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妾发如蓬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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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檄见自己完这话,盈儿又呆呆地出起了神,便张开五指伸在眼前晃了晃。

    这招魂的法子他还是跟筥儿那丫头学的,向来好用。可他晃了十来下,盈儿还是呆若木鸡。

    额角冒汗,他心,自己也没什么呀,怎么又惹得自家这个妹子犯起了呆病。

    只好求救般地看向筐儿跟筥儿两个丫头。

    筐儿跟筥儿也面面相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过,两人到底见怪不怪多了,筐儿便上前,用在盈儿肩上推了推。

    盈儿这才像是被触动了关的木头人一般,醒过来。

    可仍是双眼发愣,问乔檄:“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狍子肉?”

    乔檄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上次在桃花山,因去得突然,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我便叫人去买些野味。一时间只得了一头新鲜的狍子。做得了,知道你不爱吃,也没往里送。谁知呈上去,他那头也是碰都不碰。我私下偷偷问过常夏,才知道他也不喜欢这东西。我当时还想,怎么你们倒是口味相同呢。过后你成亲前,我总提醒你一句,却是忘了。”

    听了乔檄的一番解释,盈儿心里更加迷惑。

    却听沙夫人在一旁怯怯地道:“还记得那时你才两岁大,你爹爹跟你哥哥出去打猎,带回来一头狍子。烧得了,我捡了最嫩的胸脯肉喂了你一口,哪知你一嘴就吐我身上,嚷着嚼不动从就娇”

    这还是她今日第一次开口话。着,见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她忙闭了嘴,眼睛又红了。自打摔那一下,这女儿就不再是她的了。她也想有个娇娇的女儿在身边疼呀,丝儿那么可爱,她偏宠些有什么错呢?却硬是得罪了姓乔的一家子。

    两个儿子媳妇不亲自己也就罢了,乔执还找了个大崔氏来处处压着她。

    盈儿如今这般尊贵,蠚肯像帮卢双燕那样帮她,把大崔氏也一起送到桃花山去,她可省了多少心。

    她心里后悔,结结巴巴巴结道:“你从就娇娇的,雪团一样,可招人疼。”

    “你也记得盈儿时候么?时候你是怎么疼她的?后来你又是怎么对她的?她摔了那一下,是把你的心眼子也给摔偏了?还是把你的脑子给摔没了!”乔执声音如雷,一阵噼里啪啦呵斥道。

    沙夫人顿时吓得半句不敢再多,赶紧低头耷肩。

    盈儿见状,忍不住莞尔。

    看得出来,沙夫人是在刻意巴结,回忆时候的亲情,可也是太晚了。

    *****

    乔家人在东宫吃过晚饭才走。

    因为杨陌在场,大家都十分拘束守礼,客客气气走完饭,又带了若干礼品回去给孩子们,便送了出去。

    一时杨陌和盈儿都分头去净房洗漱。

    等盈儿回来,就见杨陌早已经洗好,穿着家常的春水绿衫子,坐在窗下椅子上,由宫人们伺候着擦头发。

    红烛的光照得他眉眼格外俊美,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那次雨后观荷,本该是蒋寄兰与他并肩,还有林采之,穿着跟杨陌一样的衣裳已经够扎眼的,她便有意往后错开两步。

    可每次她一落后,他便回头拉她一把。

    两人穿着一样的玉针簑,沿着龙首池畔漫步徐行,烟雨如织,荷风送香。

    散了后,他便跟她回了丽正殿。

    洗漱之后,记得他也是穿着一件家常春水绿衫子,坐着让宫人擦头发。

    她怯怯地站在一旁,也挨不上。

    他却瞅着她笑了笑,招了招,叫她坐到他的前面去。

    她当时还不明白,等着下,他便取了巾子轻轻替她擦着长发,又曼声念道:“妾发如蓬藋”

    想到此处,她两魇生霞,只因后来她才知道,这首诗还有上一句:待郎欢厌足。

    正脸上发烧,腰上却被重重地捅了一下。

    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筐儿见她一直盯着杨陌出神,在背后提醒。

    她猛然回神,就见杨陌也冲她招了招。

    一颗心抽得极紧,她慢慢走过去,到了他跟前,里却叫塞了一条巾子:“你来。”

    盈儿:。

    一袭湿漉漉的浓密黑发拖在脑后,这得擦多久呀!

    盈儿心里郁闷,暗忖:还他这一世对自己好便也罢了。这样瞧来,还不如上一世的。倒把她当宫女使。她的头发可也湿着呢。

    可也只得认命地替他擦拭着。

    擦着擦着,便又走了神。

    那狍子肉是怎么回事?

    她不喜欢吃,他也不吃。东宫的厨子怎么会没事往上送?

    她给他夹了之后,他又为什么会问:你怎知道我喜爱吃这个?

    而且后来他也吃得很香的模样。

    他是在试探她吗?

    她却偏偏了句谎话。若是他从来不碰,哪个姑姑会无中生有起这个呢?!

    他却并没有戳穿她。

    为什么呢?

    她脑子里乱成浆糊,一时没留神就停了继续发呆。

    “娘娘可是酸了,不如叫奴婢来?”

    蔡司闺在一旁声提醒。

    盈儿回过神来,正要继续,杨陌一回头,伸一扯,将她扯到自己面前,站在分开的两腿之间。

    他抬眸看她,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牵起她的,一边摸一边细细查看:“这么会儿就酸了?孤瞧瞧,这是什么做的?娇成这样?”

    盈儿浑身肌肤都生得粉雪晶莹,上自然也不例外。

    指形细长,肌肤均衡,指尖莹红,倒像一根根玉葱结了珊瑚果,美白娇嫩得叫人想咬上一口。

    杨陌眼神渐深,喉节动了动,低着嗓音道:“人都下去罢!”

    *****

    嗓子里蹦出来的心跳越来越震耳。

    她低垂着眼睫,胳膊偷偷用力,想把从他的掌中抽出来。

    可他的却那样固执地紧紧握着她的,让她觉得有点胀痛。

    看着她的眼眸有了些恼怒。

    “若我松了,你要跑去哪里?”

    盈儿轻轻一颤,怔住了。

    若是以前,他松了,她必是跑得天涯海角,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可如今

    想了片刻,她轻轻叹了一声:“我不会跑了。”

    上的指劲渐渐松弛,看着她的眼神也渐渐柔和起来,

    半天,他嘴角一勾,伸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

    她低呼一声,身体一旋,已经坐在了他的右腿之上。

    脸不可抑制地好像烧起了火苗。

    他沐浴后,身上依然散发出苏合香的清淡,让她心里胀胀的。是她在自作多情,在想他要与她气味相投吗?

    他伸出一只指,轻轻地抚上她的右眉端,那里有一个米粒大的不易觉察的白点伤痕。

    “这里原来不是痣?”

    盈儿低了眸子,声音轻柔:“十岁时摔伤的。怕不好看,才点了胭脂。”

    指尖在眉尾细细地摩挲着,片刻后,他道:“好看。”顿了顿,又听他道,“这才对了。”

    这才对了?为什么这才对了?

    他真是重生而来,才知道她前世时并没有这道伤,没有这颗痣?

    可她却害怕到不敢再想下去。

    她能面对这一世的他,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上一世的那个他。

    侧身抓了一块巾子在中,她道:“时辰不早,我继续替你擦头发吧?”

    杨陌嘴角微微一勾,也伸抓了一块巾子在中,抬起了,轻轻地顺着她的头发滑下,直没入腰间。

    头靠在了她高耸的胸前,停在她柔软的腰间,渐渐收紧,呼吸渐促。

    果然是待郎欢厌足,妾发如蓬藋。

    最后还是红着脸叫了筐儿筥儿进来,才把她乱七八糟的长发慢慢擦干理顺了。

    而他就却背靠在雕龙凤花檀木床柱子上,始终微弯着嘴角。

    *****

    也许是东宫真的太能让她触景生情,她进宫不久,呆傻的名声便传遍了。

    这事还是筥儿跑来给她的。

    “我在膳房路旁的假山石子后头,才蹲了半个时辰,就听到了满肚子的闲言碎语,啧啧啧,我还当东宫规矩严,想不到这些太监女官们,比咱们乔家的下人还嘴碎。”

    杨陌不知道去了哪里,盈儿坐在窗下桌前,正拿了一本齐民要术在看。

    听到这话,她抬起头来,笑道:“挺好。你如今没事就满宫乱窜去,尽量多地认识宫人。时间久了,你便知道,什么话是什么人的。”

    “好什么呀?他们嘴里可没好话。娘娘,奴婢就不明白,咱们明知那蔡司闺是贾后那边的眼线,为什么还留她在跟前伺候?”

    筐儿坐在一边照着盈儿的吩咐,正一包包地整理乔檄送来的各种瓜果种子,分别在一个账簿上列出所需时令,土壤,水分。

    若是一时盈儿也记不清,便查氾胜之书齐民要术之类的农书。

    她听到这话,便住了笔,把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问了出来。

    盈儿想了想,放下里的书,提醒道:“如今进了宫,你们两个便该知道,有些话放在心里,心知肚明便好。你这样红口白牙地蔡司闺是贾后的人,若叫人听了去,反拿住了你的把柄,好像我一进宫,便要跟贾后争权一般。”

    筐儿脸红了红,点点头。

    “可有些道理,娘娘也该教教我们。筐儿姐姐问的话,我也不明白呢。”筥儿凑过去,巴拉着桌上的种子,道。

    盈儿见她把筐儿登记过的种子跟没登记过的又搞混了好气,没好气地拿书拍了一下她的背:“规规矩矩地坐一边儿去。若有个身份贵重,谁也不敢得罪的人来找你,逼着你做了些也算不得多伤天害理的事,你该如何?”

    筥儿笑嘻嘻地缩回:“我?打死我也不会做背叛娘娘的事啊。”

    盈儿忍不住笑道:“知道你忠心,可若是有人逼着你往冷姑姑的被窝里塞只死耗子呢?你若不肯,就把你赶出宫去。”

    筥儿愣了愣,眨巴着圆眼,思忖着。

    “若冷姑姑知道了,痛打你一顿,还要把你赶走。你会不会觉得她处罚过重,本来有的一点内疚之心反都没了?不定就恨上了她。日后若有人叫你往冷姑姑饭碗里下毒,没准你也下了,你是不是这个理?”

    筐儿也一脸郑重地认真在听。

    盈儿接着道:“反之,若是她把你叫去,我知道这事是你干的,不过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不打算为难你,只是要地处罚一下你的。你会怎么想?”

    “我会觉得冷姑姑人真好。下次大概就更不愿意伤害她了。”筥儿一脸领悟地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若是把她赶走了,她哪里会有会下毒呢?再就算她不愿意伤害娘娘,可那个逼她的人,她也不敢得罪,下次还是会得了令来害娘娘。我猜这些个娘娘呆傻的话,多半是从她嘴里出去的。还娘娘连椅子都坐不稳,吃顿饭都差点儿摔下去。虽然那天人那么多,可我瞧着最可疑的就是她!”筐儿却不服道。

    盈儿正想再往深了,却听外头有人来传:“蔡司闺有事求见娘娘。”

    盈儿:还真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