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尧仔细审视着他，他左眼下的泪痣，稍微散开的衣襟下伤痕斑驳的胸膛，还有挽起一半衣袖的手臂及赤足上无数触目惊心的伤疤，以及他狠厉羞愤咬着唇，充满戾气的神情，每一处都透着无尽的怨毒和嗜血气息。

    这样一个受尽凌辱摧残，又有一半凶兽碧灵蛟血统的鲛人，危险系数和变数都太大，不管留在谁的身边，都很不安全。

    最理智的选择就是趁他身体排异期还没有结束，是体质和灵力最薄弱的阶段，杀了他永绝后患。

    梵尧的手不禁握住剑柄，十一号立即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气，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全身肌肉紧绷闪电一般仗剑冲杀过去。

    可惜，身体排异期还没有过去的他，怎么可能挡得住天倾第一高手梵尧的剑招？

    磅礴无比的剑气瞬间就将十一号全身笼罩，他的剑还没有触及对方衣角，便碎成齑粉。

    十一号顿时面如死灰，冷汗遍体，继而却也释然。

    反正几个月前，在落入渔民手中受尽凌辱时，他便一心求死，如今不是正好如愿了吗？

    这具肮脏疼痛的身体，他自己也嫌恶到了极点。若有可能，这脏透了的身体最好灰飞烟灭，什么都不要留下。

    他脸上突然死寂下来的平静漠然，让梵尧的剑尖顿住，抵在他早就没有心脏的胸膛处，沉吟良久：“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既落得干净，也避免了被人操控祸害世间。”

    十一号冷漠死寂的绝美紫蓝色眼睛睁开，淡淡的瞅着他，声音好听得如妖孽般，却又带着一丝悲凉味道：“那你还等什么？”

    见梵尧没有动作，十一号不禁狠绝一笑，身子猛然往前一扑。

    梵尧一震，杀心顿收，以不可思议的奇快速度撤剑入鞘，抓住他一只胳膊道：“这么想死？我老头子偏不让你如愿。”

    “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活。是生是死，都毫无意义！”十一号咬牙切齿用力想挣开他的手，不料老头的手就像铁钳一般怎样都挣不脱。

    梵尧严肃道：“子，你就不想弄清楚是谁将你和碧灵蛟合体的？你不想知道那人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你所受的一切疼痛和屈辱，都是强行将你拆骨抽筋合体的那个人造成的，你就不想揪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十一号咬牙不语。

    梵尧继续道：“身不由己承受的凌辱并不可耻，自甘堕落才让人不齿。我梵尧活了七十多岁，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当你成为真正的强者，大有作为时，就能将过往的屈辱洗掉，甚至成为万民敬仰的人。”

    万民敬仰？可能吗？十一号在心底冷笑，还是一言不发。

    火雷蛇忍不住道：“十一号，你知不知道主人为了救你，将苍龙空间袋里边最珍稀的起死回生圣药龙心丹给了你，为此她却欠下太子天大的人情，将来不管太子要不要她，她的身心都得清清白白的给他留着。”

    十一号一震，梵尧也大吃一惊，他看到了落落腰间戴着的苍龙空间袋，却不知道竟然可以动用里边起死回生的神丹，而如此珍稀的东西，竟然用在了一个奴隶身上。

    十一号显然也不敢相信梵落会如此待他，一时间愣在那里，冷漠死寂的脸色变了几变。

    他欲言又止，死死咬着唇，咬得唇瓣流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

    梵尧叹气道：“既然落落不惜任何代价换取你活命机会，我更不能杀你了，也不指望你报恩，只求你将来别恩将仇报害了她。”

    十一号终于开口：“我不会。”

    “那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的记忆从渔民将我从渔网里扒出来开始。我唯一记得的名字是斗兽场十一号。”

    梵尧沉吟道：“要不就叫你十一，用我的姓氏，以我梵尧孙儿辈的身份活着？”

    “我不是你的孙儿，也不想要这个代表着耻辱的十一。”

    梵尧挠头：“名字不过一个人的代号而已，你这臭子还挺固执，要不，秦欢？落落的奶奶姓秦，如何？”

    秦欢？火雷蛇嘴角一扯，暗自腹诽，瞧这十一号整天一张阴戾冷漠的死人脸，哪里和欢字挂得上钩啊？

    十一号嗤笑一声，却没再反驳，淡淡道：“随便吧，不过我不会叫你外公。”

    “你想叫，我还未必会应，这样吧，叫你扶欢，不冠任何姓氏，做你自己。”梵尧拍了他肩膀一下，看了北冥澈和火雷蛇一眼，稳步如风的离开。

    因为梵紫萱是庶出的，惠姨娘身份又非常低下，再加上死了那么多下人，整起事件的起因又是家族成员间的自相残杀，不宜宣扬，所以三天后梵紫萱、惠姨娘的葬礼非常简单低调。

    那些枉死的下人们，都给了丰厚的赔偿。

    替梵霄顶罪的那名侍卫，更是被梵尧妥善安排了家人，除了尽全力治好他哥哥的瘸腿，也给他量力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差使，让他吃上了皇粮。

    暗中的抚恤金更是丰厚至极，不过那侍卫的兄长倒是有骨气和见识的，父母也都不是贪得无厌之辈，什么都不肯要一分钱，只求给替罪羊儿子立一座稍微好点的无字碑。

    这些事情都好处理，梵尧头疼的是皓轩，已经八岁的孩子，又总是处于被欺负的处境里，他敏感得很，娘亲的死，不可能瞒过他。

    也不知道哪个碎嘴的下人走漏了风声，让皓轩知道了娘亲的惨烈死状，家伙备受击，从入殓到下葬，再到现在，一直不吃不喝不睡，总是呆呆的，无声的垂泪。

    以前只要梵尧来抱他亲他，教他习武读书，他都开心得不得了，如今不管梵尧怎样逗他哄他，他都无动于衷，只管呆愣。

    老爷子愁得头发大把的掉，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梵霄一直妒恨梵霆，抱怨他这个做父亲的偏心长子，从到大他和梵霄的父子关系便很僵，不管他怎样做，梵霄都满腹怨念，所以他不便插手梵霄和各方姨娘们的闺房之事，对于惠姨娘的不受宠无能为力。

    他有心栽培天赋不错心地也好的皓轩，却怕梵二夫人以及其他各房嫉恨，暗中趁他不在谋害轩儿，就一直没有太过明显的偏爱这孙儿。

    真没想到，因为这诸般忌讳，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庇护这母子俩，惨祸就发生了。

    枉他梵尧名震天下，百姓敬仰，太后和皇上也宠信，他却始终无法处理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