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两个人六条狗一辆车,走走停停,用了三天时间开到陈记面馆。
陈英杰、郑芳茵一高兴,闭店歇业,领他们去了乡下爷爷家。
一个满是绿植的宽敞院子,三间大平房。没有空调,树下摇扇自然凉。水井里冰镇着西瓜,院现摘的西红柿丑是真的丑,却意外的好吃。
墙头睡着一只杂毛猫,任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怎么吵闹,也不醒。正是陈英杰口中,同姜初禾一样爱睡懒觉的十年老猫。
陈家亲戚围住姜初禾问东问西,姜初禾耐着性子一一回答,这会儿趁着大家撸狗,偷偷溜出来透气,站在墙角看猫。
爷爷背着手,一步三晃到他身边,“老了。”扒开杂毛猫的嘴,“没几颗好牙喽。”
即使被人摆弄,老猫也丝毫没有醒的征兆,胸口起伏、呼噜声依旧规律。
“伙子,你牙怎么样?”来自老人的好奇。
姜初禾龇着一口牙给他瞧。
“白,整齐,挺好、挺好。”爷爷笑容慈祥,缺了半颗下牙,“晌午杀猪,多吃。自家土猪,香!”
有句俗语‘姑爷进门,鸡断魂’,陈英杰住在县里楼房,没条件养鸡。为了女婿,已经把老爷子养的鸡宰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又要杀老爷子养的猪。
姜初禾不落忍,点了点头,“嗯。”
爷爷乐呵呵,目光再次投向呼呼大睡的老猫,“猫刚抱来,家雀才十岁出头。这一晃猫老了,她也变成了大姑娘。”
老人感怀时光,不禁慨叹伤感。
姜初禾张了张嘴,想些安慰的话。忽听院子里的孩儿尖声喊叫:“快看!狗上房了!”
前腿了个石膏的哈士奇,摇着尾巴悠闲地坐在房顶欣赏风景。
听到嘈杂,半垂眼帘,居高临下地扫了众人一眼。仰脖向炎炎烈日,纵情:“嗷呜——呜——”
爷爷波澜不惊发出感叹:“这也太淘了。”
姜初禾看着房顶的姜汤,暗骂‘逆子’,“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它弄下来。它平时不这样。”昧着良心:“它平时特别乖。”
无需梯子,姜初禾凭借两条长腿,蹬着窗台,扒墙跃上较矮的仓房,再攀到正房。人生第一次走瓦片,不敢踩实,谨慎前行靠近姜汤,低声呵道:“姜汤,别动!”
姜汤张开嘴,伸出长舌,惬意地了个哈欠。
对老父亲这种趋于人猿的行走方式感到好奇,左歪一下头、右歪一下头,三条腿颠儿颠儿跑过来,兴奋的原地转了个圈,石膏腿重重给了姜初禾一杵子。
姜初禾顾不上疼,赶忙扥住它的项圈。大家在下面喊他心,姜初禾向下张望。
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内,邻里邻居也出来看热闹,远处还有闻信儿往这儿跑的。陈英杰板着脸、抱着肩,被岁月摧残的杏仁眼瞪成了牛眼。
姜初禾感受到岳父对他的爱正在慢慢消失……
陈佳雀的二叔和舅架上梯子,帮姜初禾接下这条好几十斤的哈士奇。
姜汤四脚一着地,陈佳雀第一时间为它拴上牵引,防止它撒丫子奔向未知的星辰大海。
爷爷家一个烧柴的土灶台,外加一个煤气灶,亲戚朋友来的多,猪杀完留下一部分,其余的送去礼堂,请村上专门做宴席的师傅掌勺。
陈英杰在院里灌血肠、切白肉,他要用铸铁的大铁锅做杀猪菜。姜初禾拿了一瓶水,走到正陪孩子玩儿的陈佳雀身边,以手掩口:“爸还在生气么?”
“不会,我爸没那么气。”陈佳雀伸手去接姜初禾手里的水,“你怎么知道我渴了呀~”
“这瓶不行,你自己去拿。”姜初禾无情地绕过她,拿着水踱步到陈英杰面前,“叔。”拧开瓶盖,“喝水。”
陈英杰抬头看了看他,摊开满是猪油的手。
姜初禾倾斜瓶身喂水给陈英杰。
陈英杰‘咕咚’、‘咕咚’喝下半瓶,嗓子眼儿里哼出个‘嗯’,姜初禾立刻心领神会结束喂水。
陈英杰嫌姜初禾个子高,往那儿一站妨碍他来回干活,“去和佳雀多待会儿,有啥话赶紧。明天她去封闭假期班,你们就见不着了,而且学校一天就给十分钟手机使用时间。”
姜初禾心情低落,走向陈佳雀。
陈佳雀问他,“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没什么。”姜初禾坐在石栏上,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瞧。踢了踢陈佳雀的鞋帮,再抬眸已然笑出两个梨涡,也不讲话,单单是看着她笑。
陈佳雀不知道他笑的缘由,却因为他在笑,下意识也笑了。
院子里放了十张大圆桌,不停有人端着菜进院。每张桌子除了中间留个空,都摆得满满登登。最后陈英杰的杀猪菜好了,端上桌儿,弥补了中间的空隙。
“初禾,坐这儿。”陈英杰拉住姜初禾,“佳雀你不能喝酒,挨着我坐,没人灌你酒。”
姜初禾顺势坐下,席间来了好几茬要和他喝一杯的,全被陈英杰赶走了。甭管是谁,长辈也不行,不能喝就是不能喝。众人都笑他护女婿,姜初禾享受被岳父爱护的感觉,一高兴,吃撑了。
晚上回到县里,四个人围坐在主卧大床上扑克,每个人膝盖上都长出一条狗,温馨的过于闷热。
陈佳雀盯着空调,按动遥控器,费解道:“有风,但是温度好像没怎么降。”
“散热器老化,家里两个空调都不行了。”郑芳茵踹了陈英杰一脚,“让你爸找人修,了半个月了,他也不动。”
“店里忙,没时间。”陈英杰嘿嘿笑,“修,这回真修,明天就修。”
郑芳茵斜过眼珠,“有时间了?”
陈英杰看了看姜初禾,反思自己白天太兴奋,是不是对他好过了头?老丈人对女婿好可以,但万万不能过于殷勤,失了女方家长的威严。
喉结翻滚,将那句‘这不初禾来了’咽了下去,摸着膝盖上姜虽然Q弹的大耳朵,“家里多了这些个带毛的,怕他们中暑。”
姜初禾默默听着,胳肢窝下突然挤进一颗哈士奇头。
姜汤钻到他怀里,翻个身、肚皮朝上,轻声:“呜。”
姜初禾露出慈父微笑,左手举着一把扑克牌,抱着姜汤摇了摇。
“你看他呀。”陈英杰指了指姜初禾,挪揶道:“咱姑娘好像找了个二婚带孩子的。”
郑芳茵朝陈佳雀身旁的陈皮努努嘴,“你姑娘不也带了一个拖油瓶。”
“得。”陈英杰甩出个一张‘三’,“他俩这情况还挺像,谁也甭嫌弃谁。”
陈英杰越想越好笑,乐个不停。
“大王。”姜初禾直接管上。
这下陈英杰不乐了,“我才出个‘三’,你就出‘大王’?”
姜初禾:“要么?”
陈英杰甩出一套‘五十k’,“同色!”
姜初禾面无表情:“四个A。”
“……”陈英杰顿了顿,扔牌:“不玩儿了。”
姜初禾望向陈佳雀,无声控诉——‘你爸玩儿不起。’
他也知道该让着陈英杰,但他就是不想让。
“哎呀~”陈佳雀拿过姜初禾的牌,摊开给陈英杰看,“人家一副顺子就赢了,不是针对你。”
郑芳茵也:“玩儿个扑克不赢房、不赢地的,生什么气。”并使劲推了陈英杰。
陈英杰盘着腿,宛如一个不倒翁,摇摆着回到原位。
女朋友和岳母都向着姜初禾,姜初禾心满意足,十分畅快。
扑克前约定,谁输了谁下楼买冰激凌。
姜初禾虽然赢了,起身:“我去买冰激凌。”
不消片刻,姜初禾拎了满满一兜儿上来。
陈英杰咬一口冰激凌,看着姜初禾喂狗狗们吃绿豆棒冰,气儿消了不少。讨论晚上怎么睡:“佳雀和你妈住大屋,初禾睡你的屋,我在客厅铺张凉席。”
“不行。”郑芳茵张开手,比量道:“他那么高,佳雀的床睡不下。”
“妈的对,初禾睡我的床,脚腕会露在外面。”陈佳雀提议:“你们还睡这屋,他睡在我屋地板上,我屋还有个风扇。”
姜初禾欣然接受,“好。”
“不好。”陈英杰:“还是客厅凉快儿。”
“诶呦!”郑芳茵勒住陈英杰的脖子,向后放倒:“人家愿意怎么睡就怎么睡,少操点儿没用的心。整天想这想那,头发哗哗掉。本来就胖,要是再秃,我可不跟你过了。”
姜初禾捋了捋自己茂密的头发,心里美滋滋,梨涡长久绽放在嘴角两侧。
陈佳雀踩着椅子,从棚顶柜里找出布满灰尘的充气床垫,“这是我爸有一年阑尾炎手术,我和我妈陪床时买的。”
姜初禾接下来,“电泵呢?”
陈佳雀继续翻啊翻,“给。”是个脚踩的气泵, “电泵贵十块钱,我买的脚泵。”
“是你的作风。”姜初禾将泵口插进床垫冲气口,精卫填海般踩着脚泵。
陈佳雀浸湿了毛巾,仔细擦拭床垫上的灰尘。这边擦完了,那边气儿也充好了。
郑芳茵抱来一床厚被铺在上面,按了按,觉得够软,人躺在上面不会硌,“孩子,凑合一宿。你叔了,明天给你换个床。”
瞧了外屋一眼,压低声音道:“佳雀他爸这人心好,就是事儿多,往后啥你都别放在心上。他要欺负你,你回头和姨讲,姨收拾他。”
“嗯。”姜初禾笑着应下。
“那行了,你俩快睡吧。”郑芳茵为他们带上门,还在嘱咐:“风扇不能对着头吹。”
门刚关上,陈英杰在外叫:“这么热的天儿,关门多憋的慌,开!”
郑芳茵没好气道:“睡你的觉。”
陈英杰指使不动郑芳茵,‘哒哒哒’光着脚一路跑过来,拉开两人的门。见姜初禾、陈佳雀乖乖站着看他,尴尬地嘀咕道:“爸怕你们热,开一半门。”
姜汤旁若无人走进来,趴在与它狗窝高度相仿的充气床垫上,悠然了个哈欠。
“孩子睡觉找爸,哈哈哈……”陈英杰回身,两步抱起陈皮,扔到床上,“去吧,你也找妈。”
他走后,姜初禾和陈佳雀互相对望,皆是笑了。
关上灯,静悄悄了一会儿。
姜初禾听力极佳,听到郑芳茵用气声训斥陈英杰。
“人俩一个屋檐下住了半年,有啥事儿早有了。用得着你防?再你防的住?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随他们去吧。姑娘自己选的人,以后日子好坏,她自己担着。”
“这话是当妈该讲的话?”
“实话你就不愿意听。”
“她才二十一,还是个孩子。”
“我二十一岁都生她了。”
“你能跟我姑娘比么?”
“嘶——,陈英杰,你姑娘多了啥?我是没爸么?”
“别掐我,睡觉。”安静了几秒,陈英杰:“还掐我!还掐我!”
一声响亮的巴掌,划破静谧的夜空。
本来静静躺着的姜初禾猛然坐起,月光下一脸骇然。
陈佳雀爬过来,凑到他耳边:“别怕,是我妈在我爸,作为这场辩论的收尾。”
果然,陈英杰难掩愤怒,“郑芳茵,你给我等着。老子明早睡醒了去警察局报案,告你家暴。”
“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去。”
“我咋那么听你话,你让我现在去我就去。”
“还睡不睡了?不睡滚。”
“睡!”
至此,大屋再无其他声响。
姜初禾还是一脸惊悚。
陈佳雀探过身,抱住他拍了拍。又往床里挪了挪,拍拍空位。
姜初禾挤进她的床,露出窗外半截腿。蜷缩着,将陈佳雀搂进怀里。
“松手,热。”
“不松,睡着就不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