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仙水镇成了一片汪洋, 在春季里结了薄薄一层冰,一些残败的屋瓦突出水面,漆黑的瓦檐上贴着两朵玉生白花, 花朵周围覆盖着冰霜。
前几日这里还曾欢声笑语庆贺落花节,现下便沉寂得风都吹不起波纹。冰山融化成川流,这些水还会继续沿着周围城池流淌,直至哪一日将仙水镇重新还给人间。
丁清与周笙白没去仙水镇看,那里无非是寂静无声, 成了望不到边际的白。
西堂边际出了这么大的事, 司家的确再没心思将比武招亲做大,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 叫许多人接连退出,最后剩余能上台比试的也就只有那几个, 谢嵐便在其中。
次日司家门前的擂台上又起了混战,最终谢嵐获胜, 如愿抱得美人归。
丁清早知道司家的比武招亲早已内定了谢嵐, 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兴趣, 她听到比武招亲结束时,人已经到了西堂与中堂的交界处了。
城里的人倒是挺多, 几乎每家院子里都种了桃树,三月底桃花已经盛开第二轮了, 淡淡的芬芳迎着刮过街边的风,有些沁人。
客栈的院子里也种了几棵,淡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将地面铺地软绵绵的。
掌柜的把那些未落的桃花做了好吃不腻的桃花糕, 丁清很喜欢吃。
西堂境内闲来无事要谈的话无非就两个, 一个是南堂谢家与西堂司家结亲, 一个便是仙水镇被川流淹没。
那日孔御在客栈里神秘兮兮出来的话,司家最终没兜住,闹得境内皆知。
即便快到中堂,丁清也能听到许多法。
客栈内几个传闲话的都是普通人,学了些捉鬼之术,却看不穿丁清是鬼,应当是野路子的。
其中一人道:“你可知因为西堂边境冰山融化之事,把东堂上官家的人都引来了?”
听到上官家,丁清没忍住竖起耳朵。
上官家会知道也不稀奇,丁清就在风端城内见过上官家的人,那人断了一只胳膊,后来周笙白告诉她,那好像是上官家的长子,只是并未参加比武招亲,就像是路过凑热闹的。
“东堂距离西堂最远,没事儿跑到西堂来做什么?何况那件事还出在西堂边境。”另一人咬了口牛肉,不解。
那人回答:“自然是与那个传有关,你难道没发现东堂近些年都没再管捉鬼之事?先前仗着与周家好,他们东堂内出了恶鬼就总让中堂的人去捉,他们上官家蒙头不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会不会是东堂没落了?他们本就是用药用毒用蛊的,想捉鬼的都跑去学符学剑了,学医出不了风头,就是那些收钱捉鬼队伍里的医师也是分钱最少的那个。”
“你这话不过过脑子?如今上官家当家的堂主当年号称什么?鬼见愁,活神仙,医死人,药白骨,魂魄离体的都能被他给拉回来,东堂怎么会没落?”男人喝了一口酒,笃定道:“必是另有所谋。”
“他能谋什么?”另一人问。
男人呵了一声:“我若知道,我不就是上官堂主了?哈哈哈……但他来西堂,必与他所谋有关。”
“卖弄。”几个友人啧啧两声后,那一桌便安静吃饭了。
此时日落西山,太阳完全坠下了城的城墙,唯留几层紫红色的云霞挂在天边,那红光耀眼,很快也就褪色了。
天色渐暗,那一桌人吃完后,几番商量,笑呵呵地要去城内的温柔乡,他们一走,客栈忽而安静了下来。
几个市井闲人,捉鬼之术学的都不正统,就连丁清的身份都看不穿,的话本没什么可信度。偏偏不知是否凑巧,当天夜里有人敲响了客栈的大门,吵醒二,一队东堂的人风尘仆仆,入住客栈。
夜里东堂的人敲门时丁清就醒了,她睁圆了眼睛细听楼下动静,因夜里安静,客栈门窗又薄,几道人声并未压低,听得还算清楚。
来者一行九个,要了五间上房,其中有男有女,二连忙招呼着。
那些人连夜赶路,甚至都没吃饭,二又吵醒了厨子去炒几个菜来。
其中一人道:“无需太麻烦,给我们下九碗面即可。”
一半的人落座,一半的人上楼将行李放进房间里。有人路过丁清与周笙白房门前时,脚步顿了顿,丁清顿时屏住呼吸,四肢有些僵硬,那人停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随后又从丁清门前路过,下楼吃面去。
声音压低,方才停在丁清房门前的人道:“师兄,客栈内有鬼魂。”
听见这声,丁清无奈叹气,随后推了推睡在身旁的周笙白,也压低声音:“老大,外面有捉鬼人士。”
两句话何其相似,得到的回答却完全相反。
东堂的人道:“三师弟、五师弟,你俩去布阵,守住窗外,面来之前,我们速速解决。”
周笙白却压着丁清的胳膊翻了个身,滚烫的呼吸蹭着她的肩窝道:“不管他们。”
丁清:“……”
她怕周笙白睡糊涂了,没搞清楚状况。
客栈就这么点大,那些人要住进来,前后左右都得给他们围住了。况且那边已经派人围住窗外意图设阵,摆明了是来捉鬼的。
丁清倒是不怕自己出事,毕竟周笙白在,只是坐以待毙不是她的办事风格。
她挪了挪身子,起身道:“老大让我起来设个阵……”
丁清的上半身刚出被窝,紧接着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了回去,她正晕着呢,忽而警觉地察觉周围的风不对。
她睁圆双眼,轻轻闻了闻,好似闻到了一些花香,混着淡淡的酒味儿,紧接着酒味儿变得越发浓烈,夹着些烤肉的香味儿。
“老大,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丁清问。
周笙白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就像是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气味给熏醉了,沙哑低沉,暧昧地蹭着她的脖子道:“我只闻到了你的味道。”
不过片刻,屋外便传来了一声:“师兄,你怎么了?!”
一阵翻天覆地的呕吐声响彻了深夜的客栈。
“来,来,再干一杯!”
“师兄!师姐!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啊?!”惊慌的声音来不及去查询原因,便也与之一同沉浸:“好奇怪,我、我好晕啊……哪儿来的酒?师弟?你……你不是在堂主跟前学医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我……我……呕!!!”
丁清听着门外的声响,诧异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空中写写画画,画了半晌后又被周笙白给捉了回去,十指相扣。
“不是阵法。”周笙白替她解惑:“是药和咒。”
丁清闻言,猛然朝周笙白看去。黑夜里其实并不怎么能看清,周笙白连眼睛都没睁,四肢缠上来粘在她的身上。
她不解,她想知道原因,可周笙白总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蹭得丁清面红耳赤,脑子里一团浆糊。
直至衣襟敞开,肩膀被对方重重地咬上一口,一声轻呼脱口而出,丁清张嘴:“啊……”
周笙白闷声笑了笑,道:“悦耳。”
“老大!”
欲哭无泪。
门外呕吐声一个接着一个,窗外的两个又不知是中了什么咒语,嘻嘻哈哈地着些下流话,似乎是以为自己走到了青楼里搂着姑娘,好妹妹让我好好亲亲你,这话不知了多少遍。
这些话里夹着两声激动的嗯哦,周笙白自然听见了。
他还学呢!
在丁清胸前造作的人终于抬起头来,微卷的长发蓬松地披在肩背两侧,幽深漆黑的桃花眼望着她,也道:“好清清让我好好亲亲你。”
他在玩儿东堂的人,也在玩儿她。
丁清在周笙白的手里抖得厉害,双手抓紧头下枕巾,直至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了,周笙白的手才从她的腿间移开。
血腥味儿是从楼下客栈堂内传来的,周笙白豁然起身,盘腿坐在了床沿。
丁清将挂在膝盖上的裤子提起,一张脸红得像是能滴血般,有些紧张地望向他。
不过片刻,酒味儿就散了,那些肉糜香味也一并消失。丁清两臂的鸡皮疙瘩纷纷竖起,血腥味儿似乎更浓了。
“他们死了?”她问。
周笙白的眼眸很沉,他微微挑眉,而后满不在乎道:“没死。”
鹰爪勾起被褥一角,落在手中,他搂着丁清翻身继续睡,把人紧紧地抱在怀中,似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给她听的:“肺腑吐伤了,凭着他们的本事,医活自己不成问题,比起之前你吐的血,这算不了什么。”
丁清呼吸一顿,即刻明白过来周笙白的是她之前在沧海城,破开上官家客栈外的阵法时,撞碎了魂魄吐的血。
周笙白过,上官家的人总有落在他手里的时候。
门外两名荒唐的弟子提起裤子回到堂内,看见师兄弟们吐了一地,酸水中夹杂着浓血,脸色苍白,好几个已经昏死过去。只有道行低微的师妹脸色苍白,但还清醒着。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问。
师妹颤巍巍地指着他们大师兄在晕倒前,咬破手指在地上写的字——咒。
咒是南堂的捉鬼之术。
二端着面条见到满地狼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滚烫的面条撒了一身。
上官家的弟子见到二,连忙上前拉住对方:“你们客栈里藏了什么人?!”
“没、没有……只有几个会捉鬼之术的能士,他们是哪儿来的我也不知,而且用完晚饭就去青楼消遣了。”二瞧见满地的血就犯晕。
“有无南堂的人?!”咒,自然与南堂有关。
二连忙摇头:“人真的不知!不过……不过前段时日南堂与咱们西堂结亲了,南堂的人在这儿也实属正常。”
咒术致幻,此事上官家的人来时路上就听过了,正是那南堂谢家之子谢嵐的本事。他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以此败了北堂执剑长老的弟子,甚至冲破了司千重设下的阵法。
能悄无声息借着他们放出的药来迷晕他们自己,再施咒致幻,伤了几位师兄弟的根基,恐怕就是谢嵐那人!
好歹毒的手段。
楼下已定是谢嵐伤人,丁清都听懵了。
她低声问:“老大,你怎么会这种咒术?”
“那日在擂台下看见了。”周笙白道:“你不是南堂与那个永夜之主有关?给他们找点儿麻烦也算做了件好事。”
丁清全然没听他后面的一句话,胸腔噗通噗通乱跳:“你只在台下看,就学会了?”
“嗯。”周笙白对着她的下巴亲一口:“又不难。”
丁清觉得自己心跳得快炸了。
疯子忽而捧起周笙白的脸,照着他的嘴上亲了一口,异常兴奋道:“老大,你好厉害!”
周笙白挑眉,有些得意。
“自然。”
作者有话:
白白:被夸了,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