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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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慕久朝每回看向林岁的时候,总是神色复杂,目光里更多的也只剩层层压抑。

    起初林岁没有发现,在她的这里,生活是一切平静正常。

    直到有一天,她回家的时候,发现慕久朝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台处,一动不动。

    她轻手放下包包,赤着脚心走到他的身后,再忽地拍一下他的背。

    与她想象的他会被她吓到的不同,慕久朝很是平静地转过身,问她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林岁两手不知往何处放去,干脆揣进外套的两个兜里,一抬眉,“就是想回来得早了,怎么?”

    “以前我每次回家的时候,你都还能来门口接我,今天我回来你都还不知道。”林岁随口。

    慕久朝听她这么后,才想起来今日他确实忘了这事儿,“抱歉,我还真忘了这事。”

    林岁理好衣裳,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眼神示意搁在茶几上的杯子,“我姑且就先原谅你吧,我现在有点想喝水了。”

    慕久朝笑笑:“可以。”

    在他低头那一刻,瞥见林岁搁在茶几上的包,隐隐猜到今日林岁莫约又是和沈暮芸出去过,眼神就再也没从她的包上移开过。

    林岁向来是不喜外出的,能够让她出去的,就只有沈暮芸亲自叫她了,慕久朝想到此处提了提一侧嘴角。

    杯子里的热水渐渐溢出,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背往下滴落去,他却完全未发觉。

    林岁尖叫出声,急忙按住他的手,阻止他要继续倒水的行为,“你疯了,不烫吗?”

    她嘴上虽这样,手下还是细心地给他擦拭水渍,嘴里埋怨着他怎么这般不心。

    慕久朝垂眸,看着自己的这只没有任何感受的右手,以及还有弯下腰,鼓着腮帮子给他呼气的林岁。

    “不烫吗?”林岁见慕久朝像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又问了一遍。

    慕久朝任由着林岁动作,摇了摇头。

    “倒个水也能把自己给烫到。”林岁就差白他一眼。

    慕久朝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想去抚林岁的头发,就在将要触及到之时,他想了想,终是又只停留在半空。

    “你,今天去哪儿了?”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林岁敷衍道:“就是和暮芸出去了一会儿。”

    她见慕久朝的手背不再泛红,便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走来。

    慕久朝望着林岁走远的背影,又多问了一句:“那她有没有和你什么?”

    “什么?”林岁没有回头。

    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发现慕久朝竟又是垂首盯着鞋尖。

    慕久朝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他的头顶响起林岁的声音。

    “怎么了?是以为我方才走了,是去的哪儿?”

    慕久朝抬起头,眼前的林岁,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套清扫工具。

    “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来收拾,还想着我来收拾对吧。”林岁开玩笑道。

    慕久朝跟着也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强行压下脑中的那些不好的事情,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抹布,“好,我来。”

    -

    第二天,林岁在去公司的时候,发现同事们好像也都有点不对劲的模样。

    一个个的,总是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一回头,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其他人却借着别的借口跑远,不再和她对视。

    好在林岁早已习惯独处的生活,对于同事们若有若无的这种距离,她早已行以为常,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恰时,有人过来给她送一份资料,是有关地下室的那些还处于设置中的机器人的。

    林岁已有四五日没有再去过地下室,更没有记录过机器人的各种数据。

    原因无他,就是封明哲将这项工作交给了其他人来做,她现在每天要做的,只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一个透明人,所有的职权再与她无关。

    这几天林岁的心情不错,就当封明哲的此举是给她放一个假,她乐得如此。

    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封明哲竟又让人将资料给她送回来。

    那个人一把资料递到林岁的手里,就像是个完成了痛苦差事的一样,脚底生烟,跑得飞快。

    无奈,林岁只能换好白色实验服,到地下室里去。

    有过好几天没有再进过地下室,林岁所坐的那个电梯门“叮的一声”开的时候,她被强烈的灯光刺得微微眯了眯眼,等了有好一会儿,眼睛才逐渐适应过来。

    林岁拿着记录本走进去,走到实验室的中间时,她忽然顿住脚步,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设置。

    在她的左边,是几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上面闪过一排又一排的白色代码,是有关于那些“陪伴品机器人”的,另外偶尔计算机还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

    此时林岁所正对着的是数十个玻璃橱柜,里面站着的是外表与人类并无一二的机器人,若是不知情的人进来,还会以为玻璃橱柜里站着的真正的人。

    林岁站在空旷的实验室正中间,怀中抱着的那本记录本已被她捏得微微变形。

    啪的一声。

    原本在她指尖夹着的一只圆珠笔因她的晃神,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面前有两三个玻璃橱柜里站着且还闭着眼睛的机器人听见声响,缓缓睁开眼,皆是望向林岁。

    他们机械地举起右手,再机械地挥动两下,嘴巴张开,缓慢地试着从刚安装上没多久的声带那里发出声。

    “主、人。”他们这样唤。

    林岁猛地双手抱住头蹲下身,一双眼睛因害怕和恐惧而瞪大,嘴巴那里更是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她的脑袋忽然很涨,有一副又一副迷糊不清的画面想要挤进来,是要撑爆的趋势。

    林岁在慌乱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圆珠笔,颤着手将它别到胸口处衣襟的那个位置,再一把拾起已被她捏得乱成一团的记录本,往右边拐角处跑去。

    她顺着脑袋里的一股浅浅记忆跑,拐过一道长长的窄洞,根本不敢回头看。

    可尽头处,只有一堵被封死了的墙。

    墙被粉刷得很白,跟外边摆放着的装有陪伴品机器人玻璃橱柜的实验室一样,白得让林岁心慌。

    不知为何,在她的内心里,腾起的是一股又一股的莫名恐惧,恐惧像一团一团的乌云,将她罩住,甚至又欲将她灭顶。

    林岁在墙上大力拍了拍,她记得的,记得的这里面好像还有一间不为人知的实验室。

    谁也不知道,谁也寻不来。

    这时,林岁的脑袋里闪过一幅太不清晰的灰色画面。

    在狭幽暗的一间实验室里。

    好像有人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紧紧抿着唇,对着蜷缩在柜子里躲起来的她摇头。

    她害怕,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个人对着她摇了摇头后,便频繁回头看地帮她将柜子的门完全给关上。

    门一关,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耳边更是什么也听不到,只余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他会回来的对吧,会回来的对吧。

    在黑暗里捂住嘴,瞪圆眼的她这样想。

    画面在这里定格,后面的什么也没有。

    林岁再回头看了眼完全就没有任何进口的墙,在这一瞬,浑身力气就像瞬间被抽走,她想继续往下面回忆去,可就似有一堵墙横着挡在那个时间段,让她无法继续往回看。

    林岁靠着身后的墙壁缓缓滑下,瘫坐在冰凉的地上,微微仰起头,未曾眨眼地盯着头顶依旧刺眼的白炽灯。

    明明身上很冷,她的额头还有身上却渗出大片大片的汗。

    林岁此刻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她就这么靠着,一动也不动。

    良久,她闭上眼。

    眼前是一片黑暗,她好像又回到了方才回忆起的那个时候,她孤身立于黑潭之上,周围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

    她想喊,费劲所有力气喊出一声,声音却瞬间像是被混沌吞噬的模样,什么也听不到。

    在意识逐渐消散的恍惚间。

    她好像灵魂被抽离,眼前的一切似梦似现实。

    她躺在一张床上,睁开眼,问眼前站着的那个人,“我是谁?”

    “我是谁?”那个人迟迟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

    那个人终于动了动放在膝上的手指,张了张口,可嗓音听起来全是暗哑。

    “你是?你是林岁。”他想了一会儿,这样。

    “那你呢?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我?”那个人笑了笑,眼底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苦涩,“我叫……”

    -

    “林岁。”

    “林岁。”

    “林岁……”

    隐隐间,林岁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而她想答一声,却发现自己张不了口,更是睁不开眼。

    病床边,站着的是沈暮芸,她看见躺在床上的林岁眉头紧紧皱起,手指捏着身下的床单,一个劲儿的摇头。

    沈暮芸被吓坏,坐在病床上,双手捂住林岁的右手,又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睡梦里痛苦挣扎的林岁渐渐平复下来,沈暮芸松了一口气,替她捏了捏被角。

    没过一会儿,林岁总算醒来。

    她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弹地一个坐起身,看清周围的摆设是病房里的摆设后,她又揉了揉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怎么在这儿?”

    沈暮芸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润润喉,“你问我?我问谁?除了自己不注意身体,过渡劳累,在公司里晕过去了被同事送到医院来,还能是什么?”

    林岁双手捧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水,声地像是问着自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