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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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杨陌没娶亲,却早就移住东宫。

    东宫所有的宫殿几乎全是空闲着的。

    他平素也只在明光殿内起居,夏天也去龙首殿住,从来没去过丽正殿。

    也不知道那一日怎么鬼使神差。

    正是九月中,傍晚时分。

    太阳将下未下,像一个硕大的橙红色大球挂在西边的树端。

    月亮却半透明地挂在东边,像一枚边缘画得模糊的花样子。

    杨陌路过丽正殿外。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带着一片松香,微辛微甜,木气浓郁。他心念一动便叫人开了殿,走进去。

    殿内久无人居住,管理此处的宫人便偷了懒,殿门上都积满了尘灰。

    杨陌便寻着香气一路走到殿后那片松林处。

    就见夕阳下,松林的墨绿沉郁如墨,一道道光射进林间,照着地上厚厚的一层枯枝败叶。

    松风阵阵,松香浓郁。

    杨陌漫步期间,管事的太监们早吓得魂不附体,就要召集人来整理。

    杨陌却笑道:“这样正好,人迹未至般,倒有几分‘林上夕阳暮气侵,松香花露拂巾簪’的意趣。”

    一时兴起,便叫在松林中摆了琴,弹奏起来。

    那时天色已晚,下面的人便都催他回明光殿,他却兴起,道:“我日日沉沦红尘中,倒少有这般山野闲情。你们都莫来打扰,留下风灯酒菜,我自在此处盘桓一阵,就出去了。”

    下面人自然不敢违逆,便都退出了林子。

    先时还听见他要淙淙弹琴,和乐且湛,后来便是寂静一片。

    时间久了,大部分人都去了殿内吃饭歇息,只留下两个太监望风,这两太监久站睏倦,便靠在树桩上打盹。

    黄显在殿内见后院一片火红,初还以为是晚霞染林。及听到叫声,带人冲出来时,就见松林内火光冲天,黄显砸了茶壶,湿了衣襟,撕下蒙在脸上,就往林子里冲。

    众人却忙往门海去取水,因久未有人住,连门海的水都只得半缸。

    黄显冒死把太子背了出来,那片松林也被烧掉了一半。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杨陌这下毁了。煌煌上国,怎么可以有个烧毁容的太子?

    不想太医一查,太子竟然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半丝伤痕都没有,只是呛了烟,昏迷了几日才醒过来。

    当时宫里就传,他到底是未来的真龙天子,龙御水,所以大火才伤不着他。

    至于怎么起的火,连杨陌也不出个所以然。

    事后查看,是那油灯不知道怎么被打翻了,点着了地上的枯枝。那枯枝又厚又干,上面还层层滴着松油,一点火星就着,片刻就漫成一片火海。

    杨陌倒是见得快,没去救火,反而立刻往外跑,这才逃出性命。

    *****

    盈儿听完,心里好像也燃起了一场火,灼烧得五脏六腑都冒烟似的难受。

    算算时间,难道杨陌是在她死后一年多遇到一场事故意外重生的?也许是一块火灾?

    她死后,他就算伤心,也有限得很,还是好好地过着他的日子。

    而且,他重生回来后,也没来找过她,直到她及笄才出现。

    她根本并未冤枉他。他怎么有脸发那么大的脾气!

    可她还是有些好奇,便问:“那起火之处有什么特别的么?”

    “特别?”安平摇着头,看向贾后。

    贾后也摇摇头,想了半天,道:“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在你宫里,你找黄显来一问就知。”

    *****

    出了宫,坐着马辇回东宫的路上,盈儿就一直沉默。

    筐儿便道:“娘娘若想知道,让筥儿那丫头去打听一下就是了,怎么这般为难呢?再,虽那日是太子殿下不对,可都好几日了,太子殿下天天到崇德殿来要见娘娘,娘娘就是不见,又是何苦呢?!”

    盈儿:也不过几日而已,他作作姿态,便连原来最坚定站她这边的筐儿都要替他话了。

    东宫与皇宫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可为了安全见,却只有一道宫门想通。

    过了奉礼门,却是东宫的球场,然后是杨陌的明光殿和她的崇德殿,后头才是她上一世住的丽正殿。

    去丽正殿并不顺路。

    可她现在却很想去看看。

    这一世嫁进来,她有意回避,一直没进去看过。

    路过崇德殿,外头守门的太监见了快步跑来要迎接,她便让筐儿摆摆了。

    正要朝丽正殿去,筥儿戴着斗笠却从前头跑了过来。

    她想了想,便让筥儿也上了车。

    筥儿便摘下斗笠,脸红红的,扇了扇风,道:“娘娘是想去龙首殿么,我才刚回来,门还没进呢。”

    “我们是去丽正殿。”筐儿道。

    筥儿一怔,旋即笑道:“娘娘想通了?要去找殿下么?”

    盈儿愕然,半天才道:“他怎么在丽正殿?”

    筥儿怔了怔,有些迷糊道:“哎哟,我原来没跟娘娘么?那日殿下生了大气,也没回明光殿,反去丽正殿弹了一晚的琴!后来几日,也都是住在那里的。”

    两殿相隔极近。

    不过话的工夫,马辇就已经到了丽正殿门外。

    筥儿就要跳下车,盈儿却突然有些心慌胆怯。也许杨陌真有理直气壮的理由?

    她忙一把拉住筥儿:“算了,还是回去吧。”

    筥儿圆眼眼尾一垮,颇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多嘴,乖乖又坐下了。

    筐儿:。

    *****

    回到崇德殿,伺候着盈儿吃了中饭,又等她去歇午觉的工夫,便悄悄溜出来找筥儿。

    筥儿在后头屋里,正跟蔡司闺还有两个宫女玩骨牌。

    柳木桌上堆了一桌子的骨牌,油光水滑的,都摸成了黄鳝色。

    蔡司闺里捏着一张牌,犹犹豫豫地。

    筥儿等她出牌的工夫还在闲话:“你背上那个瘊子,我上次叫你用鸦胆子砸碎了包上,你怎么还没弄掉呀!”

    蔡司闺道:“这一向太忙,也等天儿再凉些。”

    着把那牌打了出来,是张三条。

    筥儿欢呼一声:“和了和了!”

    蔡司闺气得把面前的骨牌一推:“你个蹄子,故意话引我分神!”

    筥儿早笑嘻嘻跳起来,问筐儿:“可是娘娘有什么事叫我?”

    蔡司闺便只得停了抱怨。

    筐儿见蔡司闺在,便不想多什么,就坐在筥儿边上,道:“不是娘娘的事。八月节要到了,娘娘要往乔府送东西,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也给家里捎点东西去。”

    蔡司闺本来正在码新牌,听到也停了,道:“我也想往家里送东西呢。我娘身子不太好。端午节,娘娘赏了好些锭子药还给了方子,我想送家去,却是出不了这道门。”

    一个宫女便叹道:“你们家里都在京城,不像我们,便是想送都没处送去。”

    筥儿闻言豪气地拍了拍胸膛:“若是到时候娘娘又派我出去,你们两家的东西就都包在我身上了。还有你们,若有信要往家捎的,都包在我身上。”

    几人自然欢喜,又闲话一回。

    筐儿要走,筥儿便送出来,看看左右无人,便又低声问:“姐姐找我,必是娘娘的事罢。”

    筐儿便拖着她朝前殿走,路上把丽正殿失过火的事了。

    “娘娘也不知道怎么的,想去瞧瞧那失火之处,还问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筥儿叽叽咕咕笑起来:“这有什么?包在我身上!”

    着自己就跑了。

    到了晚饭时分,盈儿吃过饭,便坐在窗前看着半边蛋黄似的夕阳出神。

    筥儿便凑过来,摇头晃脑地道:“娘娘,我跑到丽正殿去瞧了一趟!”

    盈儿唬了一跳,旋即拉长脸道:“你可是用了我的名头?”

    筥儿笑道:“我傻么!我我是去找常夏的。到了那里又拉着常夏,要去松林里捡两块松脂治湿疹。原来那起火的地方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松林里的一块空地,朝西瞧,林子空一些,能瞧着大半的天色。当年殿下便是在那里看着观星弹琴才引了火。后来索性在那里建了个亭子,叫作沉星亭。”

    盈儿:。

    上一世,也是这个地方,也是这个理由,杨陌也建了琴亭,也叫这个名字。

    她竟忘了。

    她从摘星台上坠落,他在沉星亭里重生。

    冥冥之中,他们两人的缘分竟是这样深?

    她不由又怔住了,之前对杨陌的怨怼也淡了几分。

    可还是不想见他。

    *****

    赶在中秋节前十日,她把给乔家及其余各人的礼都备好了,便让筥儿去问黄公公,安排时间准备送出去。

    不想筥儿回来又是一脸鬼笑,盈儿便瞪着她问又有何事。

    筥儿便做腔作势,大大咧咧地坐下喝茶,喝完了,才笑道:“哎哟,便是我们这等天天跟在娘娘跟前的,怕是都不如有些远在天边的人了解娘娘心事呢。”

    盈儿这时也没什么心事,不过是想让筥儿去乔家时,打听一下父亲跟大哥一家离京的时间,好设法一见。

    听她这样,便轻轻呸了她一口:“瞧你成天轻狂得没了影儿。还不赶紧正事!”

    筥儿笑呤呤地道:“别人家里,黄公公了,自会打发了宫里的太监去送。从明儿起一家家地送去。不必咱们操心。就是乔家么”

    “哎哟”她正得得意,却叫了一声痛。原来是筐儿瞧不惯她这副嚣张模样,拧了她胳膊一把。

    倒把盈儿逗笑了,骂了声活该。

    筥儿笑着瘪了瘪嘴,道:“乔家呢,殿下明光殿的桂花开得好,过两日请他们阖府过来赏桂吃螃蟹。这礼也可以当面交割,一并带回家去。或者呢还是叫我陪着提前送了去。请娘娘定夺。”

    盈儿听了脸上绷着,没露出多少喜色,可心里却是一道甜一道苦,象是蜂蜜桂花糕里偏叫人裹了块黄连。

    明明是件好事,可杨陌还是那个死德性,连都不跟她一声。

    就算因为她不肯见他,不能当面,好歹让黄显打发个人来提前一声,她也能准备准备!那是她娘家人啊!

    她想了想,中秋节,她想跟家人团聚,筥儿筐儿两个岂有不想的道理?再那礼怎么交割也不要紧。

    便道:“还是提前送去吧。省得到时候事多,乱糟糟的再弄乱了。你跟筐儿两个一起去,也能见见家里人!”

    筐儿没想到自己也能去,先是欢喜,随即又有些担心:“这可不成,我跟筥儿好歹要有一个在娘娘身边才是。”

    盈儿笑道:“不过去送个礼,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宫里这些人,你还怕我没人用!”

    筥儿便道:“这事也不难。不如把节礼分成两份。一份我明儿送,一份筐儿后日送。”

    盈儿知道这两个丫头忠心耿耿,若不是她们两个轮流着在她身边守得密不透风,别人全插不上,她也不会前后两世在宫里都过得安安生生的,便应了。

    可她还是不想见杨陌。

    这样冷战着,转眼就到了杨陌请乔家人进宫赏桂的日子。

    那天一大早,盈儿正在穿戴,就有宫人来传,殿下在殿外,是有要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