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鄙人姓林。”
啊,声音真好听。
就是有些过分冷淡,问题也只肯回答一半。
“姓凌?”余洛点头如捣蒜,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贝齿,“好姓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啊1。”
少年慢悠悠地再喝了口茶,“树林的林。”
“也,也很好!”
啊,前后鼻音不分的痛。余洛维持着笑容,却没想出什么有文采的诗来。
林,林。
对方可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必须有文采一点!
“木,木秀于林!公子一定鹤立鸡群,人中龙凤!”余洛心出了点汗,话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杯子几乎没有声响地放回桌案上。
那林姓少年眼底的光暗暗的,既没有被夸赞的喜悦,也没有嫌他烦扰的愠怒,只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公子的好意,林某感激不尽。只是不知,你寻我,是有什么事吗。”前半句目光散漫,到后最后一句,那双眸子不知怎的露出一点锐光,盯着余洛,好似要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似的。
他生气了。
是不是。
因为我错话了。
余洛忽然慌张地摆摆,“没事,没事我,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就是看你生得好看,刚刚见你付不起茶钱,就想帮帮你。我,我叫余洛,字昭溪。你如果以后在金陵城里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的。”
少年没有应话,只扫了一眼楼下,漫不经心地应着,“好。”
余洛乌黑的眼睛圆得像进贡的葡萄,水灵灵的,似乎还冒着丝丝清甜,先作一番讨好,“这钱我替你付,你也不必欠这掌柜的。三日后筹好了,直接还我便好。”
“嗯。多谢公子襄助。”
余洛强忍着心底的猜测,暗戳戳地伸着头再问。
“不知公子年方几何。全名呢。”
林这个姓氏有点常见,余洛一时间想不起原文里有哪些姓林的。
那人再看了他眼,靠近了才发觉此人眸子比常人好似更深邃些,浓郁的缁色,像是骤雨将至的天色。
默了一会儿,才虚抱一拳聊表谢意,“鄙人今年十九。姓林,单名一个寂字。”
林寂。
有点耳熟,啊!好像前两百万字是出现过很多次这个名字!
看年纪也对得上,莫非,自己就如此好运。
第一回来这茶楼里,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余洛立刻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
“昭溪!”
一声呼喊打断余洛的激动的声音。
那落魄的年轻人只抬眼扫了下来人,转身便要下楼去。余洛心里一急,也不管旁的先拉住了林寂。
却不想这人腕细细的,劲儿却不,余洛一下没把人拉住还把带得踉跄两步,险些要跌下楼梯。
“心。”
一只适时地托着他的下腹,替他稳住身形。
顺道着将人抱了个满怀。
余洛愣住,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什么冷硬之物,低头一看,那层层叠叠的粗糙白衣下,竟挂着巴掌大的一块精美玉佩。
那玉佩外围一圈如血的红玉,内里镶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玄黑珠子。
脑子嗡地一响。
这,这不就是大结局时主角被杀死时,挂在腰边的玉佩吗!
隐姓埋名的主角根本不用自己去找,直接就撞心里了!
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乌木沉香的气味扑鼻而来,还带着一点瓜果的清甜。少年人瞥了眼桌案上未吃完的果盘,轻轻将怀中人扶正。
“还有什么事吗。”
他垂眸瞥了眼望着那只紧紧拽着自己肩上衣袖的,将之拽下。
余洛站直了,那人好似不大喜欢别人靠得太近。
可他只想再要个联系方式——这么俊俏的一个主角哥哥,可不能见一面就跟丢了!
“你,你什么时候来还我钱。”结巴着,情急时只能找出这个借口,“我,我等你的。”
魏闻绪闻言皱了皱眉。
正好之前聊到他的隔壁桌又开始放声大笑,继续戏谑着谈论着不知哪儿听来的宫廷轶事。
“听闻几年前余家那位公子在宫中丢尽了颜面后就再不进宫了。但是草包归草包,我听我舅父,长得还是好看的。”
“道听途罢了,若是个相貌好的,凭他宣平侯世子的身份,能被广陵郡王退婚?一个边陲郡王娶金陵城侯府里的公子,那可算是攀高枝的!”
“诶,倒不是这么,听这位广陵郡王是有会成为新太子的”
“哦,难怪看不上那草包了,哈哈。”
这地方,果真杂乱。
金陵城的人嘴也太碎了。
郡王的脸色不好看,没有想到因为他的缘故,教余洛平白多受了这么多委屈。他平日里可是一点不顺心就要牙尖嘴利地阴沉着,如今都不反抗了。
可见这次,是真的很难过。
魏闻绪生出几分心疼来,
朝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任由他去将那几个人赶跑了,这才拉着余洛的:“你别听他们瞎,快些回去,今日的事情,我不同你祖母告状。就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
“?”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那人便下了楼。
余洛还没得到那人回话,心里急得不行,“魏闻绪,你放开我!”
“你不要总是无理取闹!”
余洛挣扎时用力一甩胳膊。
惊愕着脚下踏空往楼底下摔去,正砸在那下楼的少年身上。
魏闻绪看着空空的心怔忪片刻,撑着木扶往下看,那少年与余洛抱作一处沿着长阶滚落下去。
明显两个都是没身的,根本止不住。偏偏这楼梯长得很,一直滚到底下往扶栏上用力一撞才停住。
余洛听到身后那人几不可闻的一声闷哼。
“昭溪!”
余洛浑身都跌得疼,好在自己撞在那少年怀里一路往下滚也不知是因为走运还是旁的,既没有砸伤脑袋也没扭着脖子,甚至还能站起来。
就是最后那撞击额头在地板上磕了下。
翻身起来发觉那少年已经摔得几乎晕死过去。
余洛慌慌张张地要把他抱起来,没出乎意料的沉,一下没抱稳,两个人又摔在地上,磕得膝盖疼。
这下可了不得。
余洛扑到少年身边,一捂着头上的包,一摸上摸下看看他有没有哪根骨头摔断了,“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刚找到人,就把柔弱无依的主角砸成重伤了。
主角怎么一点功夫都没有啊,不会被我砸傻了吧。
魏闻绪赶忙下来扶起了余洛,又回头看这两丈高的木梯,意外地发现从那么高的阶梯摔下来,他竟然没什么大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早了不要来这种乱糟糟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我回去了,他怎么办。”人还昏迷着呢。
余洛斯哈着碰着头顶的包。
“金陵城里难道还缺大夫吗。”
连喝茶的钱都是我借给他的,他哪有钱看大夫啊。
余洛拽着少年,没想到他看着瘦瘦的,摸上去倒是也很结实,根本拽不动。
余洛喘着气,擦了擦额角的汗,终于将人拉得坐起身来,将绕到脖子处,要站起来可是膝盖上像是有千斤重,根本没直不起来,“他一个穷举子,第一次入京。孤苦无依举目无亲,眼下因我摔成重伤,我自然是要对他负责的。”
正愁没会接近主角,眼下正好英雄救美。
把人先掳回府里去,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要带他回府。”
魏闻绪脸色一变,“不行!”
又缓了缓,好生劝道,“眼下时局乱的很。这茶馆可是京兆府盯了很久的,你可不能捡些乱七八糟的人回你的侯府里,仔细你祖母再罚你!”
余洛臂上淤青未消,像是犹豫了一下。
“罚就罚,罚也得救。”
这哪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他身上有主角的玉佩。
他就是皇帝遗失的正统太子。
日后祖母会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这番救助,待到以后这太子被皇帝认亲回了宫,全府都得跟着沾光的。
扶着的人身形动了动,那白皙修长的撑着头,像是要醒了。
撑着头似是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虚弱地扶着栏杆站起来。
滚落时他可是在外侧的,余洛惊喜地发现主角竟也没有想象中伤重,骨头没断,脑袋也没磕坏。
少年似乎并不想多做纠缠,面对魏闻绪打量的眼神,他只踉跄两步垂着头,抱拳行礼道,“冒犯到二位贵人,我身上没有重伤,可以自己走,不必劳烦。”
主角不愿意跟他走。
这可怎么好。
魏闻绪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回头劝余洛道。
“他只是个庶人,你若是心里觉得亏欠,打发些银钱便是”
余洛像是心底憋着一些气,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疼,脸上乱糟糟五颜六色地糊作一团,只有一双眼睛明澄澄的瞪着。
“他不是庶人,他是我恩人!刚刚要不是摔他身上我没准命丢掉半条,我只是想带他回府养伤,你又不是我宣平侯府的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来管我的事做什么!”
少年离开的脚步一顿。
稍一偏头,再看了眼那蹲坐在地上一脸脏兮兮的公子。
“余洛,你当真以为金陵城里任你放肆是不是。”魏闻绪也像是被怼出了一些火气,这一句声音也扬高了,又环顾着四周压了压,耐心地将他当孩子哄着,“我跟你过了,这个茶馆不简单,你可知京兆府头办的是什么案子,这个茶馆不许再来第二次!”
余洛气呼呼的,他心里想魏闻绪就是还没当上太子就以为金陵城里是他的一言堂了,住海边吗管这么宽。
“不来就不来。”
反正主角找到了。
魏闻绪见他被哄住,脸色缓和。
余洛用力擦了一把脸,整张脸五颜六色糊作一团,趁着少年没走远,跑过去拉住那他衣角,“你不必理会旁人的看法,只,跟不跟我走。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找最好的大夫诊治你。只要你伤好了,你想走我绝不拦你。”
完了又有些紧张。
主角好像性子冷清得很,他怕话都道这份上要是还被拒绝可就太丢人了。
林寂稍稍侧过头,暗缁色的眸子如潭水幽静。
眼风扫过余洛乱糟糟的脸和歪斜的玉冠,又瞥过他腰袢翠绿的玲珑剔透的玉佩。
略一点头,嗓音疏懒,“好,那便有劳公子了。”
批注:1出处:望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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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崽:(尖叫)竟有这等好事。
林崽:(冷笑)竟有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