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气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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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希望是真的,又不希望是真的。

    就听建王妃失落地道:“我我差点儿拐了乔氏来做弟媳妇,好好护着痛,结果你们猜太子殿下怎么回的?”

    “弟媳妇”三字听到耳中,心头猛地好似叫人扎了一几针,那丝痛慢慢涌上来,和着血,红了眼。

    钟成康不明白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乔盈儿啊,怎么听到这三个字,竟会这般难过?

    又听建王妃接着苦笑道:“他笑了笑,我做不了姐姐,做皇嫂也是一样的。还要我记得今日的话,日后凡事都护着乔氏。他就得那样坦坦荡荡,当着皇上皇后,满屋子大人孩子!唉也不知道这乔氏哪来这么大的福分!”

    这话完,屋子里半天没有声音。

    他靠在墙根捂了捂依然隐隐作痛的胸口,也无心再听下去,便悄悄由原路又翻出墙去。

    *****

    这头盈儿跟杨陌回到东宫,便都换了衣裳出来,到偏殿里坐定,喝了茶,杨陌这才问她:“你想如何处置蔡司闺?”

    蔡司闺就是那个故意使段,差点儿让她在台阶上出了大丑的司闺。想来代吃猪肉的事,也多半是她传出去的。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确实是个隐患。

    可司闺是正经的太子女官,从六品。因为太子大婚,才调入东宫。这样明目张胆必是早有后路。她又没有人家勾结安平的真凭实据,贸然处置,人家反倒能反戈一击,怪她初入宫闺,为点事,就滥罚宫人。

    盈儿呆呆出了会儿神,笑道:“倒也不必。”

    杨陌轻轻摇头,语气越发温柔:“予其惩,而毖后患。你如今是太子妃,又是初来,不可不立威。”

    盈儿便一脸无辜,睁大眼问:“那以殿下的意思,该怎么罚呢?”

    杨陌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盈儿微红了脸,知道杨陌看穿了她的心计。

    罚人是杨陌的主意,连怎么罚都是杨陌了算。这事就算传出去,别人也挑剔不到她什么。万一再传到皇上耳朵里,也知道她对杨陌是言听计从,心地善良,又不会自作主张,如此善良柔顺,皇上自然放心。

    就听杨陌笑了一阵,道:“传蔡司闺。”

    蔡司闺样貌普通,可在宫中时日久了,举止行动中都有一种威仪。所以就算是明知自己犯了错,也并没有半点仓皇,而是镇定地跪到了他们面前,行完礼便低头听候发落。

    “你今日大意失职差点儿累及太子妃,本该受罚。可太子妃心地仁善,替你求情,欲叫你将功补过,你可愿意?”

    盈儿端坐上方,面带微笑,做出一副十分温柔软绵的模样来。果然这事叫杨陌处置最好不过。他可比自己高明多了。蔡司闺不是受人指使,而是大意失职,表明了他们对贾后没有猜忌之心,惩罚蔡司闺完全是因为她犯了错。

    就见蔡司闺脸上微微一愣,伏身在地:“谢殿下仁和。谢娘娘宽厚。官愿领罚。”

    正等着杨陌继续,不想他却又转向了她,笑道:“如此,便由太子妃来指派你罢。”

    盈儿闻言,心里雪亮一片,不禁暗自感叹。

    如果由他直接定了如今处罚,日后东宫诸人眼里必是只有太子,没有她这个太子妃。

    无论做何事,哪怕是处置一个宫人这样的事,杨陌也能做得滴水不漏,既叫她得了好名声,还能帮她立威。这细致入微温柔体贴,若这都不叫真心,她也不知道什么才该叫真心了。

    冲杨陌感激一笑,她便柔声道:“皇上吩咐下来要在东宫种菜,这是头等的要紧事,就由你来张罗吧。先去替我寻一块地,不要太干或是太湿的,离水不要太远。大么,一亩也就够了。找了地,再去多找些种子来。”

    一时吩咐完毕,蔡司闺退了出去,正好常夏进来,是皇上有事要召见太子。杨陌便又换了常服,匆匆去了。

    盈儿总算是得了些闲儿,忙把筐儿筥儿两个叫了进来话儿。

    *****

    两人自从伺候盈儿,还没跟她分开过这么久,一见她,眼睛都红了。

    筥儿瘪着嘴道:“姑”想着不能再叫姑娘了,心里难受起来,眼泪汪汪地接着道,“娘娘,以后咱们都不能再近身伺候了么?”

    盈儿见状,拉她到美人榻上坐下,抽出绢替她擦眼泪,心里软软的感动着。

    上一世,她是良娣,初进宫时没人看好她这个冷灶。

    东宫的司闺还有掌正掌书等人,全围着蒋寄兰和林采之转,没人理她。

    她自己也自卑,心情也不佳,所以主仆三人进了宫都只缩在自己的丽正殿。

    一开始,筐儿筥儿出去替她办事,因摸不清东宫的门道,可没少受气。又怕她知道了难受,筐儿还嘱咐筥儿不许她回来嘴。

    这一世,她做了太子妃,哪能还叫她们两个跟着别人的闲气呢?

    再,她刚来那个蔡司闺就给她穿了鞋,她可不敢信这东宫的人。只是筐儿筥儿虽然进宫前匆匆学了些规矩,可真到了东宫,还差得远。

    “我前日叫你们去找掌筵的冷姑姑,你们可是去了?”

    见筐儿还拘谨地站着,她伸把她也拉过来,坐在自己的另一边。

    “以后就咱们三个时,还如以前一般相处。你这般守着宫里的规矩,没得倒生分了。”

    筐儿抬着榻尾心地坐下了。

    筥儿才破涕为笑,又恢复了以前的活泼,道:“去了去了。冷姑姑果然面冷心热,叫我们得空就过去,她自会慢慢教导我们宫里的规矩。”

    来上一世,这位冷姑姑人如其名,在这东宫也是个坐冷板凳的。

    她本是掌筵,掌管床祷、几案、铺设等事。只因一事设三人,另外两个都抢着去伺候蒋寄兰跟林采之,便把她挤到了丽正殿。

    初时,大家都冷,见面也不上两句话。

    冷姑姑做完事,也从不在丽正殿多逗留。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她才发现这位姑姑是位妙人。

    那时杨陌自从新婚夜在她这里宿了之后,就一直没来。

    她也并不介意,反而觉得清静。

    可有一天,冷姑姑来替她铺设的时候,见她点着苏合香,便问她有没有伽南香。这香她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自己不甚喜欢。便问是什么缘故。

    冷姑姑看了她几眼,道:“人总是对跟自己气味相近的人更亲近些。”

    完,便一板一眼地退出去了。

    等冷姑姑走后,她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她不过见了杨陌一面,又是新婚夜,一开始紧张得要晕过去,后来又被折腾得要晕过去,哪里知道他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冷姑姑这是提点她,让她平素多用跟杨陌一样的香,便于跟杨陌亲近些。

    她当时无心争宠,本身又不喜欢那香气,便只装作不知。

    不过心里却是感激冷姑姑的,便叫筐儿筥儿两个多去求教宫里的规矩。冷姑姑倒半点不藏私,悉心教导二人,后来冷姑姑年岁到了,出宫出嫁时,她厚厚地送了冷姑姑一份嫁妆。

    这一世,杨陌早早就用上了她喜欢的苏合香,而且冷姑姑也挤不进崇德殿,进宫前她便哄着那两位女官提了冷姑姑一嘴,便顺水推舟地叫筐儿筥儿两个去拜师。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又发起了呆。

    “人总是对跟自己气味相近的人更亲近些。”莫不是杨陌早知她喜欢苏合香,所以这一世早早便用上了?以便跟她气味相投?

    那他怎么会知道的?东宫暗卫打听来的?还是他真的也是重生而来!

    若他真重生而来,她死后,他与林采之难道闹翻了?所以这一世,才会对林采之那么绝情?

    心思反复,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了。

    “娘娘娘娘”筥儿举着五个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来伺候娘娘啊?”

    盈儿拍了拍脑门,让自己清醒些,才道:“只要我在崇德殿,你们便都可以。只是出门的时候,还得由东宫的女官们来引导。对了,筥儿,你对那个蔡司闺,留些心。”

    筥儿立刻兴奋地睁圆了眼睛。

    *****

    贾后住在万春殿。六公主安平自然也与她同住。

    两人从清晖殿回来,安平就老大不高兴。

    贾后叫她去睡午觉,她也不肯,就坐在月洞窗前,托着腮发呆。

    贾后便坐到她的身边,戳了戳她的脸颊道:“做什么不高兴?若不是你今日搞那些鬼,太子又怎么会牵着那乔氏的进殿?叫你父皇瞧了心里不痛快,这会子怕是召了太子去骂了。”

    安平闷闷地看着窗外的芭蕉影子,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那又有什么用。不管咱们用什么法子,太子哥哥都有法子轻轻松松反败为胜。他要是娘生的就好了。大皇兄笨死了,半天都不知道句话,还要那个蒋氏在后头戳他的腰!他是木头吗?”

    贾后听她提这个,也叹了一口气,在她边上坐下:“安平,你也瞧得出来,太子是过于聪明了。你皇兄要是有人家半分聪明,母后也不想你掺和进这种事。如今咱们母女一起努力,也不过是叫你父皇别过于偏心罢了。其他的,还是别乱想才是福气。”

    安平闷闷地趴在贾后怀里,怒着跺脚道:“我也不光是气这个。只是气,太子哥哥干嘛把那乔盈儿吹得那么好,害得父皇叫我跟着去种地!晒也晒脱了我的皮!我不要不要嘛!好气!”

    得贾后笑起来,拍着她道:“好了好了,哪能真叫你去除草施肥晒太阳。不过是去瞧瞧罢了。再过一个月便是你父皇的生日,你替你父皇做的东西,一共扎了几针?那才是要紧的。”

    安平听了一头栽进贾后怀里:“母后,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两人正谈笑,贾后就看见自己最得用的彭宫令在天青色帷幕后探头探脑,便放开安平,起身出来。

    那女官见安平也跟着出来,便低头不语。

    贾后会意,便道:“还不快去绣房!到时候我可不叫人帮你!”

    安平气鼓鼓地跺着脚走了。

    彭宫令跟在后头,仔细关上门,这才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裹着的东西,仔细打开,摊在几上。

    贾后一看,便红了脸,笑骂道:“怪道不要安平瞧。你鬼鬼祟祟地弄了这个来,做什么?”

    “娘娘细看看,难道看不出问题来么?”

    那彭宫令着伸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