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要

A+A-

    考虑再三,她觉得还是应该先找到确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跟林采之日后必在东宫再战是一回事,无凭无据冤枉人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以杨陌的段,会不会很快就发现是自己传出去的?万一他误会自己在是争宠,岂不尴尬?

    可这证据可真不太好找。

    林采之谨慎精明,绝不会像钟成康那个傻瓜一样写下什么东西。

    其余的就是空口无凭。

    唯一可能的证人就是绿波。而且绿波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要回到乔家来,必有所图。

    倒不如等过两天案情出来后,看看怎么处置绿波,再作打算。

    转眼十日之期已到,一大早,天上彤云密布,又下起了大雪。

    雪花极大,一片片打着璇儿,像无数个穿着白衣,跳胡璇舞的人儿在空中飞动。不多时,就像是雪白的花儿辅满了大地,空气里透着澌澌的清冽。

    盈儿惦记着案子的事情,吃过中饭,也不想睡,便招呼筥儿叫她去找些栗子来。

    筐儿会意,便出去找婆子们端了铜火盆凳子放在堂屋里。

    三人便坐在凳子上,捡几个鹌鹑蛋大,油得发亮的栗子,扔到通红的炭火盆边上。一会儿栗子便鼓起了皮,再一会儿,只得砰地一声,一个栗子竟裂了口,跳了起来,溅起几点火星子。

    筐儿忙笑道:“姑娘坐远些吧。溅烧了衣裳事,若是蹦到姑娘脸上,可怎么办呢!”

    盈儿不听,反又凑进了些。

    筥儿本来正拿着火钳翻栗子,听到这话,放下火钳,起来拉盈儿:“哎哟,回头姑娘要是伤了脸,太子殿下怕不把我们两个也捉去火烤了!筐儿姐姐,快来!”

    盈儿也不敢真挣扎,怕闹翻了火盆烧起来。只得拍开她的,往后挪了挪,便吩咐道:“这火盆烤得怪热的。把门开了,掀起帘子来,咱们吃着烤栗子,瞧着雪景,那才叫乐呢!”

    果然乐趣更添了一层。

    外头早玉界琼田皓然一色,雪还兀自下得如风吹梨花。

    砰地一声,又爆了一只栗子。

    盈儿心头一动。她在这里烤着栗子赏雪,不知道父亲与大哥在边塞如何呢?想必是大雪满弓刀,霜旗冻不翻。也有四年多不曾见过他们了。思念之情一起,她便进次间拿了纸笔墨壶,在堂屋地八仙桌上写起信来。

    写完便用块青石镇纸压住,她便又坐回炭火盆边。

    些时两个丫头早烤好了一盘子,就搁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抓起一个,觉得还有些烫,正要扔下,就听见院外有人叫门:“快开门,二爷要见姑娘。”

    盈儿笑道:“他来的倒是正是时候,不如叫上二嫂子一起,咱们大家围炉烤栗子赏雪聊天。”

    一时早有婆子出去开了院门。

    里的栗子有些烫,她忙低头,倒着,呼着气,就听筥儿在耳边惊喜地大叫一声:“姑娘,你看!”

    她抬头望向门外,就见满天飞花,琼珠玉海中,一人踏雪而来。

    银色披风的一角在风中飘扬,一抹艳色时现时没。

    “天爷呀,殿下好像神仙下凡!”

    “真比那画儿好看呢!”

    “啊啊啊啊啊”

    丫头婆子们议论纷纷,最后那一串“啊啊啊”,是筥儿那疯丫头。

    她心绪百转千结。

    虽是人间富贵极,可他却偏生来一副高洁风流态。

    被这皑皑白雪一衬,越发应了李义山那句诗:朝佩皆垂地,仙衣尽带风。

    可他偏做的不是神仙事,越发什么规矩都抛下,竟这般直接闯到她院子里来了。

    怔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有些心慌,把里的栗子往盘子里一扔,转身就要回次间去,却被筥儿一把拉住,急劝道:“姑娘不想知道案子的结果了么?”

    这一耽搁,他已经到了门口,却没迈步进门,反而略侧了身,站在门边,目光幽幽投向她。

    盈儿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乔檄和叶菡赶上前来,奇道:“殿下怎么站在门口?”

    “未得主人许可。”他道。

    乔檄叶菡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菡抢先进了门,走到盈儿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案子的结果出来了,殿下一下朝就跟着你二哥哥来了咱们家。是你关心此案,想亲自告知。”

    十日之期查一桩无头公案,他办还真就办成了。她是深知他的本事的。别这一桩凶案,上一世,比这难上百倍的事情,只要他下了决心,就没有办不成的。

    “怎么不在瀚海居?”

    “下雪了呀。殿下你病才好没多久,怕叫你顶风冒雪回头再病了。你瞧瞧”叶菡着,贴她耳边,低声道:“他多疼你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叶菡的呼吸吹的,她耳根有些发热,心里又气。

    他不请自来,结果到了门口反倒什么示得主人许可,这是非逼她亲口请他进来。

    有心叫他就这么站门口吧,抬眼又见乔檄双拢在袖子里,也站在门口陪他喝风。

    她只好点点头:“请罢!”

    乔檄脸上露出笑容,忙三两步上前,将杨陌让到上座。

    她便吩咐筐儿筥儿要把那烤栗子的铜火盆收了。

    不想就听杨陌道:“这雪天烤栗子聊天本是乐事,怎可叫孤扰了?你只管烤你的,孤坐这里慢慢给你案情便了。”

    叶菡忍住笑,打着圆场:“我也好久没曾烤过栗子。闻着倒怪香的。不如我打发婆子去多取几张凳子来,再添些新酿的甜米酒来,咱们边吃边。”

    “奶奶好意,这却是不行。今儿殿下赶着过来,午饭还没吃呢。这会子怎么能空着肚子吃酒?栗子也是不好克化的东西。”旁边常夏刚替杨陌收了斗篷,便忙拦道。

    “殿下没用过饭你怎么不早?”叶菡忍不住埋怨乔檄。

    乔檄:。他哪知道他没吃过?今天散朝后,太子叫他等等。后来太子换了便服出来,要跟他一起回家。他也饿着呢,可也没敢提。

    盈儿在一旁听得,心里已经骂了好几句。这怕不都是他算计好的,便是她没在烤栗子,他怕也是要到她这里来吃一顿。忍不住拿眼去瞟他,不想他也正在看她,还用指了指桌面。

    她这才猛地想起,之前写好的信,还铺在桌面上,岂不叫他看了去!

    顿时红了脸,几步上前,去取信纸。

    他快地替她移开了青石镇纸,还摸了一下那镇纸,道:“赶明儿送你个好的。”

    盈儿冲他翻了个白眼,把那信折好,交给筐儿。

    转身时,听他问,“要不要孤替你送?八百里加紧。”

    她头也懒得回,不客气地道:“不要!你你赶紧完,赶紧走吧!”

    “那好吧。”

    *****

    她坐下,故意背对着他。

    早有丫头婆子又送了些地瓜土豆榛子花生玉米来。

    筥儿将地瓜土豆扔炭里,在铜盆上架起铁丝蒙,放上栗子榛子花生玉米。

    一时屋里各中杂粮香气四溢。

    厨房里也送了一桌酒菜并一坛子甜酒来。

    杨陌跟乔檄就在八仙桌上用餐,常夏站一旁试菜。

    叶菡则陪着盈儿两个坐在铜火盆边。

    屋子里只叫了筐儿筥儿两个伺候,韵梅守在门口以防有人靠近偷听。

    盈儿只得慢慢剥着栗子等他们用餐。

    好在两人吃得倒也还算快。

    只是一吃完,乔檄便道:“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一起坐在铜火盆边,也尝尝新烤得的这些个吃食。”

    叶菡忙站起来,挪开自己的凳子,往盈儿旁边加了一张。

    杨陌便往那里一坐。

    盈儿忍不住声嘟哝道:“这会儿,你怎么不问主人允许不允许了。”

    “在家从父从兄,你哥哥已经允许了。”他答得理直气壮。

    盈儿被堵得无言以对,气得上一捏。

    栗子壳一滑,戳中指尖,她轻轻哎哟叫了一声,翻过指瞧看,就见指腹有一点点红痕。

    白皙修长的指不紧不慢地伸过来,捏起了她掌心那粒半开的栗子:“笨笨脚的。孤替你剥罢。”

    “不要。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到天黑怕也不完案子!”

    “不耽误。你听着罢。”

    他文武兼修,可应该从来没干过这中伺候人的活儿。

    可他指有力,轻轻一捏,烤得半焦的栗子壳就分开了,指十分灵巧地掏出栗肉,放在她的掌心,依然滚烫。

    放一粒入嘴,炭火独有的香气还有栗肉的绵香在齿间绽放,带着炙热的甜。

    他从案子一开始起。

    这案子既然这样重要,三司自然精锐尽出。

    绿波一开始就供出了林采之。所以他们很快就查清了林采之如何帮助柯碧丝从王府别院逃脱,又如何帮她在城中藏匿,成功躲过王府来搜索她的人,所有时间地点不到几天全查都清清楚楚。

    虽然林采之牵扯到了这个案子里,可因为林采之是林雍的女儿,又是未来的太子娘娣,所以三司自然要来请他的示下。问要不要查将林采之带到刑部审讯。

    杨陌到这里,停住了话头,笑道:“其实你叫孤来乔家,林采之替柯碧丝往乔家送过信这件事,绿波也早就交待过了。”

    “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杨陌横了她一眼,“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

    盈儿:。

    想了想,她翘了翘嘴角道:“那殿下自然是舍不得她被叫去审讯的啦!”

    杨陌嘴角一勾,侧脸注视着她:“谁孤舍不得?”

    他答得这么快,倒叫盈儿有些吃惊,难道她猜错了。

    可是连钟成康都知道,如果林采之去了刑部受审,便是摆明了有杀人嫌疑,怕是就当不成太子良娣了。

    “那她到底去没去?”她眼珠子亮亮的,今天头一次直视着杨陌。

    杨陌看上去心情不错,摇了摇头。

    眼里的光淡下去,她低下头,冷冷地一笑:“还没舍不得。”

    男人是真情还是假意,果然要看行动。

    上一世,她吃甜言蜜语恩惠的亏还不够大么?这样大的事情,杨陌自然是要护住林采之的。

    “你不提醒过孤吗?这事可能是她的仇家所为。那么她的仇人所图为何?是不是就是想让她背上杀人嫌疑犯的名声到堂受审,失掉入宫的资格呢?”

    盈儿没抬头,伸接过筐儿递过来的一般剥好了的玉米粒,放了一粒在嘴里,慢慢嚼着。

    “如果孤当时就叫林采之到堂受审,岂不上了他们的当?上了他们的当不要紧,可孤只有十日时间破案,又怎么能莽撞行事?所以孤才压住了所有的消息,就是想让一计不成,忍不住想吃食的鱼儿浮出水面。”

    虽然知道他得有理,可她心里还是好像刚才叫栗子壳刺中了的指,不是痛,只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来这条鱼,还是托你鸿福才抓到的。”

    听到这里,盈儿一惊,想起了钟成康的挑拨离间,其实钟成康也真是枉作人。

    她跟杨陌政治联姻,如今已经势同骑虎,不得不行,挑拨也没有用。

    至于她跟杨陌的关系,也是外头瞧着热罢了。

    “建王?”

    她轻轻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