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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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珞泱回到府中后,命绿枝拿出了元容公主的请帖。

    请帖上染了天青色,点缀着桃花瓣,纸面上行书隽雅,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绿枝看见珞泱翻来覆去地细细端详,忍不住开口:

    “郡主,我觉得元容公主只是表面意思一下,证明她没有忘记咱们将军府,肯定不是真的乐意您真的去,毕竟她去年向陛下讨要的那处避暑园林,最后被陛下赏赐给了长公主。”

    那避暑园林的事珞泱听闻过,承和帝倒不是真那么吝啬不愿意给元容公主,而是一想到她得了那处园林又要广收面首,祸祸大周好儿郎,心中便着实不太情愿。

    养那么多做甚,承和帝几次三番地向元容公主暗示,劝她低调收敛些,元容公主只当没听见。

    于是承和帝一气之下把园林赐给了长公主,长公主威名在外,元容公主自然不敢找她的麻烦,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但心中的芥蒂自然是少不了的,近来几次诗宴,都暗戳戳地授意有文人在诗作中寻长公主的不是。

    文人的墨水弯弯绕绕,不懂的人只当是寻常的咏人咏物诗,懂的人却能一眼看出,偏生又找不到证据,实在让人堵得慌。

    绿枝试图让珞泱意识到,作为长公主独女,元容公主可能不是很见得她好,宴会上难免会多刁难她。

    可珞泱在长安过得实在无聊,一想到元容公主应当不是很乐意她去,她就十分乐意去凑一凑这个热闹,能给元容公主添堵,真是再好不过了。

    堵人者人衡堵之,她可是母亲的贴心棉袄。

    且她回京后太学将军府两边跑,一直未得闲暇去见萧执,借宴会相见,既符合礼数,堵了那些由于闲得慌,千方百计想挑谢家毛病的朝臣之口,又有了靠山,能更加安稳地气一气元容公主。

    如此甚妙!

    珞泱定了主意,便要着手给萧执写信。

    她瞅了瞅元容公主那张桃花笺。

    又瞥到阁楼下那些几欲压弯花枝的重重海棠,随即命绿枝去采摘下最娇艳的几朵。

    春日寄花笺,如此诗意盎然。

    她不该对元容公主那么苛刻,起码元容公主审美不错。

    珞泱将海棠花细细筛选,挑出好看的两支,将花瓣的轮廓印在信纸上,又以细笔蘸上浅色染料微微勾勒晕染,最后成功在信纸上留下一抹清浅的海棠色,使纸笺都散发着淡淡的海棠清香。

    她心中十分满意,等信纸晾干后,抬笔在上面写下了柔美清丽的簪花楷。

    信中先大肆宣扬了元容公主与长公主的诸多矛盾,以及元容公主送来请帖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之心,接着委婉地向萧执暗示了她在元容公主赏花宴上可能要受欺负,最后又含蓄地表达了对世子的思念。

    最后安然地落款收笔。

    一位坚强善良的仙女怎么会主动邀请别人一起赴宴呢?

    太主动了,有失仙女风度。

    她要萧执主动跑来接她,信中已经暗示得如此清晰明了了,想来他定然能够会意。

    最后,珞泱在信中放了一支精挑细选的娇丽海棠花,心满意足地将信封上由绿枝寄去影卫处。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如此雅致的寓意,大周少男少女收到这样的信后都感动哭了。

    ——

    诏狱内,光线昏暗,人影在烛火前微晃,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气。

    “我了是我贪图私银。”刑架上,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抬起了头,他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四处鲜血淋漓,头发沾了血迹,凝固起来,乱蓬蓬地垂落着。

    “辽地安稳那么多年,边域国畏畏缩缩,根本不起仗来,军银堆在那儿,堆了快一年,我想着,雁平的仗大获全胜,大周士气正旺,没个三五年边域没有国敢来自寻死路,便对那军银动了心思。”

    他语气嘶哑,得断断续续,一口一口地喘着气,痛觉仿佛都麻木了。

    安坐于对面的少年神色沉静,微微抬了眸子,他处于血气浓重的诏狱,衣角却连半丝血迹都不曾沾染,面色淡然,对犯人的惨状无半点动容,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

    “还不实话,你倒是护主。”萧执微微一笑,声音略轻,在死寂的诏狱内却分外清晰,“赵家倒了,国公府都没了,你以为我会在它身上花心思?”

    “我赵家百年积威,你砍倒了一座巨树以为就结束了吗?它底下根脉错综复杂,你们除得了吗?”犯人咬着牙,恨恨地。

    “没用,真当我不知道你们的意图?”

    萧执指尖划过桌面上凉凉的剑鞘,目光落在了犯人身上那重重枷锁上。

    他慢条斯理地:“你想把所以罪都推给赵家,它倒了,你怕牵连到你真正的主子,就等不及将矛头对准了它,你的主子应当曾经与赵家关系不错,甚至多有合作,那会是谁呢?”

    少年锐利幽寒的目光扫视过来时,犯人心中一阵胆寒,竟有了些被看透的恐慌。

    萧执仿佛置若罔闻,继续漫不经心地:“你的主家,想取代赵家成为新的四大世家之一吧?”

    犯人闻言似乎恼羞成怒,他用力拉扯着锁链,发出巨大声响,两旁的影卫迅速拔出腰刀,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诏狱中分外清晰。

    “我誓死忠于赵家,萧执,你今日何必在此折辱我?反正赵家已经倒了,我生死何益,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犯人撕扯着嗓子恨声喊道。

    萧执抬手示意手下退回,语调有点轻缓,却分外寒凉,“想死?死多省事,可诏狱从来就不是一个省事的地方。”

    “下水牢。”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简短的三个字却叫犯人生生发悚。

    “世……世子。”有影卫从诏狱外进来,胆怯地唤了一声,手中正捧着一封信。

    萧执回眸看了一眼。

    手下连忙恭敬地将信双手呈上,禀报道:“是新宸郡主的信。”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送信的影卫觉得,世子在某一瞬,冰凉的眼眸中突然有了一丝情绪。

    再一看,却发现又如寻常一样,并无什么变化。

    可能是他眼花了,手下收起了疑惑。

    萧执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完修长的双手,将信取了过来。

    接过信的一瞬便有淡淡的海棠花香传来,在血腥气浓重的诏狱显得十分突兀。

    仿佛是荒芜的旷野上突然盛开的一树花。

    他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拆开,反而把信收起,拿起桌上佩剑,冷然地吩咐手下,“若他招了,别急着放出来,再他在水牢里再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