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转动了两下自己的右臂,?低头用牙齿咬着松掉的绷带，用另一只手扯着固定了一遍。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绯红,?鼻尖、额角都鼓出了汗，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

    “继续。”她。

    塞尔维亚的进攻愈发迅猛,?她们甚至放松了前排防守，几乎全员组织进攻。

    两次倒地,?队员们不忍让木白第三次救球受伤,?在球飞来时心里都有了顾忌，不管来的是哪个方向,?几乎全都第一时间向木白奔过去。

    连输两球,?球场两边是截然不同的情绪状态。

    塞尔威亚队战术成功，是近乎发狂的兴奋,?而中国队的低气压也是肉眼可见的压抑。

    木白再次轮转到了四号位，隔着几十米距离拿着望远镜看的荔枝在塞尔维亚队发球的那一瞬捕捉到了木白嘴角的一抹一闪而过的弧度,?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一跌,?靠在了椅背上。

    她问旁边的温若桦：“你看见了吗？”

    “嗯。”温若桦语气淡淡的,?平缓吐出这几个字，“她要进攻了。”

    塞尔维亚队的进攻照例冲着木白的方向飞去，圈圈、展颜、叶子同时向木白的方向跑过去，就听见木白大喊了一声后退,?又同时放缓了步伐。

    木白在赛场上的声音像是加了3D音响般,?穿透力巨大,?让人下意识的听从。

    所有人就看见木白原本进攻的右手倏地收回，瞬间转成左手进攻，一个斜线被漂亮的切出,?只一瞬间落在了对方四五号位之间，又弹跳着飞到了场外。

    “她在等时机。”温若桦，“四号位左手进攻斜线出其不意，杀伤力也更大。”

    荔枝同现场所有的人一样被木白的一系列动作看蒙了，她几乎是目瞪口呆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用左手进攻了，一般接应才练左手吧。”

    温若桦嘴角扯了一下，轻笑道：“她为所有的意外都选好了方案，她时刻都在准备。”

    一波不长的卡轮被木白的一个斜线结束，塞尔维亚紧急叫停。

    记分牌显示19-17，比分接近，每一球都是关键一球。

    木白的回攻不再是短板处，塞尔维亚队重新调整，开始避开对木白的进攻。

    但已经没用了。

    木白的习惯手已经无法抬起，她不会下意识的去使用右手进攻，而左手的扣球在空中的肩部动作会造成时间和空间上的差异，使对方无法预测拦网的时机和位置。

    木白的腿部挪动速度再次发挥效用，她不停的转换位置进行防守进攻，又利用后排区域的不确定性和更大的身体伸展性进行组合进攻，没有给塞尔维亚队一点喘息的机会。

    最后几球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最终以25-18的成绩拿下了世界杯的最后一局比赛。

    赢了。

    终于赢了。

    直到裁判吹哨的那一瞬间，木白才脱力倒了下来。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是疼的，也是喜悦的。

    她终于做到了，她赢回了国家和自己的尊严。

    温若桦十指交叉半遮着面，距离很远，他知道他看的没错。

    木白看到了他，她在笑，口型“我没事”。

    *

    “肩袖撕裂。”一个高瘦的医生指着X光图像，“肌腱已经从止点位置移位到了这里，”高瘦医生用手指指了指图像的左上方。

    “肩袖撕裂……”木白呆滞的重复着医生的话，“很严重吗？”

    医生用手按压了一下木白的右肩上方，木白吃痛抽了口凉气，荔枝立即了一下医生的手，“高叔，你能不能轻一点！”

    医生耸耸肩，“我这不是在告诉她严重性么，”他又转向木白：“你应该能感觉到了，刚才我按压的这个位置有下凹的痕迹，这个部位的三角肌已经收缩了，你之前这里就受过伤吧？”

    木白点点头，医生又：“这块肌肉已经完全破裂了。”

    木白脸色顿时惨白，她听不懂三角肌、肌腱之类的话，但是她能听出来完全破裂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就意味着，右胳膊已经完全废了。

    荔枝听到高瘦医生这话又去了他一下，“高叔，你再吓唬人我可要跟我爸投诉你了。”

    高瘦医生大概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只三四十出头的样子，连被荔枝了两下也不生气，原本整肃的脸反而温和了许多，他笑着敲了一下荔枝的脑袋：“你这坏娃娃，老断我的话，不然你来好了。”

    荔枝忙摆手：“高叔您是专家，还是您来，还是您来……我这不是心疼我们木白么，她不懂这些东西，你的这些话会吓坏她的，她肩膀的重要程度不比我们医生差，你得用她能听懂的话告诉她。”

    高瘦医生笑了下无奈摇摇头，又转向木白：“你试着屈曲一下你的肘部。”

    木白照做，发现根本无力抬起，她第二次费力的试图去弯曲被医生阻止了，医生：“你这情况是属于旧伤未复又急性外伤破裂，需要及早进行关节镜手术治疗。”

    “还能康复吗？”木白急切问道。

    医生笑了一下，：“这又不是绝症，怎么可能康复不了。不过——”木白原本松下的那口气随着医生的这声“不过”再次吊起，“要有至少六个月的时间完全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医生看了看脸色再次惨白的木白，：“你是运动员吧，这六个月的时间，你的右肩肌肉会逐渐萎缩，同时新陈代谢会变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情况。因为手术后你的抗阻力外展力量会降低，屈肘、抬臂等肩关节活动都很难完成，所以复健也会很辛苦。”

    “而且康复后如果再次受伤，修复的可能性就会成倍降低，很有可能这只胳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医生在这些话的时候，温若桦全程沉默着，他只是默默的握着木白的另一只手，在她需要的时候轻轻捏一下表示他在。

    出了医院，温若桦还是沉默，两人从医院的前门走到后面的停车场，木白停下来对温若桦：“妈妈刚才电话想让我今年退役。”

    “嗯。”温若桦轻轻的回应。

    “我不想。”

    “我知道。”

    “你想让我退役吗？”木白看着温若桦。

    温若桦抬手轻轻摩挲着木白的脸颊，眼睛带着轻微的雾气，他低声：“想。”

    木白没有想到温若桦会这么直白的给出答案，下一刻温若桦又：“可我更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由不得他，也由不得她。

    关节镜手术结束后，木白需要连续佩戴六周的固定肩吊带。

    这六周的时间，她如同进入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每周医院复查一次，早期训练只能自己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运动，偶尔去一次训练馆，却只能联想到自己在场上球的样子，然后带着一身颓废回来。

    同时，温若桦接替了从前荔枝的工作，每天给她熬中药上敷，陪她练习抛接球。

    为了方便，她干脆直接搬到了温若桦的公寓去住，不是只有周末，而是每日。

    康复训练的第一天，拆开肩吊带时，木白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手臂了，组织黏连，千万根神经肌肉习惯了这段时间的状态，开等同于再次撕裂。

    康复训练的第三天，木白可以把肘臂角度开20度了，代价是整栋楼都是她的哀嚎声。

    温若桦最听不得这个，但他一次都没有缺席过。她这时候最需要他，他知道。

    康复训练的第三周，木白的胳膊已经能开至90度了。她欣喜若狂，发去照片给荔枝，荔枝却回了个痛哭的表情，她：“别给我看这个，我难受，不知道你家温先生是怎么受得了每天看着的。”

    荔枝发来这段话的时候温若桦正在给木白熬药，中药味苦，温若桦最讨厌苦，从前即使是闻到都会反胃，但现在，这项工作他已经做了将近两个月。

    木白夹着胳膊凑上去蹭了蹭温若桦的胳膊，“我们大人真是二十四孝好男人呢。”

    温若桦将毛巾放入药罐的汤中浸泡润湿，然后抬眼无比认真的对着木白：“你知不知道二十四孝并没有它听起来的这么美好？”

    木白嘴角抽了一下，撇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不浪漫。”

    他们就是这样，没有做言情男女主的天赋，但彼此懂得，彼此点亮。

    伤停的三个月后，木白再次回到了训练基地集训，不过是二队的训练基地。

    国家队还在进行比赛，相对来，她在二队能得到的训练时间更多一些，但同时痛苦也会更多。

    回到基地的第一天，她就对教练，把她当做正常的队员来进行训练计划，她要尽快进入状态。

    一只胳膊被束缚起来和一只受伤但两只都自由是完全不同的，她一次次的起跳，又一次次的失重跌倒，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伸僵硬萎缩的肌肉……

    前来探班的圈圈一群人听着木白的惨叫心疼哭了，“傻姑娘为什么非得对自己这么狠呢。”

    木白淡淡的笑了，“只有这时候再痛一些，返回赛场的时候才不会痛。”

    作者有话要：　　一般很强的接应都是左手，主攻手也有，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