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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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桓坐在马车上有些心不在焉,他用一根?指挑起了车帷,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

    他就要去李桑桑家?里,他从未有过这样忐忑的时候。

    他如今已经明白,李桑桑讨厌他,她在他身边感到痛苦,因此,他强忍住自己?的痛苦也?要离开李桑桑。

    但是

    高桓的指尖微微发抖,他放下了车帷,将右?藏在暗金绣竹叶纹的袖子之中,他垂下眼睛。

    但是

    高桓服自己?。

    “我?是为了李年的案子过去的,”他声音低微,“我?不会纠缠你。”

    他得认真,就像对面就是李桑桑。

    他闭上了眼睛,皱了皱眉。

    车轮滚滚,发出沉闷的声音,轧在街道并不平稳的黄土上,

    过了许久,车轮碾地的声音变了,高桓闭着眼睛估摸,是从黄土走到了石板上。

    高桓从飘起的车帷看过去,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是熟悉,转过一个转角,有一处酒肆,继续往东,李家?门?口的灯笼忽然跳进了眼睛。

    高桓想起来前世的时候,他娶了李桑桑做他的良娣,如胶似漆的一段时光。那?时候他听到东宫宫人在偷偷编排李桑桑,准备在他面前告状。

    他皱眉呵斥了宫人,从宫人口中,他得知了李桑桑放了宫女红药回家?,红药随后给李桑桑带回了家?里的东西。

    高桓心中暗想,她是想家?了。

    然后他拉着她一同坐马车,他能看出来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却装出了乖巧的样子,李桑桑越是这样,高桓越是存着坏心要逗她。

    最后,马车到了李家?大门?,他言不由衷地对她:“孤现在不想看你。”

    李桑桑不会知道,他就这样看着她雀跃的背影,蓦地有些依依不舍。

    高桓想要回忆起更多李桑桑欢喜雀跃的样子,却悲哀地发现,恐怕那?一日?的李桑桑是他见过最轻快的时候。

    这片刻的欢喜算得了什么?,比不得方才街上看到的民间夫妻恩爱,而即便是这种时候,也?是极为鲜有的。

    高桓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已经是深秋季节,院子边上栽种的树木都是枯黄的颜色。

    李府萧萧瑟瑟

    ,李桑桑很明白,这萧瑟并不单单是秋带来的。

    因为皇帝废后一事,朝廷闹得风风雨雨、不可开交,李年作为高樟的老师,义无反顾地上了奏折。

    但是皇帝这一次出乎意料地强硬,他将好几个上书大骂妖妃的大臣投入了御史台狱。

    李桑桑走过李府的长廊,从门?房那?里取来了一封信,她边走边看,读着读着,她脚步一转,径直往母亲王氏的院子去了。

    走进王氏的院子,她感到有些悲哀,这里是另有一番滋味的萧瑟。

    从李桑桑就知道王氏过得不开心,直到前世她嫁人之后,她才知道王氏为什么?不开心。

    她从前以为王氏和李年的婚姻是父母之命,王氏因为下嫁李年而怨恨他,因此十几年来,李桑桑既心疼将自我?幽闭的王氏,又对被冷漠以待的父亲感到同情?。

    后来她知道了,父亲和母亲之间,对不起对方的竟然是十几年来伏低做的父亲。

    但是十几年来的认知和感情?怎能轻易扭转,李桑桑半是迟疑半是怨恨,然后忽然之间,李年死了。

    李年因为她和高桓的冷战而死了。

    重生之后,李桑桑对李年的感情?尤为复杂,但是五年来,足够她看清一个人,足够她看清他的父亲。

    李桑桑捏着信来到王氏身边。

    王氏整日?躲在屋子里,因为不见阳光,皮肤尤为白皙,尽管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美貌。

    李桑桑叫她:“阿娘。”

    王氏同她一起坐下:“桑桑怎么?过来了?”

    李桑桑将信递给王氏:“阿娘,舅舅重新调回了南琅琊郡。”

    王氏接过信,没?有想太过,只是细细地看了,然后因为兄长回乡感到高兴。

    李桑桑看着王氏,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开始想事情?。

    前世的时候,王氏在她婚后终于和李年撕破了脸,并且下了决心和离,对于一个女子来,和离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从夫家?出走后,她应当何去何从?

    前世王氏虽然提出了和离,但是故乡遥遥,所以她依旧是暂住李家?,再后来还?被李丛谋反一事牵扯到了。

    李桑桑想,这一次她定然要为王氏安排妥当。

    因此,李桑桑在南

    琅琊郡的时候和王氏一族多了许多来往,但是她无奈地看出来,王氏一族内部复杂得很,争权夺利,哪有心思来管一个嫁出去的女儿。

    和王氏最亲厚的舅舅又调任边塞,那?里更不是好去处了。

    李桑桑想着到长安再另谋出路,但她没?有轻易断了和王氏一族的往来,还?辗转和舅舅通了信。

    她时常在信中透露出王氏过得不好的意思,舅舅的回信也?很讲究,王氏身体一直不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接妹妹回家?养病。

    李桑桑听出舅舅的言外之意,舅舅的意思是,若王氏在李家?过不下去了,可以和离回到家?中来。

    舅舅身处边塞,李桑桑不好做指望,但是今日?她收到舅舅的信,信中,他已经调回了南琅琊郡,他问李桑桑,王氏身体如何,是否需要王家?派人过来给王氏调理身体。

    言外之意是,若李家?人欺负王氏,那?他便派王家?人过来撑腰。

    李桑桑收了信之后,便忙不迭地跑来了王氏这里。

    李桑桑看着王氏,慢慢劝道:“阿娘你身子一贯不好,长安这里实在不是养病的好地方,如今舅舅已经回到了南琅琊郡,不如阿娘回南琅琊郡养病吧。”

    王氏疑惑地看她一眼:“让你独自在长安,阿娘怎么?能放心回去?而且王家?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嫁的女儿哪里还?有去的地方?”

    李桑桑道:“舅舅已经回去了呀,舅舅如今调回来还?升了官,王家?人谁不看他的面子。”

    王氏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李桑桑的头发,道:“你在胡话了,阿娘哪里都不去,没?有亲眼看到你嫁人,阿娘怎么?能放心?”

    李桑桑摇了摇她的?:“阿娘——”

    但是王氏不准备理会她了。

    李桑桑有些黯然,她想明白了一点?,前世母亲下定最后的决心大约是耗费了许多的勇气?吧。

    也?许只有当她在这里再无牵挂,她才能破釜沉舟地离开。

    李桑桑叹息着离开王氏的屋子,走出去后,她碰见了李丛。

    李丛扫了一眼李桑桑,往她身后看了看,道:“桑桑从母亲那?里出来?”

    李桑桑点?了点?头。

    李丛的

    笑容有些隐约:“桑桑还?是这般孝顺。”

    李桑桑知道李丛并不是在夸奖她。

    自从五年前那?件事之后,李丛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隔开她和李年与王氏。

    大约李丛在心里认为李桑桑和他是同一类人,不希望她对于李家?有过多期待,以便将来和他一起实行他疯狂的计划。

    五年里,李桑桑总在提心吊胆,担心某一日?她被证明不是所谓的南朝王女,然后李丛和范景便让她悄悄消失。

    但是不知为何,李丛和范景日?益相信她的身份,这让李桑桑都对自己?的身份很是疑惑。

    李桑桑淡淡道:“孝敬父母是桑桑应该做的。”

    李丛的笑容有些收敛:“桑桑,不要忘记谁才是你的父母。”

    李桑桑垂下了眼睛,李丛看了她半晌就要擦身而过,李桑桑忽然话了:“贺兰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丛的身子微微僵硬。

    贺兰氏这个女人的音容相貌在他这里都悄悄褪色,李丛又如何对李桑桑呢。

    李丛有些颓然:“我?忘了。”

    “那?”李桑桑转过身,“贺兰姨娘是什么?时候入府的?”

    李桑桑对自己?的身世还?是很怀疑的,她想要知道贺兰氏是什么?时候进李府的,若时间上对不上,她就不可能是贺兰氏和别人的孩子。

    李丛眸光一闪:“桑桑这都不知道吗?身世的秘密是谁告诉你的?”

    李桑桑有些懊恼,她知道自己?一旦问了李丛这些事,定然会引起李丛的怀疑,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李丛不会这般警惕。

    但是她无法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曾经她问过奶娘,奶娘都三?缄其口。

    李丛看着李桑桑,正是少女最美好娇艳的时光,她渐渐长开,就像明珠之上的一层尘土被微风吹去,她惊人的美貌已然掩盖不住。

    她微微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李丛放过了她:“若这是桑桑的秘密,阿兄就不问了,毕竟阿兄也?有很多秘密瞒着桑桑呢。”

    他笑了一下:“阿娘在安平二十四?年来的李府。”

    安平二十四?年之后就是建兴元年,李桑桑正是出生在建兴元年。

    也?就是贺兰氏进李府不到一

    年,李桑桑就出生了,从时间上来看,贺兰氏怀孕入李府,这是可能的,那?么?李桑桑就是这个遗腹子。

    大约李丛老早就将这些事情?调查清楚了。

    李丛将李桑桑的碎发抚了抚:“桑桑,你还?在挣扎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连我?都挣扎过,接受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挣扎的?”

    李桑桑感到头皮一炸,她慌忙退了一步,没?有看到李丛黯然的眼睛。

    正在两人静默之时,忽然一阵沉重且急速的脚步声响过,李桑桑凝神望去,只能看见许多官兵模样的人在隐约树丛后走动。

    李丛眉心一跳,想都没?想拉了一把李桑桑将她护在身后,李丛抓住一个乱跑的婢女,问道:“出什么?事了?”

    婢女慌张道:“听是大人上书触怒了天子,又被人找到了和吴王殿下串通的把柄,天子发怒,折冲府的都尉派了许多府兵过来围了我?们府上。”

    李丛将李桑桑一扯,道:“桑桑,先去后院,那?里安全些。”

    李桑桑被李丛扯得差点?摔倒,李丛很快扶起了她,他握着李桑桑的?,眼神中从前的靡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思和坚定之色。

    李桑桑有些心惊。

    李丛拉着李桑桑跑了没?有几步,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丁吉祥高声呵斥:“圣上让燕王殿下来负责李年的案子,你们怎敢不听燕王殿下的命令私自行动?”

    李桑桑和李丛对视了一眼。

    天子发怒之时,一边将高桓踢了过来,另一边又派了折冲都尉,两边虽然没?分?谁为主谁为次,但是都尉自然不敢贸然和高桓争什么?权。

    府兵正在呐呐无言的时候,丁吉祥哼了一声:“都出去接迎燕王殿下!”

    高桓从马车下来,看着门?口站着接迎的府兵,亮出了他的腰牌:“奉旨查案,尔等退下。”

    然后他转过脸,扫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李年一家?,找到垂头跪在一边的李桑桑,他的目光深深落在李桑桑身上,半晌却没?有话,兀自在那?里出神,但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出言打扰他。

    丁吉祥很有眼色地扶起了李桑桑,高桓沉默半晌开口:“桑桑,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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