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对于若桦对木白的心思多少有些猜测，但看到今晚若桦的表现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若桦的感情已经投入了这种程度，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

    和温若桦认识的几年时间里，他对于这个工作狂的认知就是——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人。

    不怪赵律会这么想，温若桦长相就已经是标致的挑不出一点毛病，待人接物又永远都是一个态度，是平易近人也可以，是不近人情也可以。

    时间长了总感觉你对他进去的话就好像输进去的一个代码，他总能像智能设备一样给你一个让双方都愉快的答复。也不能不好，就是……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温若桦身边桃花也是盛开的艳丽又优质，却从没看他对任何人有不一样的眼神，他拒绝人都很温柔，总给人一种只是时机未到的感觉。

    但赵律太了解他，他那种不区分男女的温文尔雅只是把对面的女人当成了友邦的使者而已，并且是没有立场的，只是个“人”。

    所以当他看到机器人业余的时间竟然看体育直播，甚至还是女排的时候，好像是发现了个顶级有趣的东西，莫名兴奋了半天——那个叫作“人情味儿”的东西终于出现了——以至于后来在接到让他关注一下女排比赛“任务”的时候，表现得格外卖力。

    老树开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赵律的兴奋完全是有理有据，因为他严重怀疑温若桦这三十多年根本就没有谈过妹子。之前办公室里几个男人下班后聚在一起聊起国内外女明星身材的时候，只有温若桦一人低着头一言不发，赵律探身过去一看，温若桦白皙的脸上已经红成北海道的夕阳了。

    也是因为这个，他对于这个“纯情老男人”的“第一次”非常重视。

    几个月的时间，他对老男人的动作摸出了个规律：要么就是自以为是的按兵不动，要么一有动作就是惊天动地。

    可是、可是这……这样是追不到女孩子的啊！

    而且，老男人运气不好，第一次就遇到了个白西就这样的情敌。

    哎！他是不是该考虑去和尚庙给温若桦求个签。算了，别真给求成和尚了。

    这边赵律忧心忡忡的，另一边温若桦经过了几秒钟的空白后，也逐渐冷静下来。在此之前，他自己认为，他对于木白，与其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倒不如是一种欣赏，对她的成绩、品性的一种认同，伯牙子期的知音感怎么能与“爱情混为一谈”？所以对于赵律的玩笑话，他都会严肃的纠正。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赵律每次提到白西就这个人的时候，那种闷闷的感觉又是为什么呢？

    “你也别太在意了，照片拍的特糊，估计他妈都认不出来是他，何况就算是的话，他们两个认识这么久，去探探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也有可能正好是在那边比赛顺便去看看……”到最后赵律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了，男篮刚刚结束一个赛季，现在正是空档期。

    “她有人照顾挺好的。”他默不作声的把电脑掏出来放到桌面上开始工作。

    是挺好的，这样最好了。

    赵律无法再出其他的话，事实如此，再多反而显得凄凉可悲。

    东京的夜刚刚热闹起来，车水马龙透过闪烁的灯光传递过来。算一算时间，决赛也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律之前并没有看女排比赛的习惯，但最近因为温若桦的原因，对于比赛直播的时间卡的比谁都准，久而久之竟然真的看出了几分乐趣，虽然想到这一场队长不会上场，他还是习惯性的开了电脑，直播开始的同时，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面孔。

    “是队长！”赵律突然叫起来，温若桦闻声放下上一刻敲敲出来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文档快步走到了赵律电脑前。

    双方各十几名队员上场，各自穿着队服，齐刷刷的一队人马，他很快就找到了她。她很好辨认，场上灯光均匀，却好像总有一道聚光灯跟着她，手上没有排球的她表情温婉恰到好处，整个人散发着松松软软的味道，和进入比赛后的她判若两人。

    但，也是熟悉的她。

    *

    意大利维罗纳，半决赛的现场。

    淘汰赛虽然勉强出线，但那也只是勉强而已，木白的缺席造成的队形临时切换，导致他们在只取得第二名的成绩，这意味着他们要与另一组的第一名——美国队较量。

    美国队作为近几年实力一直居于世界前三的队伍，汪指导也给出了最强的组合应战。

    木白走在最前面，领着队员和对方的球员一一握手。

    在国家队的几年，她又长高了几公分，但比起骨骼优势的西方民族，还是矮了一大截。但她从头到尾笑容得体，面对着平均身高比自己队要高上四五公分的队伍丝毫没有惧色，反而在稳步中透出一种淡然而强大的气场，浑身上下都写着一句话：

    “不管你是神明还是耶稣，都不是我的对手。”

    替补运动员穿着短裤短袖站在场边，一排紧实修长的长腿相当惹眼，她们做好了随时上场的准备，没有一个人安稳的坐在休息区，全部站在场边搭着手跳“踢踏步”。

    天气有些冷了，她们不像场上一直在奔跑运动的队员，不这样一直保持活动，突然被叫到上场可能会出现手脚僵硬的情况，虽然是替补，但是也容不得一丝差池。

    开场第一局，木白实力输出，几个斜线切的毫无破绽，队员默契配合，二十六分钟的时间结束了第一场战斗。

    往常木白参与的比赛每每都会破球赛类的点击率，有大半的人都是冲着这位技术强劲又长相动人的队长去的，木白一身的运动装也难掩她不输超模的身材，偏偏又是一副娇憨的娃娃脸，这种精致的反差让了解和不了解她的人只消一眼就能印象深刻。

    而这场比赛除了有木白本身自带的热点外，在技术上也是看点十足的。

    作为上一届的冠军，美国队的实力是摆在那里的，这次发挥并不算差，失误率更是难得的低，领队的罗宾和接应海特是排球界身价排名前十的选手，很显然，她们同样派出了最强的队伍。

    但没办法，她们的对面是木白，是木白带的中国队。这就意味着，如果木白状态在线，她们就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轮到她发球。

    她将球在手中转了两转，重拍，举起，一个起跳滞在空中足足3秒有余，狠狠击出——

    哨声响，计分器数字加一。

    发球得分。

    场馆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和掌声，场上场下一齐高喊着她的名字。

    镜头反复切换着木白和汪指导的特写，她用手把两侧的刘海塞到耳后，短马尾下面是优雅的祖母绿发夹，在发间若隐若现。

    她的汗从鬓角流到下巴，她随手擦了一下，目光紧盯前方。而在镜头下的另一个人，汪指导，她的目光平静的看不出起伏，手中的水瓶却被她握的越来越紧。

    赵律掌着鼠标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他平静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温若桦的肩膀，“这下总放心了吧，队长这么厉害，实力制霸全场啊！”

    他没有话，从赵律手中拿过鼠标，调整了清晰度，轻皱着眉紧盯着屏幕。

    赵律拖过一旁的转椅坐过来想要关掉直播，“好了别看了，明天还要早起开会，快下班回家吧，肯定能赢的，她们都不是队长的对手。”

    温若桦没有松手，脸色越来越沉。

    “你……看出来了？”赵律试探着问。

    “她不好，”温若桦声色哑然，“很不好。”

    经常看虞木白比赛的人都知道，她很爱流汗，一场比赛进行到一半就能湿透整件上衣，但流汗的同时伴随的是脸色发热涨红，那是不停奔跑运动的结果，有时会双手扶着膝盖豹喘，会上气不接下气的和队员商量战术，但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嘴唇泛白、双臂发抖。

    她的状态确实很不好，至少不是像她想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木白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自己。

    赢了两局了，还有一局就可以进冠亚军争夺赛了，她有多久没有在现场看见国旗在最高处升起，有多久没有听见国歌在场馆响起了……现在还不可以倒下……可是外国的神听不懂她的祷告，她的胃部还是止不住的痉挛，身体持续发虚，握着排球的手渐渐泛软……

    看不清了——

    她眼中的拦网已经重影成密密麻麻的渔网了，队友一个人晃成三个，场上场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却又越来越响，好像趴在她耳朵上喊一样。

    ——我下去了替补的是谁？怡朵吗？可是她的手腕刚受了伤，可以上场吗？

    ——好像听见了哨声，是谁在喊停？好像是汪指导。

    ——还是又让她失望了。

    ——是谁跑过来了？

    ——哦，是白西就啊。

    ——真是纪律不严，怎么又给放进来了啊。

    这是她晕倒前脑海中闪过的乱七八糟，人可真是奇怪，平时做个决定要思虑半天，等到快倒下的时候，又能在一瞬间的功夫产生这么多想法。

    身体支撑不住了，可是大脑还在敬业的工作着，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