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香萦绕鼻端,好像塞住了呼吸，一股酸楚从嗓子里升上来，眼眶就红了。

    知道力量不济,挣扎无益,可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揽在怀里,她伸摸到他的腰间，使劲拧了下去。

    可这毕竟是冬天，他穿得得厚实，她力量又，他只是略略一动,便笑了起来：“要拧我,也该换个地方，比方脖子。”

    着,他弯下腰，头凑到她的耳边,近得她能听见他脖子上血管跳动的声音。苏合香的香气更浓郁地侵来，耳鬓厮磨,气息相交，那感觉比抱她入怀更亲密百倍千倍。

    被磨得无法,她想抬脚踢去,却连腿都被别住，抬也抬不起。

    心中郁结无处可散,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就会欺负我！”

    他上紧了紧，将她搂得更深,嘴唇就在她的耳畔：“是你一直欺负我。”

    下一瞬，她浑身轻轻一颤，因为耳垂被含在了嘴里轻轻地吮咂。

    吻顺着耳根滑下,落在她的颈侧，轻如羽拂。

    然后停下，她听见他：“你放心。”

    她浑身一震，旋即更怒更委屈，抬就往他脖子上狠狠一抓。

    白皙的肌肤上顿时浮起五道长短不一的红痕，触目惊心。

    她顿时脑子一僵，清醒过来，停了挣扎。

    他伸摸了摸伤处，嘴角一勾凑上来，堵住了她的唇。

    温绵柔和，好像吻的不是唇，而是一碰即碎的幻镜，那样地珍惜。

    气息渐沉，连扶着她的那双都渐渐滚烫。

    她浑浑噩噩，晕晕沉沉，直到他放开自己，都没回过神来。

    什么做什么都易做假。

    但亲吻时那份心翼翼的珍视爱惜却不易。

    不敢信，却又不由得不信。

    半天，才想起他的那句话：“你放心”，更觉恍惚难受。

    “是我的错。愿以为以林雍的聪明，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

    他仍站在她面前，眸色深深地看着她：“过两天，你便知。”

    着，他左拉起她的腕，右指捻着那一结同心，腕一抖，也从袖中滑出一根同样的链子。

    就听他轻声念道：“横垂宝幄同心结，半拂琼筵苏合香。”

    *****

    待他离开许久，筐儿筥儿扶着她回到次间半天，她还是呆呆怔怔的。

    “横垂宝幄同心结，半拂琼筵苏合香。”上一世，她喜欢苏合香，便是因为李太白的这句诗。这份心思，她深藏于内，从未与他提及。

    这一世，他怎么会突然念了出来？难道只是碰巧？

    还有他“你放心”。

    他好像看得她明明白白，可是她是重生的啊。如果没有前世种种，她怕是早被他这些深情宠爱弄得昏了头。

    除非他也是重生的！

    蒋寄兰，她还有杨陌，如果都重生了，这一切才得过去。

    而唯一没有重生的林采之，才会活得糊里糊涂，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想头在她心里转来转去，从这一世第一次见到杨陌开始，一件件细细想来，越想越充满了疑惑。

    筐儿见她如此，十分忧心，以为她是呆病发作。

    将她安置好，她便叫了两个丫头及婆子服侍，便扯着筥儿退到厢房里。

    关上门，她就厉声斥责道：“我早就想找个会好好你。今儿瞧见，你是越发过分了。”

    筥儿自然是不服的，叉着腰道：“我也知你早就对我不满。今儿不过是听不得二奶奶夸我伶俐，还叫我帮着挑陪嫁的丫头，才来找茬！”

    筐儿冷笑一声，坐下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茶，才粗鲁地拿背擦了擦嘴角：“我会在意这个？你也忒瞧我了。我在意的是咱们姑娘！瞧你不顺眼，是因为你成天价地站在太子殿下一边，见着高枝就攀个没完没了！”

    筥儿脸见松了一口气，也有样学样，在一旁坐下，自己倒了茶，也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你也忒瞧我了！我在意的也是咱们姑娘！我站殿下一边，不过是看他待咱们姑娘一片真心！”

    “哼，他不过送了几件东西，多来了几趟，你便瞧出别人的真心了！这真心未免也太好瞧了些！”

    “我哪里看的是这个！从第一面起，他便抢在二爷前头伤了绿波，救了咱们姑娘。还有在青象镇，姑娘叫那钟成康调戏了，他跑得也比二爷快！二爷待咱们姑娘那叫一个好，若他比二爷还快，证明他待咱们姑娘，比二爷还要更好呢！你倒看，我得有理没理？”

    筐儿一愣，倒有些哑口无言，瞪眼打量筥儿。

    她比筥儿先挑来伺候盈儿，年纪也比筥儿大两岁，如今已经十七岁，凡事都压了筥儿一头。今儿叶菡的话，她嘴上否认，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的。便觉得他们这些人怂恿着姑娘讨好殿下不过是势利眼儿。

    再没想到筥儿竟有她没想到的道理。

    她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便道：“便是他如今对姑娘好，难道还能一辈子对姑娘这般好？远的不，回头东宫里的那几个，什么林家姑娘，冯家姑娘，还有我听陆家姑娘，长得美貌艳丽。姑娘只得殿下一个人，可殿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你天天怂恿着姑娘，什么跟殿下永结同心。到时候，殿下再有了别人，岂不叫姑娘伤心！”

    筥儿听了她的话，倒也愣住了，半天白了一张脸问：“啊你今日殿下是不是跟姑娘了什么关于林家姑娘的话，姑娘失望，这才犯了呆病？如果这样，那可真真是我的罪过了。”

    这倒叫筐儿不免有些惭愧。她想了想，伸拉住筥儿的：“你也别乱想，我看姑娘虽然呆呆的，倒不像是伤心难过的样子。别的不，林采之前脚来找咱们姑娘的麻烦，殿下后脚就来了，还是着紧咱们姑娘的。不过”

    着，她朝筥儿招了招，用圈着在筥儿耳边了几句，筥儿听了，咯咯笑起来，连连点头。

    接着两天，她们都瞧着盈儿怪怪的，也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就是一直在出神，像是魂儿被人招走了一般。

    叶菡来商议事也注意到了，便私下问了她俩个。

    她们也只能摇头。

    叶菡见了，心里担忧，这日乔檄回来，便跟乔檄了。

    不想乔檄笑道：“这事，你倒不必急，我这儿有个消息，保证药到病除！”

    叶菡问，他也不肯。

    叶菡没好气地捶了他几拳，便张罗着赶紧吃中饭，完了就往白草院赶。

    他们来时，就见盈儿正在院子里散步。

    如今梅花已谢，春花未发，天气渐暖。

    可盈儿身上竟是裹着火狐裘。

    “你怎么倒穿起了这个？可是又病了？脸上这般红？怎么不在屋里？”

    乔檄上前，见盈儿脸色通红，一连串急问道。

    盈儿抹了抹额角的汗，伸摸了摸火狐裘，有些尴尬。

    这狐毛光滑如丝，色泽红火莹亮，拼接更是柔顺如缎。莫这初春天气，便是朔漠最凛冽的北风也莫奈它何。

    这是她十三岁那年生日，父亲从边关送来的。

    这样的衣裳，她活了两世，也只见过这么一件。

    便是前世在宫中受尽恩宠，以杨陌的帝王之尊也没找到一件可与之媲美的。

    今儿筐儿跟筥儿帮她整理日后入宫要用的衣物，她一时看见，想起这一整冬，她竟是没穿过一次，倒是辜负了它，又想着自己的信怕也到了边关，不知道父亲会是什么心情，一时思念之情涌上，便穿了它，到院里里走走。

    这会子，热得浑身冒汗。

    “不是，就是喜欢这衣裳，想穿一穿，这就进屋，脱了它。”盈儿道，便往屋里走，又问，“今儿你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乔檄一笑：“有好消息急着告诉你。”

    盈儿听了，心里一跳。那日杨陌过两日，她就知道了，难道跟那林采之的处置有关？

    一时进了门，她赶紧跑到卧室换下火狐裘，筐儿又怕她一热一冷，便又强让她穿了件大毛的背心。

    待出来次间坐定，上了茶果，才听乔檄道：“今日出了件奇事，你听了一定高兴。”

    原来今天在朝上，殿头官都要宣布散朝了，林雍突然站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讨论什么官员任用考核的国家大事。

    不想他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自责教女无方，不配嫁入天家，自请陛下降罪。

    当时所有的人全懵了。

    虽然有不少人之前已经听，元宵命案林家牵扯其中，可是太子一味袒护，这事明明已经翻篇了。

    怎么林雍这只老狐狸自己反而跳出来？大家都看向太子，包括皇上。

    见太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十分淡定，并无出班维护之意。

    皇上便问：“究竟何事？”

    林雍便把林采之如何接到蒋寄兰的信，如何去见了柯碧丝，又如何将柯碧丝接回京中，最后不幸遇害一一了。

    只隐去了林采之跟柯碧丝的交易，只出事后，林采之为此日夜不安，自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惭自己德行有亏，不配嫁入天家，自请退婚。

    如若不允，她便只好自断其发，自请出家。

    林雍文采斐然，把林采之得十分贞烈。

    可这朝堂上站的，哪只不是狐狸？锣鼓听音，话听声，谁还听不出这言下之意？

    不就是因为林采之在这件事里实不光彩，被殿下厌弃，逼林家主动退婚么？

    殿下之前一力压下这件事，既给林家留了脸面，又让林采之日后还有嫁人的可能。

    现在这样体体面面地退了亲，林家只会感激涕零，更加效忠。

    不然，之前的事情爆出来，林采之毁了名声，这亲不退也得退。

    但这样做却会让太子一派的人寒心。

    就像之前建王对那个擅自征税的侯易游，鸟尽弓藏，不但杀了人家，还把人家的家抄了，侯家很多私产甚至直接进了建王府，建王自己倒是被皇上表扬了，可建王一党个个自危，好几个甚至私下叛了变。

    反观太子殿下，处事那是一如既往，厚道又圆滑，真真叫人佩服。日后这储位真没有怎么悬念。

    乔檄完，一屋子的人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尤其是盈儿，心里乱成了一团沸粥。

    两世人，她都一直坚信杨陌对林采之是真爱。

    可林采之这一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折了。

    蒋寄兰设下这个毒计，于公虽然并未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暴露了自己。可叫林采之退了亲，也算是报复成功了。

    可是这终归也要杨陌愿意顺水推舟才行啊。

    难道她一直都猜错了？杨陌让林采之当皇后，生孩子，跟爱不爱没有半点关系？

    她怔怔发呆，半句话也不出。

    就听叶菡在旁边道：“你不了这事，盈儿就不呆了么？怎么我瞧着，她这呆病发作得更厉害了？”

    她心里苦笑，正想话，却听得远远传来婆子惊惶失措的叫喊声：“二爷，二奶奶，可出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