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野拉起被子, 左脚和右脚往里勾，整个人左右翻滚将自己全部卷入被子中，一点缝隙都不留。

    “媳妇，咱们基地来了一位新组长, 新组长的媳妇有点爱出风头。前段时间可能有人跟她提了你给基地举办活动的事, 她跟领导申请负责组织这次送别会。”

    叶蓁放下线团, 偏过头看沈野。

    “回家前她找过我, 特意嘱咐我不要忘了带你跟孩子去参加送别会。我觉着她是想跟你擂台。”

    叶蓁继续织毛衣，上次织的毛衣已经被沈野穿在身上，最近碰巧在黑市买到几个毛线团, 刚好可以给沈野再织一件毛衣。

    “什么擂台？”

    沈野探出头，笑眯眯：“争当基地最美家属。”

    叶蓁笑了, “她爱当给她当，我不稀罕。”

    到这里，叶蓁拿出镜子照了照，大圆脸，黑皮肤, 就她这样能当最美家属？别人乐意让她当, 她也不愿意当。

    沈野掀开被子，跟虫子一样从床头爬到床尾，抬起上半身抱住叶蓁咯咯笑，“那不行，我们基地的人一直认为你是咱们基地的最美家属。”

    叶蓁挑眉，“因为上次吃饺子的事？”

    沈野但笑不语, 实际情况跟叶蓁猜的基本一样。基地里的男人们都怕了叶蓁，生怕不把最美家属的名头颁给叶蓁，叶蓁下次去基地会像上次那样出难题为难他们。

    叶蓁只去过一次基地，就那一次可把男人们折腾得够呛，好些男人因为吃饺子的事被媳妇罚跪搓衣板，还有些男人因为吃饺子的事不让回房间睡觉。

    叶蓁放下毛线，“沈东他们也要去？你给我仔细送别会的事。”

    她以为送别会只是简单吃顿饭，没想到还要带上孩子，难道送别会其实是化妆舞会？

    想到舞会两个字，叶蓁眼睛亮了亮，好久没去蹦迪了，有点想。

    “她当时是这样跟我的，我原样跟你重复一遍：沈组长留步，咱们基地将在二月三号，也就是年二十六晚上举办送别会。我代表组织真诚邀请你跟你的家人一起来基地参加送别会。”

    “就这样？”

    “就这样。”

    叶蓁站起身，把剩下的毛线卷成一团塞进柜子，俯身吹灭煤油灯。

    “媳妇，你在哪？”

    黑暗中，叶蓁摸黑往前走，上床时不心碰到沈野的左手。沈野嗷叫一声，叶蓁往后退了退。

    “没事吧？”

    沈野眼睛转了转，随后伸手过去勾住叶蓁的脚，“有事，我的手可能断了。”

    叶蓁爬上床，拉开被子躺进被窝，“多大点事，断了就锯了吧。”

    沈野凑过去抱住叶蓁，“媳妇啊，你真狠。”

    叶蓁闭上眼睛，“我还能更狠。行了，别矫情了，我刚才根本没用力。”

    沈野往前挪了挪，呼吸在叶蓁的耳朵边，“媳妇，今晚月明星稀，在这良辰美景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叶蓁假装听不到，张开嘴巴呼噜。沈野伸手戳叶蓁的腰，叶蓁加大呼噜的声音。沈野又伸手戳了戳叶蓁的肩膀，叶蓁用手撞他。

    沈野凑过去捏叶蓁的耳朵尖，叶蓁深呼吸，“沈野，你好烦！”

    下一秒，叶蓁一把掀开被子，用被子盖住沈野的头，将他按到身下。

    “嗷！媳妇，媳妇，松口，不带咬人的！”

    “嘶，媳妇啊，我的肉比石头都硬，你牙齿疼吗？松松口行不？我心疼你的牙齿。”

    “媳妇啊，我错了，我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

    这会子才知道自己错了？晚了！

    叶蓁拉起被子，张大嘴巴又咬一口。三十岁的女人不是好惹的！女人要是狠起来，分分钟能把八块腹肌咬成一块腹肌！

    次日，叶蓁神清气爽极了，起床时边哼歌边往外走。好心情维持了好几天，期间，她找出几件孩子们不合穿的旧衣服，把旧衣服拆开给他们一人做出一件西装款式的晚礼服。

    年二十六，沈家人穿戴整齐出发去基地参加送别会。叶蓁用黑布给自己做了一条v领连衣裙，连衣裙外面套着竖纹的毛衣，毛衣外面再套一件外套。

    因为在裁剪上花了心思，叶蓁穿上连衣裙后整个人发生巨大变化，人还是那个人，但整个人的精神气完全不一样。

    现代将极具气场的女性用女王形容，此时的叶蓁就是女王。

    沈野和孩子们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叶蓁挑眉看向他们父子，“眼镜一戴，谁也不爱，给我眼镜。”

    沈野擦了擦眼睛，“媳妇，你今天真，真好看。”

    叶蓁心里美滋滋，脸上一副淡然，“跟那个谁比如何？”

    “那个谁差远了。”

    叶蓁心里更美了，拿起新做的手提包上下摆姿势，“要是有皮鞋就好了。”

    沈野掏了掏口袋，“买！”

    孩子们跟着起哄，“买买买！”

    叶蓁拉了拉衣服下摆，“算了，咱们是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穿这样已经够好了，不好再买皮鞋。”

    看一眼时间，“十点了，该出发了吧？”

    沈野凑过去看时间，“嗯，早出发早到。”

    沈家有一辆自行车，加上借回家的自行车一共是两辆。沈野骑一辆自行车载三个孩子，叶蓁骑一辆自行车载两个孩子。

    叶蓁骑着自行车往外走，“妈，爸，我们走了啊，今晚不用给我们留门。”

    钱花抬起眼睑，跟拍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知道了。”

    沈老头拿起一把花生剥花生吃，叶蓁跟沈老头使眼色，眼睛看向厨房那边。沈老头秒懂，站起身背着手走进厨房。

    他在厨房门后面找到一瓶酒，看了眼门口见钱花没注意到自己迅速把酒藏进衣服里面。

    下午三点，沈家人到达基地。因为送别会在下午五点开始，他们可以在沈野的宿舍休息两个时。

    这两个时，叶蓁拿出自制的口红补了补口红，又用自制的眉粉描补眉毛。

    临近下午五点，基地响起广播，广播的大概意思是提醒基地的同志们到广场集合，送别会即将开始。

    叶蓁拿起外套穿上，“沈风过来。”

    沈风走向叶蓁，叶蓁弯腰给沈风理了理衣领子，“行了，咱们走吧。”

    沈家人到达广场时广场已经挤满人，沈野在前面领路，将叶蓁等人带到广场的最前面。

    “找到了，这里是咱家的位置。”

    叶蓁左右看了看，不知是谁给他们安排的位置，坐在附近的人她都不认识。

    叶蓁拉开椅子坐下，沈风拉了拉叶蓁的手，叶蓁随手抱起沈风。

    送别会很快开始，主持人是一位女同志，沈野声，“她就是新组长的家属，姓赵，名叫赵永琴。”

    送别会一共分为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家属大合唱和领导讲话，除了叶蓁，附近的女同志陆陆续续走上舞台。

    叶蓁心想，这是什么意思，玩针对吗？

    大合唱结束后是邀请基地的领导上台发表讲话。随后是第二个环节，第二个环节是吃饭环节，基地准备了十分丰盛的晚饭。

    饭饱酒足时开始进行第三个环节。第三个环节有点意思，名为欢送舞会，是舞会，其实是一群人挤在一起跳交谊舞。

    叶蓁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的扮没有用武之地，赵永琴似乎只是想针对她一下，没有进一步的算。

    就在叶蓁以为送别会要结束时，忽然听到走上舞台的赵永琴喊她的名字。

    叶蓁站起身，所有人看向叶蓁。

    赵永琴笑眯眯：“听闻沈组长的夫人十分擅长舞蹈，大家想不想看沈组长的夫人跳舞？”

    “想！”

    “大家鼓掌欢迎沈组长的夫人上台。”

    叶蓁低头跟沈野话，“她好幼稚！”

    这是学生才玩的阴谋，大人才不会这么幼稚！

    沈野拍了拍叶蓁的手背，脸色沉下去，“别搭理她。”

    叶蓁看向舞台，“没事，既然她想看我出风头，我就上去出一把风头。”

    叶蓁往前走，前面的人十分默契地往两边挪，给叶蓁让出一条路。赵主任等跟沈野交好的领导们走向沈野，声问沈野，“弟妹这回不搞事情吧？”

    沈野眼里蒙上一层冰霜，在赵主任等人靠近时迅速收起脸上的不悦，“不会，我家女同志一向不爱搞事情。”

    新来的组长挠了挠头发，沈野这是意有所指啊！

    都怪自家婆娘没事整事！

    叶蓁走上讲台，深鞠躬，“献丑了！”

    叶蓁无聊时学过不少舞蹈，最擅长踢踏舞，其次是芭蕾舞。因为今天穿的是布鞋不适合跳踢踏舞。想了想，她算糅合芭蕾舞和扭秧歌来一段四不像芭蕾舞。

    虽然没有配乐，没有伴舞，不过叶蓁气场非常足。在心里数好节拍，叶蓁气场全开，眼神犀利。很多人没看过芭蕾舞，更别融合了扭秧歌的芭蕾舞。

    赵主任扭头跟沈野话，“你家女同志跳的舞很振奋人心啊，不错。”

    新来的组长跟着夸，“对对对，沈组长夫人确实如传闻中一样厉害。”

    沈野看都不看新来的组长，“我家女同志一向有分寸。”

    新来的组长讪笑，这是暗示她家婆娘没分寸啊！是他太惯着她，这回以后必须得她！

    赵永琴想让叶蓁丢脸，没想到不仅没能让叶蓁丢脸还让叶蓁大出风头，气得咬紧牙关。

    舞蹈完毕，叶蓁再次鞠躬，“献丑了。”

    下面的人啪啪鼓掌，有人大喊好，有人大喊再来一个。

    叶蓁鞠躬完后直接往下走，走到人群时看到赵永琴。叶蓁微笑着跟赵永琴点头，赵永琴脸色狰狞，捏碎手里的发卡。

    有了叶蓁领头，下面的人开始舞动起来，不管会跳舞还是不会跳舞的都围在一起蹦跶，一群人群魔乱舞，整个基地都是欢声笑语。

    一群女同志走向叶蓁，跟叶蓁见过面的女同志问她，“叶蓁，你刚才跳的是什么舞蹈？看着特别有力量，文工团有些姑娘都不如你跳得好。”

    “您别夸我了，被您这么一夸，我脸都红了。我刚才是瞎跳的，不能跟文工团的姑娘们比。”

    “不不不，我就喜欢你刚才跳的舞，我一个不会跳舞的人刚才看你跳也被你带着扭了两下子。”

    “我也是，只是弯腰那个动作太难，我刚才差点把腰扭了。”

    叶蓁转过身给她们示范下腰，“这个吗？”

    “对对对，这个动作好难。”

    “其实不难的，只要多练习几次，很容易下腰。”

    赵永琴挤过去想跟叶蓁搭话，刚走几步又被前面的女同志挤开。她推开前面的人往前走，“叶蓁，听你是学老师？”

    她想叶蓁你这么胖，是不是经常跟学生要吃的。

    赵永琴不认识叶蓁，但是自从她来到基地后，整个基地的人女同志都在谈论叶蓁，似乎叶蓁是了不得的大领导。

    她一开始不讨厌叶蓁，但是有人把她跟叶蓁作比较，还她哪哪都不如叶蓁。

    赵永琴是一个相当骄傲的人，她不如叶蓁，她绝对不服！

    于是，她申请组织送别会，并且在没有告知叶蓁的情况下忽然喊叶蓁上台表演。她以前她能看到叶蓁的丑态，但结果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叶蓁凑到某位领导的夫人旁边，“嫂子，你剪短发真好看，自己剪的还是找人剪的，我也想剪一个一样的。”

    叶蓁的直接无视气得赵永琴火冒三丈。

    被恭维的女同志特别高兴，拉着叶蓁话，“我自己剪的，好看吧，我是照着文工团副主任的发型剪的。”

    “特别好看。”

    旁边的女同志挪到叶蓁旁边，“我也觉得好看，嫂子，改天你也给我剪一个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想剪的都来找我，只要敢找我剪，我就敢下剪子。”

    一群女人开始讨论发型，趁她们聊得起劲叶蓁偷偷流出人群。

    沈野声问叶蓁，“生气了？”

    “不生气！”

    叶蓁是真不生气，她想蹦迪想很久了，难得赵永琴给舞台让她蹦迪，她今天蹦了个爽。

    送别会在赵永琴的愤怒、基地同志们的不舍中结束。沈家人在基地留一晚上，次日收拾东西离开。

    年二十八，宋野忽然上门。

    两年过去，宋野变了很多，他剃了板寸头，皮肤被晒得黝黑，称得上是古铜色俊俏伙子 。钱花开门让宋野进屋，期间一直偷偷量宋野。

    “大娘，我找沈野，我跟他是同事。”

    钱花加快脚步往前走，“沈野，有人找你。”

    沈野闻声走出门，看到宋野时跑着过去抱住宋野，“你子可算是回来了，走走走，进屋话。”

    叶蓁紧随他们身后走进屋，宋野咧出一口大白牙喊：“嫂子好。”

    不知道想到什么，宋野看着叶蓁笑得直不起腰。

    叶蓁心想，她长得很好笑吗？

    沈野拍他一巴掌，“你笑什么？”

    宋野缓一会才控制住自己，“昨天我到基地时听到一点事情。”

    沈野和叶蓁对视一眼，宋野接着往下，“听嫂子前天给咱们基地的同志表演了一场精彩舞蹈，现在咱们基地的人都在讨论嫂子的舞蹈，还有不少女同志聚在一起练习嫂子那天的舞蹈。”

    “当然了，这些不是重点，接下来我的才是重点。新来的组长跟他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起来了，昨天我回到基地时看到新组长两只眼睛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一只眼睛布满淤青。”

    “新组长的夫人吵着要跟他离婚，我出门时嫂子们正在劝她，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离。”

    叶蓁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夫妻闹闹很正常。”

    宋野笑得抖了抖肩膀，“我刚才笑是因为看到嫂子时忽然想起新组长的眼睛。”

    沈野不想聊新组长以及跟新组长有关的事，“你子不是回京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到这里，宋野红了脸颊，“我这次回来是回来结婚报告。”

    沈野猛地拍宋野，“你子行啊，不声不响就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前天赵主任还提到你，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恭喜啊，祝你跟弟妹白头偕老。”

    宋野脸色更红了，“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结婚。”

    沈野接着往下聊，“弟妹是哪里人？”

    “京都的，我们两家是世交。她的爷爷辈是我国第一批派出去的留学生，她从生活在国外，性格十分单纯。”

    沈野不好探更多情况，笑了笑转移话题，“什么时候扯证？”

    “这次回去就去扯证。不过我们两家商量后决定在京都办婚礼，听你们年后要出发去漠城，我这顿喜酒估计你们是喝不上了。”

    叶蓁开玩笑：“谢谢你替我们省份子钱。”

    被叶蓁这么一岔，沈野和宋野都笑了。

    沈野问他，“你以后什么算？是继续留在这边还是跟我们去漠城？”

    宋野想也不想就，“当然去漠城！我们当初好的，要一起为祖国的发展建设添砖加瓦！”

    沈野拍了拍宋野的肩膀，“我在漠城等你。”

    宋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我这会过来一来是给你们送喜糖，二来是提前给你们送别。”

    叶蓁接过喜糖，“再次恭喜你跟弟妹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宋野害羞得耳朵尖都红了。

    宋野在沈家留下吃午饭，吃过午饭才离开。

    宋野走后叶蓁带东南西北风出门去给伙伴们送离别礼物，“孩子们，你们的礼物都带上了吗？”

    沈南拉住叶蓁的手，“妈妈，我们以后还回来吗？”

    回不回来不好，叶蓁捏了捏沈南的脸，“妈妈也不知道，你们爸爸的工作需要他去祖国的各个地方建设咱们的祖国。”

    沈西双手放进口袋，吊儿郎当：“妈，我们可以给他们写信吗。以前姥姥他们不也是经常给我们写信吗？”

    叶蓁停下脚步，等沈西走近时揉了揉沈西的脑壳，“可以呀，不过写信前你要先告诉你的伙伴们家里的地址。”

    “什么是地址？”

    “地址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比如我们现在住在长河镇一号基地，所以姥姥写信时会把我们的地址写为长河镇一号基地，这样的话送信的叔叔就可以通过我们的地址把信送到我们手上。”

    “我们要去多久？”

    “妈妈不知道。三儿子啊，咱们这次离开可能要离开很多很多年，所以你们要记得告诉伙伴们你们要离开了很久，可能要很多年以后才能见面。”

    沈西似懂非懂，“就像爸爸每次出门都要跟我们一声一样吗？”

    “差不多吧。”

    沈西点了点头，他还是不懂，“妈，我想给黑娃他们送橘子糖当离别礼物，可以吗？”

    “可以呀。”

    沈东跟上叶蓁，“妈，我想送宋青一本书当礼物。”

    叶蓁忽然想起沈东不知道宋青离开的事，“大儿子啊，你的礼物可能送不出去了。”

    “为什么呀？”

    沈东仰起头，叶蓁轻轻抚摸他的耳朵，“妈妈忘记告诉你宋青去他姥爷家了。不过他给你留了地址，一会妈妈把地址告诉你，你可以给他写信告诉他咱们要去漠城。”

    沈东失落起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很久了，那时候你在基地，所以宋青不能当面跟你道别。”

    想了想，叶蓁抱起沈东，“你可以把书寄给宋青。”

    沈东轻轻嗯一声，沈南从沈西口袋摸走一颗糖，沈西追上沈南，“二狗子，你把我的糖还回来！”

    沈南把糖塞进嘴里，“我吃了！”

    沈西冲过去抱住沈南，“你赔我糖！妈，二哥偷我的糖！”

    沈南咀嚼几下把嘴里的橘子糖咬碎，张开嘴巴给沈西看，“没了，你看。”

    沈西松开沈南，“二狗子你欠我一颗糖，我记下了！”

    沈南走过去抱住沈西的肩膀，“三狗啊，为什么你每天都有橘子糖吃？谁给你的？奶给你的吗？”

    沈西扬起脖子，“我不告诉你！”

    叶蓁扭头看向沈西，“三儿子，我知道你的糖是哪里来的。”

    沈西着急了，“妈，你别！求你了，你别告诉沈南！沈南是老鼠，奶了，老鼠不留隔夜粮，他要是知道我的糖藏在哪里，肯定会把我的糖偷吃光！”

    “我才不会！”

    “你就会！”

    “我不会！”

    叶蓁断他们，“好啦，不要吵了。糖的事一会再，咱们先解决跟伙伴道别的事。”

    “你们要好的伙伴都有谁？”

    沈东先话，“大胖和大宝。”

    沈南跟着话，“黑子。”

    沈西接上，“黑子、壮壮，大圆子。”

    沈北跟着往下接，“还有狐狸、大脑壳他们。”

    沈风跟着凑热闹，“赵亮哥哥和赵国哥哥，妈，我要跟赵亮哥哥道别。”

    叶蓁刮了刮沈风的鼻梁，“行，一会送你去跟赵亮哥哥道别。”

    叶蓁按照从大到的顺序送孩子们去见伙伴，几个孩子人缘好，要好的伙伴更是两只手都不过来。

    母子几人从中午出发，直到夜幕降临才送完礼物。

    傍晚时分，叶蓁领着孩子们回家，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沈野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走出门口，“这是谁的东西？”

    沈西冲过去，“我的！”

    沈野逗他，故意往高处举起袋子，沈西着急得不行，蹦跶着想要伸手拿布袋，“爸爸，这是我的布袋，你还给我！”

    沈野故意放下袋子，在沈西即将碰到袋子时迅速举高，“你拿呀，你能摸到就还给你。”

    沈南走过去，“三狗子，我可以帮你哟。”

    沈西看向沈南，沈南笑得奸诈，“不过你得给我三颗糖当报酬。”

    沈西想到袋子里的东西咬牙答应沈南，“行！”

    沈南抱起沈西，沈西伸手去够布袋。沈野再次把布袋举高，沈西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布袋。

    沈东走过去，“我也可以帮忙哟。”

    沈西咬牙，“帮忙的一人三颗糖！”

    “不能话不算话啊。”

    沈东凑过去抱起沈南，沈南抱着沈西，兄弟三个踉踉跄跄抱成一团。

    叶蓁走过去伸手咯吱沈野。沈野怕痒痒，被咯吱一下没忍住缩了缩手，手上的布袋掉到地上。

    旁边的沈北迅速捡起布袋，沈西跳下地抢布袋。

    沈东和沈南很好奇布袋里面的东西，俩人一左一右抱住沈西，沈东朝沈北喊，“四狗开袋子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沈北开袋子，“是钱！”

    沈东和沈南一起松开手，俩人抢在沈西前面拿走袋子。沈南负责挡住沈西，沈东负责数袋子里面的钱，“一共两块钱！三狗子，你哪来的钱？”

    沈西伸手去抢布袋，沈东把布袋还给他。

    沈西把布袋塞进衣服里面，“我自己赚的！”

    沈野伸手去捉沈西，沈西跟泥鳅一样从沈野手底下溜走，“你捉不住我。”

    沈野被逗笑，“你的钱掉了。”

    沈西急忙摸口袋，沈野趁机上去捉住沈西，“你刚才什么？”

    沈西抱住沈野，“爸，我刚才什么也没。”

    沈南大声嚷嚷，“怪不得你每天都有糖吃，原来你偷偷藏钱了。”

    沈西得意地扬起下巴，“妈妈这叫，这叫，”

    他看向叶蓁，叶蓁扭头否认，“我可没教过你藏钱。”

    她看向沈野，“三儿子啊，你记错了，不是妈妈教的，是你爸爸教的。”

    沈野看向叶蓁，叶蓁继续：“你爸爸特别会藏私房钱。”

    “冤枉啊，媳妇，我可没藏过私房钱。”

    钱花拎着扫把走出门，“闲的你们！回来了就赶紧回屋扫卫生！”

    钱花把扫把塞给沈野，沈野把扫把递给沈东，“门口和屋里都要扫。”

    钱花瞪沈野一眼，“你去擦窗户。”

    “好嘞。”

    六二年的春节是沈家人在一号基地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大年三十晚上，钱花准备了十分丰盛的晚饭。

    老一辈的观念中大年三十的晚饭必须有鱼有肉，鱼代表年年有余，肉则意味着来年红红火火。

    沈家今年的晚饭有清蒸大鲤鱼、红油焖鸡、红烧猪肘子以及一碟卤鸭下水。

    一家人围在桌子边吃饭喝酒，酒酣饭足时叶蓁问钱花，“妈，年后我跟沈野要出发去漠城，你跟爸是怎么想的？”

    叶蓁前几天问过钱花，那时候钱花还在犹豫。

    钱花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我们当然一起去。”

    沈老头点头，“一，一起去。”

    钱花忽然，“可惜了学校的工作，老二家的，能不能把你爸的工作卖出去，最近好些人跟我听你爸的工作卖不卖。”

    “不能卖，校长已经找到接替咱爸的人了。”

    钱花声嘀咕，“什么不能卖，肯定是校长把工作给他家亲戚了。”

    叶蓁喝一口酒，“不能吧，校长不是那样的人。”

    “那谁知道了。对了，听从这里去漠城要坐十几天火车。漠城到底在哪个疙瘩，能寄东西吗？”

    叶蓁放下筷子，“您要寄东西？”

    钱花啧一声。“不是我要寄东西。老大和老三每年要给我跟你爸两百斤粮食，今年的粮食已经给了，但明年和明年以后的还没给。”

    “我跟你爸要是去了漠城，他们怎么把粮食寄给我们？”

    最近钱花因为粮食的事愁得嘴巴起水泡，沈老三就不了，沈老大被李苗管着，她不回生产大队崔粮食，李苗肯定不会主动把粮食递给她。

    还有每年的新衣服新鞋子，就李苗的吝啬劲儿，没她提醒着她肯定不会想到给她做新衣裳。

    沈老头喝一口酒，“那，那边缺粮食。”

    叶蓁点头接话，“是挺缺的，而且那边的粮食跟我们这边的粮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叶蓁看向沈野，沈野给钱花解释，“咱们这边有麦有大米，但是漠城那边不种大米也不种麦。”

    “他们种什么？”

    “青稞。”

    钱花拧起眉头。“青稞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哎哟，我真怕去到那里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折腾死人。”

    叶蓁补上一句，“那里不仅没吃的，还特别热。”

    沈野跟着吓唬钱花，“而且还缺水，听基地里的老同志那边的人撒尿时要用水瓶把尿储存起来。”

    钱花翻白眼，“咱们这里撒尿也要把尿留起来浇菜。”

    “奶，你别岔，听我爸。”

    沈西拉了拉钱花，钱花低头白沈西一眼，“行行行，我不插话，老二你继续。”

    沈野夹起鱼肉送进嘴里，嚼了嚼才：“漠城那边特别缺水，老同志去那边得把尿储存起来，因为那边到处都是沙漠，一旦进入沙漠很难找到水源。”

    “人不喝水容易渴死，所以他们要把尿储存起来带上身上，等找不到水源时就把尿当水喝。”

    几个孩子哇哇叫出声，沈东惊讶问：“尿怎么喝？能喝吗？”

    沈野看向他，“怎么不能喝？能喝的，跟喝水一样喝。”

    几个孩子皱巴着脸，沈野看向钱花，“妈，你怕不怕？”

    钱花心肝抖了抖，但她下意识觉得沈野在胡八道，“老娘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有人把尿当水喝的。”

    “行了，你别了，听你话恶心。”

    叶蓁笑出声，“就是，不许沈野话，他话太恶心了。”

    钱花忽然想起一件事，“老二家的，你明天早点起床。”

    “啊？”

    钱花啧一声，“你上次骑车送我回生产大队的事你还记得不？”

    叶蓁把这件事忘了，“我没忘，妈，我明天一定早早的就起床送你回生产大队。”

    钱花满意了，拿起酒杯一口喝完杯里的酒，放下酒杯摸了摸口袋，摸出几分钱递给几个孩子，“新年红包。”

    “谢谢奶！”

    几个的凑过去拿红包，叶蓁凑过去，“妈，我有吗？”

    钱花被叶蓁的话梗住，愣了一会才掏出一毛钱递给叶蓁。要不是明天还指着叶蓁送她回生产大队，她才不会给她红包！

    叶蓁笑眯眯收钱，随后掏出几个红包递给孩子们，随后掏出两个大红包递给钱花和沈老头。

    沈老头睁大眼睛，“我，我也有？”

    钱花一把抢过红包，偷偷捏了捏红包的大、红包鼓鼓囊囊的，摸起来十分厚，里面肯定放了不少钱。

    她脸上笑出褶子，“老头子，这是老二家的心意，她给咱们，咱们就拿着。”

    晚上，钱花朝沈老头伸手，沈老头捏着红包不乐意给钱花，“老，老二家的给我的！”

    钱花扭头看他，“你想藏私房钱？给我，快点！”

    沈老头不敢不给，心里暗暗想，老二家的应该偷偷把红包给他，不让老婆子知道红包的事。

    十二点后1963年的钟声敲响，次日是年初一，沈家一家人要在这天回生产大队祭拜祖先，叶蓁先载钱花回生产大队，沈野等人随后坐车回去。

    钱花强烈要求坐车后座，一路上逢人招呼，不管别人问不问她都：“我家老二买的自行车。”

    “什么时候买的自行车？早几个月就买了，这是百货商场最好的三杠自行车。”

    “我也会骑，不过老二家的孝顺，非要亲自载我回家。”

    其实她不会骑，之前她大着胆子学过，摔过一次后一来怕摔死，二来怕摔坏自行车，不敢再提学自行车的事。

    “不回来不行啊，我们过几天要出远门。”

    “去哪？漠城你知道吗？不知道吧？漠城在咱们国家的最北边，你知道那边吃什么粮食不？”

    “我告诉你，那边吃的跟咱们吃的不一样，咱们吃大米吃麦，人家那边吃的是青稞。”

    “什么是青稞？哎，反正是一种粮食，我了你也不知道。”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但不知道归不知道，吹牛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知识渊博的一面。

    钱花继续吹，“漠城比咱们这里大多了，到处都是沙漠。”

    “啥？沙漠怎么种粮食？人家有人家的法子，听我家老二他们那边的青稞就是从沙漠种出来的。”

    “我告诉你啊，他们那边的沙漠就跟咱们的水田一样，咱们水田一亩出多少粮食，那边的沙漠就出多少粮食。”

    叶蓁憋笑憋得嗓子眼痒痒，忍不住扭过头使劲咳嗽。

    钱花没工夫管叶蓁咳嗽的事，她正忙着跟生产大队的人吹漠城的沙漠，吹漠城的青稞，“我们过去那边不愁没吃的。”

    “我是不想去的，但是老二和老二家的孝顺，非要咱们跟过去享福。”

    “我跟老头子年纪都不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我想着吧，人活一辈子不能到死都没走出过咱们长河。漠城那边远是远了点，但咱过去看看，长长见识，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你们是不是？”

    长河生产大队的人都特别羡慕钱花和沈老头，为此，当天长河生产大队的老人们都用‘你太不成器了，我对你很失望’的眼神看自家儿子。

    长河生产大队的年轻人都很茫然，自家亲爸、亲妈这是怎么了？

    叶蓁停下车，钱花直接跳下车，跟山贼进村一样粗鲁地把门推开，两只眼睛直勾勾四处扫射。

    李苗看到钱花回来了急忙把门锁上，“妈。”

    钱花敷衍地嗯一声，左右看了看问，“老三家的呢？”

    李苗往旁边的屋子努了努嘴巴，“还睡着吧，老三家的怀孕了，最近都在家里养着。”

    钱花扭头走进厨房，一会掀开锅盖，一会开碗柜，“老大家的你过来。”

    李苗走进厨房，钱花直接吩咐她，“给我们整点吃的。”

    李苗非常不愿意，但钱花是她婆婆，她不愿意也得愿意，“知道了，妈，您出去歇着吧，我这就给你们煮吃的。”

    钱花背着手往外走，李苗拿出两颗红薯，用红薯煮了一大锅红薯粥。

    钱花舀出两碗粥，一碗递给叶蓁，一碗自己喝，“赶紧吃。”

    李苗气得牙痒痒，她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婆婆！

    吃过东西，钱花更加看李苗不顺眼，大年初一的李苗这个媳妇竟然给她这个婆婆煮番薯粥，她是看不起她这个婆婆，还是不乐意给她这个婆婆做吃的？

    现在回想起来愈发觉得以前的自己聪明，知道跟着谁有好日子过。

    钱花刚听沈野要去漠城时她想过不跟着去，她听都没听过漠城这个地方，要是跟着沈野一起去漠城，万一沈野不管她怎么办？

    后来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得去漠城，沈老大跟李苗是一个鼻孔出气，上次因为分家的事肯定记恨她跟老头子，以后别想他会给他们两个老家伙养老。

    沈老三自己都养不活更不能奢望他能给他们两个老家伙养老。

    想来想去还是沈野这个二儿子比较靠谱。

    钱花跟沈老头商量了几个晚上，最后带着忐忑决定跟沈野一起离开。

    钱花回生产大队为的是炫耀，炫耀完了也就没了留在生产大队的心思，祭拜祖宗后钱花留下李苗和沈老三的媳妇话。

    叶蓁不知道她跟两个媳妇了什么，但李苗和沈老三媳妇出门时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李苗，她的眼里好像有火焰燃烧。

    大概是钱花跟她们提了特别过分的要求。

    眨眼到了沈家人离开的日子，沈家人离开这天，李老师领着孩子们送叶蓁去车站。路上，孩子们抱着叶蓁嗷嗷哭。

    这个：“叶老师你不要走！”

    那个：“叶老师你一定要回来，你不回来我就哭，你一定要回来啊。”

    叶蓁被孩子们感染，眼睛酸涩得厉害，上车时没忍住溢出几滴不舍的眼泪。

    他们要先坐火车去漠城，然后从漠城坐车去长青省，再从长青省翻越沙漠前往长青岛。

    长青岛是沙漠中唯一的绿洲，也是基地家属们生活的地方。

    开窗户，叶蓁看向几个孩子，“孩子们，接下来你们将体会到极致的快乐。”

    几个孩子看向叶蓁，沈东问：“妈，什么是极致的快乐？”

    “极致的快乐就是比快乐还要快乐。咱们要在车上生活十二天，这十二天你们不用担心妈妈催你们洗澡，妈妈也不会逼你们洗澡，你们这是不是很快乐的事？”

    几个孩子跟猫崽儿一样特别不喜欢洗澡，听到有十二天不用洗澡，全都欢喜地拍起掌。

    叶蓁笑眯眯看着他们欢呼，一群傻孩子，等你们到达长青，迎接你们的将会是更加极致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　　今天的更新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