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修)
余洛上好药后不想再多做打搅,留出足够的独处时间给林寂看温书。
开始特意嘱咐了婢女们深夜里不要来院落里收拾。
府里谁不知道余家老三是个脾气不好又爱闹腾的,这样体贴地给他人打点嘱咐还是第一次。不自觉地都对那林姓的年轻人高看一眼。
余洛回了自己的院落后躺在榻上,透过窗看着外头那开得明丽的秋海棠就觉得尴尬,被子一蒙——怎么就把花认错了呢。
又翻车了,睡意全无。
再这样下去怎么样才能成功攻略男主啊。
好烦。
忽然福至心灵,鲤鱼打挺坐起身来。
忽然顿悟什么似地,一掌拍在薄薄的被褥上。
加别的记忆都没有用啊!
干脆更直接一点,把记忆往青梅竹马加好了。
早些年前太子幼年时是因为战乱走失的,余洛幼年时也曾跟着老夫人去过不少地方,如果能够加一段模糊的记忆,制造一些有意义的只属于他们的羁绊,不是攻略起来就简单多了吗。
这回不能冲动,得好好考虑,仔细斟酌。
刚刚还月明星稀,忽然云翳渐深,将月色一点点遮住。
窗外变得一片漆黑,余洛想着想着困了,一翻身睡了过去,风吹熄窗外唯一的一盏灯笼——伸不见五指。
***
城门地开了些许,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在子时驶入安谧无人的街道。
寒鸦扑腾着乌黑的翅膀,从屋檐处略过。
被黑云遮住的月色再露出一片光晕,将街上青色的石板路上几道积水照得分明,被马蹄轻轻踏碎。
马车上车夫看似寻常,腰间的佩刀却时分显眼。
马是战马。
刀是战刀。
是云南王府的人,深夜秘密进京了。
二十几丈的高塔在渐明的月色里清晰,少年凌空而立于飞椽尖顶上,玄黑的衣袖和裤腿都被层层缠绕绑缚,显得身形颀长如燕。
凝神静止,一动不动。
马车在一个拐角后没入盲区。
那颀长的身影如风,足尖点过屋脊,伸攀上椽木,极快地翻身连下十丈,翻上另一处阁楼顶端,俯下身子,看着那条街尽头一处院落后门,马车停了下来。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珠稍稍一垂,暗光流转。
再靠近一些,想看清马车上来人的模样。
月下飞速掠过的隼高鸣一声。
马车里一支长矢破空而至,力道之深厚,直接将他身下一角石雕射碎。
月色再次隐没与黑云里。
金陵城里再次变得伸不见五指。
那可疑的身影趁势消失在一片黑影里。
马车中,一只指骨分明的掀起车帘,弯腰出来。正是梁国第一王侯,云南王。他眼神深邃,转头往向那阁楼方向,再看已无人。
眉头微微拧起,“金陵城里也已经不太平了。要阿凛快些进京,三日内必须到。”
“是。”车夫一个吹哨,空中盘旋的隼俯冲而下,落在他腕间。
隼儿带着纸条,扑腾着翅膀飞出那四角方正的皇城,隐没于一望无尽的夜色中。
***
四方之城很快笼在一片细雨里。
城南一处精致的院落中,李家的独子李瑄正睡得舒适,被闷雷吵醒后翻了个身,敏锐地察觉到谁在他屋子里走动。
那脚步声很轻,像一只猫儿一样。
但是李瑄自幼习武,又上过几次战场,极其敏锐。
他睁开眼,动作很轻地下了床榻,将悬在床帐处的佩剑取下握在心,刚迈出第一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低头一看,脚下是湿的。
外头的雷声伴随着闪电,一下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李瑄瞪大了眼睛,只那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抽出刀,床帐后便伸出一只,将一柄长约三寸的细长利刃抵在他的喉头。
“你是谁,你可知这里是哪里。我是将军府的独子,你敢对我动,是全家都不想要命了吗。”
细长的尖刀削铁如泥,稳如泰山,可随着他呼吸起伏,也划破一点点皮肉。
趁着那歹人静止不动的片刻,李瑄逮住会扣住那只腕掰开,一个后踢撞空,再回头那人利于三步外。
握住的被瞬间反握,咔嚓一声,骨扭断的声音响起,李瑄痛呼一声,寒刃应声而下直劈颅骨。
“少将军,少将军!”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刀刃转了个方向,将李瑄的额角划破,鲜血糊了他的眼睛。
他捂着头蹲下,擦干净再睁眼屋内已是空荡荡一片。府兵一拥而入,便看到李瑄脸色惨白满脸的血,捂着断了的右蹲在地上疼得打滚。
“叫大夫,快,快去叫大夫!”
夜雨绵绵,城南乱作一团。
直至天光。
李将军府夜遇刺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也传到了余家。
余氏与李氏不睦已久。此番贼人夜至将军府,未动一物,未伤他人,偏偏就折了那李少将军的一只胳膊,还在额头划了一道口子。
像极了报复。
金陵城中都在传,是余家想来骄纵的三公子难忍退婚之辱,才叫了高夜里好好地将那李氏“教训”一番。
而然传闻中的余洛,却因为昨夜的药,一觉睡到午时才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老夫人坐在他窗前,问他:“是你干的吗。”
余洛不明所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看到他的神色,老夫人将拐杖在地上杵了两下,再问:“可是你找人寻隙报复了那李氏?!”
“我,我没有啊。”余洛这下彻底醒了,挠挠头,“李家公子怎么了,祖母,您在什么啊。”
看着他一脸懵懂的样子,余老夫人打量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最好不是你做的,余洛,退婚的事情不要再纠缠,金陵城里多少眼睛盯着,你以为你动些脚别人就不会再报复回来吗。不要再荒唐行事了!”
开什么玩笑。
余洛好像听明白了,老夫人以为他去报了李家抢婚的一箭之仇,还是用雇凶伤人的极端方式。
怎么可能呢,先不他上哪去雇凶,他也压根没把这事儿当仇啊。
果然还是以前余洛的名声太臭了,现在发生一点什么事都要他来背锅吗。
余洛委屈极了。
一整日的心情都极不好。连林寂都看出来。
“怎么了。”林寂拿着细笔沾了点水,再画卷上添了几笔,“公子好像今日不大开心。”
“我也不知道啊,一觉醒来,祖母又罚我禁足府内了。她我昨天半夜找了杀去骚扰李家,把那李瑄打成了重伤。”
“哦?”林寂皱着眉头,放下中的书,“怎会如此,难不成,是将军府拿出了什么证据责难你们不是。”
“就是没有证据,有证据早把我押到京州府里讨法了。现在全金陵城都这事是我干的,天知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李瑄自跟着父亲行军打仗的,金陵城里几个人打得过他。”余洛憋闷着,玩着里的笔,“罢了罢了,反正也只是名声更臭了而已。我也不想解释。”
“来,没事,继续画。”
余洛更想要和林寂亲近些,现在对于他而言,别的都不重要。
攻略主角最重要。
禁足就禁足,主角在府里,他还不想出去呢。
昨日给他置办好了笔墨纸砚,今日又去长兄房里寻了好多画卷颜料,丹红靛蓝水绿一应俱全——想要跟一个人亲近,就得投其所好。
想要和林寂亲近,就得多跟他在一起讨论诗词书画。
林寂好歹被他磨得愿意给他画画。
余洛便搬了一张木质长凳,坐在那青灰的院墙边,外头开至荼蘼的木槿花鲜艳烂漫,衬着世子今日一身端庄的湖绿色的对襟,如桃红柳绿一般春意和煦。
越发显得肤色白皙。
他浅浅地扬起嘴角,漆黑的眼珠圆润可爱,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坐姿稍有些拘谨,但也不妨碍他眉目里透出的灵动。
林寂正描摹着他交叠与腿上的那双白玉似的,带着金玉,贵重却有些累赘。
昨夜涂药时露出的一节细瘦如玉的臂偶然撞入脑海,以至于一笔落重了些。
林寂拿起白布将那颜色擦淡。
再抬眼看向倚靠在墙角的人,已经闭眼沉沉睡去。
刚刚午后喝过药,他总是格外犯困。
一片花朵被风拂落在他发上。
林寂的眼神不自觉地放缓些,将笔勾勒完最后一处,搁在桌上。
画卷上,余洛笑如桃花。
夕阳西下,画卷静静搁置在桌上。
余洛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悠悠转醒来,擦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画完了吗,林哥哥。”
林寂瞥了他一眼,“嗯。”
余洛又伸了个懒腰,凑到那画卷面前探着头,然后一个拍道:“真好看,你画的真好看!”
“是公子生得好看。”林寂莞尔笑言。
这么一夸,余洛怪不好意思的。
这么,林寂是觉得他长得还可以啦。
林寂指腹略过那质感上好的画卷,墨迹已干,便伸卷起。
余洛觉得这幅画里的自己太好看了,见画一点点卷起还有些不舍,很想要将这幅画讨来。可一开始好了这画卷是送给林寂的,用的卷轴都是顶好的,把人家当工具人一样用过又把画夺走好像太不地道了。
就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夜色再临,余洛刚躺上床榻,看着外头乌云密布的,今夜只怕又要下大雨了。
是秋天快到了吗。
雷雨没停。
困意很快来袭,余洛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
与此同时。
夜色里,一卷画着少年烂漫笑意的画卷铺开。
然后,名贵的画轴被烛火点燃一角,迅速地燃烧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火光映着他半张脸,那眼神里没了白日里的温润,只有冰冷肃杀。
火光一点点吞噬了画卷里烂漫的花色,和画中少年暄然的笑颜。
一声冷哼。
雨势渐大。
落雨淅沥中,玄黑的靴子踩过湿润的草地,足下碾过色泽绮丽却被雨打落的木槿花瓣。
抬将臂处腕缚缠得更紧。
改了一下断章的地方,调整字数今天更得有点晚抱歉。
***
呜呜呜林崽是反派啊是反派啊是反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