中飞旋,盘成一个巨大的黄色漩涡。
人骑在马上已很难坐稳,似要被狂风一起卷走,谢如琢下眼睑上一疼,确信有一颗尖利的石子在上面割开了一道血痕,他艰难喊出口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了狂风的呼号中,耳边沈辞的喊声也模糊不清,许久才能分辨出大致的方位。
沈辞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么快的速度里摸到他这边来,一只手控住了他的缰绳,他赶忙抓住沈辞满是尘沙的手,沈辞似乎轻柔地了声“别怕,我在”,而后敏捷地跃到了他的马上,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从沙暴突起到贴着沈辞的胸膛,只过了几个眨眼的工夫,他却已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心有余悸地双手轻颤,紧紧搂住沈辞,想着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和沈辞在一起,他也庆幸着自己冲动之下出了城,要是他没有来,沈辞是不是又会像前世那样再也不回来了……
他不敢再去想,只能更紧地抱住沈辞,恨不得把两个人锁在一起。
沈辞腰上被谢如琢箍得都有些发疼了,但他知道谢如琢前面一定是吓坏了,怕再也见不到他,因而也没有去管越抱越紧的手,在黄色的漩涡下勉力稳住缰绳,细听夹杂在风声中的动静。
三大营的士兵很多或许见过黄雾天,但没有历过如此凶猛的沙暴,在这突如其来的沙暴里瞬间就慌了神,左冲右撞,完全辨不出方向,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而北狄人却显然对待沙暴有丰富的经验,沈辞能从细微的动静里听见北狄特有的矮种马不一样的马蹄声,在巧妙避开风向,一点一点绕到他们后方。
“不要往前跑!往西!”沈辞喊道,“大家都往西!快撤!”
话音刚落,沈辞瞳仁一缩,抽刀飞快掉两支险险从身侧掠过的箭矢,风声太大了,几乎盖过了箭矢的破风之音,到了近前才凭着直觉有所感应。
下一瞬,箭雨在狂风和黄沙中疾速飞射,北狄人知道他们大致的方位,也许看不清他们,但也足够他们找到合适的地点向他们射箭。
沈辞回抱住谢如琢俯身扑倒在马背上,将谢如琢护在身下,数不清有多少支箭从他头顶、身侧、脖颈上飞过,甚至有一支箭擦破了耳廓,他伸手一摸,幸好伤口很浅,手指上只有几点血迹。
三大营的士兵们散乱得和空中的黄沙别无二致,只顾着躲避箭雨,哪还分辨得清东南西北,耳边俱是混乱嘈杂的马蹄声与呼喊声,忽近忽远。
谢如琢在狭的黑暗中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试探地唤了声“沈辞”,回应他的是一声骏马的长嘶,他们骑着的这匹马奋力奔跑起来,向着漩涡外冲去。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沈辞的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谢如琢无端哽咽,大声道:“你也不能有事!”
“好。”沈辞笑了一声,“我们都会没事的。”
黄色的漩涡不知席卷了多广的荒漠,谢如琢觉得他们跑了很久很久,危险的箭矢没有了,马蹄声淡了,渐渐地,又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向,也记不住时间流逝几何,被割伤的下眼睑上沾着厚重粘稠的血迹,那道伤口大概是有些凶险的,他很疼,连带着眨一下眼都会疼得抽气。
当四面风声与沙尘变得了一些,能看清路时,他们骑着的这匹马已经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沈辞抱着他下来,他们俩全身都脏兮兮的,衣服上、皮肤上、头发上哪里都是黄沙与沉泥。
沈辞也好不容易才能看清东西,低头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谢如琢左脸上挂着一道蜿蜒的血迹,从眼睛的位置往下延伸,他颤抖着手去检视伤口,发现是眼睑上拉了条口子,没有波及眼睛里面,微微松了口气,他手上太脏了,不敢再碰伤口,只能轻声问道:“疼不疼?”
“有一点。”谢如琢嗓子哑得厉害,“你别担心,先、先回城。”
沈辞抬头四望,除了茫茫黄沙还是茫茫黄沙,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出了事实:“这一带我不熟,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谢如琢脑子晕乎了一下,抖着声音道:“那你前面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以为你认识路!”
“北狄人熟悉荒漠的地形和这样的沙暴,我们毫无经验,他们当时是在反扑,情势凶险,我们的人乱成一锅粥,我也无力整兵,只能先带着你跑了。”沈辞解释道,“谁知道沙暴要持续多久,那种天气里不能久待,必须先脱离危险。”
话是这么,但谢如琢还是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他成了一个迷路在荒漠里的皇帝,和自己的将军一起。
“所以,我们现在往哪儿走?”谢如琢很久没喝水了,嗓眼干涩,吞咽了一口唾沫,“你有大致的方向吗?”
沈辞判断了一下风向,心里大体有数,点点头道:“试着往东南方走走。”
谢如琢摸了摸沈辞耳廓上的伤口,沈辞了声“没事”,和他一起脱去最外面的铁甲,减轻身体的重量,身上都只穿了中衣,牵着他在一望无垠的荒漠里往东南方走去。
水囊里的水所剩不多,沈辞都给了谢如琢,即使这般,谢如琢还是越来越虚弱,天气极度干燥,每走一步似乎都在耗去体内囤积的水分,他毕竟不如沈辞体力好,眼睑上的伤口里不停有风沙填入,愈发恶化,他终于腿一软跌倒在地。
“清璩……”沈辞的嗓子也因缺水而沙哑,心疼地捧起谢如琢苍白的脸,“不要怕,我背你。”
谢如琢眼皮沉重,话都不出口,左眼几乎睁不开了,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沈辞将他托上自己的背,继续在没有尽头的风沙中行走。
他眼前逐渐变作昏黑,趴在沈辞的背上像是睡了很长一觉,再睁眼时他已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由于风沙的缘故,这里的石头呈蘑菇状,在“伞盖”下倒是能遮蔽风沙。
天空的颜色稍稍能看清了些,可以分辨出此时应当是清时分,谢如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昏了好几个时辰,已经和沈辞在这片荒漠里过了一夜。
谢如琢能感受到自己是发烧了,全身烫得要命,嗓眼里更是干得快要冒烟,在缺水的情况下雪上加霜。
他的眼睑似乎肿了,左眼愈发睁不开,他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古老的刑罚,在受刑者破裂的伤口里塞入沙土,再把伤口缝上,沙土浸渍在绽开的皮肉里,过个几天,受刑者就会生不如死,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在受这样的刑罚,伤口和撒了盐没什么两样,缺水和疲倦使他的情况更为糟糕,前世他死过一次,现在他又感受到了濒死前的空茫。
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眼皮都无法维持长久地撑开,他选择了闭上,微弱的呼吸都是灼烫的,在他又快要昏过去时,唇畔有股湿热的触感,紧接着,血味充斥了唇齿,温热的血流润湿了他干涩的嗓眼,唇瓣触到了略带粗糙的皮肤,他下意识蹭了蹭,血流的源头更近地贴了上来,迎合着他因为干渴而本能吮吸的动作。
他过了会才在濒死的状态里找回一点自己的思绪,顾不上眼睑伤口的撕扯,倏然睁开眼,果然看见自己的唇贴在沈辞的手腕上,汩汩的鲜血正从手腕的伤口处流出。
他用尽气力握住沈辞的手,阻止了血流继续喂入自己口中,断续道:“你、你别这样……快包、包扎一下……不要失血……”
“我没事,一点血而已。”沈辞的脸色也苍白不已,嘴唇干裂到渗出血来,但情况确实比他好很多,抑或是沈辞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虚弱,重新把手腕伸到他嘴边,“乖,再喝一点,不然你撑不住的。”
谢如琢却怎么也不肯再碰沈辞的血,干脆抱着膝盖把自己蜷起来。
作者有话要: 怕有些可爱担心,一下,谢不会毁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亲妈啊,沈之前脸上被抽了一鞭子都没毁容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崽崽头可断血可流,颜值不能丢!(不是,头也不能断)感谢在2021-05-26 17:30:24~2021-05-27 17:4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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