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谨面色苍白如纸。

    他将最后那句“有点难过”看了一遍又一遍。

    字迹清秀工整, 最后句号的地方，墨迹晕染开来，纸张微微发皱，不难想象裴嘉当初是以何样的心情记下来这几个字。

    轻描淡写的一句, 有点难过。

    其实也不算特别难过, 因为早就习惯了。

    那是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时间是两年前, 她的生日。

    商谨回想起了那一天, 当时是暑假期间, 裴嘉在校外的一家报社去当记者，采访一些十八线明星和网红。

    她生日的时候, 想采访他，当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那时刚刚接手商氏, 根基不稳，助理找了媒体为他大肆宣传，真正到了采访的那一天，助理事先和他通过气，要接某电视台的话筒。

    当时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裴嘉，鹅黄色长裙, 麻花辫，笑得甜甜的，颊侧的梨涡隐隐浮现。

    她期待地看着他，眼眸亮亮的, 像揉碎了满天的星辰。

    当时闪光灯刺眼，他在众目睽睽之中，接了已经好商量的电视台女记者的话筒，斯文有礼, 侃侃而谈，没有注意到裴嘉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只是后来，女记者收回话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没拿稳，坚硬的话筒直接到了裴嘉的头上。

    当时在满室嘈杂的环境中，裴嘉的一声忍痛的低呼被他听见了。

    他垂眸，裴嘉的眼眶通红，眼中似有水光。

    她一直没抬头看他，转身挤开人群跑开了，裙摆漾起，腿白皙纤细，格外瘦弱。

    当晚他回到家，餐桌上是准备好的蛋糕，裴嘉若无其事地坐在餐桌旁，给他分着餐具。

    “你回来了啊，我自己亲手做的蛋糕，手都酸了。”

    “我好好要许个愿，希望商谨和裴嘉一定要，长长久久。”

    他了什么？

    他：“我不吃甜食。”

    裴嘉当时的表情他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一整个蛋糕被她吃完了，只记得她默默收拾餐桌的身影。

    ……

    日记截止在两年前，后面的两年，一片空白。

    或许失望在那个时候已经攒够了，后面日记记得再多，估计也是接二连三的难过，日复一日。

    商谨捧着这本日记，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眼眶酸涩，眼中有泪光闪现。

    他仰躺在床上，棉被里似乎还有裴嘉的味道，头顶的吊灯璀璨，他的双眼有些模糊，他遮住眼睛。

    他明明不算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薄情，他刚开始接近裴嘉的目的算不上单纯。

    如果不是因为商远这个人，他或许从头到尾都不会将裴嘉放在眼里，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就算擦肩而过，也不会看她一眼。

    事实往往是相悖的，两个人有交集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对她不会动什么真感情，顶多算是怜悯，他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从来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所忏悔。

    商谨闭上双眼，哽咽道：“裴嘉……”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后悔之前所有的漠不关心，所有的冷暴力。

    他够到旁边的电话，找到裴嘉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一直拨不通。

    看来是被拉黑了。

    他苦笑两声，拖沓着脚步去冲完澡，回来掀开被子躺下。

    夜半时分，他的手臂习惯性的往旁边搂去，却搂了个空，他陡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记忆中他每次醒来，裴嘉都紧紧环着他的腰，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他的颈间，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睫毛微颤，会亲昵地蹭他的下颌。

    可是现在，商谨看着身边冰冷的床榻，心也渐渐下沉。

    后半夜他翻来覆去，一直都没有睡着。

    -

    顶层办公室宽敞明亮，窗外的高楼大厦尽在眼底，他靠在办公椅上，揉了揉眉心，因为睡眠不足，眼底下蒙着一层淡淡的青。

    林助理端着咖啡进来：“商总，有位叫许颖的女士在会客厅等您，据是您的朋友，要见吗？”

    商谨的面色陡然冷下来，扯唇笑了笑，讥讽道：“让她等着。”

    这个名字他听起来就觉得厌烦不已。

    许颖就是个□□，如果没有许颖，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只是因为家族安排才会和许颖接触，商父的话，他不得不听。

    期间他也有过一瞬间的动摇，想着和许颖联姻，以后的路会顺很多，他对裴嘉本来就谈不上真心，分了也无所谓，他会尽自己所能补偿裴嘉，或许用金钱，或许以后给她物色一个人品好的富二代。

    当时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不过一秒，他就自动否决了。

    只要一想到裴嘉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以后她的孩子会叫别的男人爸爸，而他只能在一边看着，他就恨不得亲手解决了那个男人。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基本上没有考虑过和裴嘉真正分手，他一直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不喜欢裴嘉，但是事实上，他舍不得放手。

    他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早就对裴嘉有感情了。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让林助理带许颖进来。

    许颖手上拎着挎包，一身绛紫色的长裙，踩着高跟鞋，昂着下巴走到他办公桌前，和外人面前甜美娇憨的样子完全不同，仿佛是两个人。

    商谨既没站起来招呼，也没开口话，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低头翻阅着文件。

    许颖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副没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道：“商谨。”

    商谨合上笔帽，礼貌道：“有事？”

    许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被他晾了半个时不，现在又来面对他的冷脸，语气不由得尖锐了几分：“没事就不能找你，我可是你未婚妻。”

    商谨眼底噙着一抹嘲讽：“你算哪门子的未婚妻？”

    “你配吗？”

    许颖的脸色也变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商谨抿了一口咖啡。

    许颖尽量沉住气：“商谨，你弄清楚，是长辈的意思。”

    “你觉得拿长辈来压我有用？”

    许颖脸色白了白，她语气软和了几分：“商谨，我真觉得我们挺合适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许颖，你有意思吗？”商谨脸上挂着寡淡的笑，“听你和叶一思关系不错。”

    许颖的脸色唰的白了下来。

    商谨理了理桌上的文件：“知道我女朋友好欺负，让叶一思那个疯子在大学继续霸凌她，趁我不在接了我女朋友的电话然后删除了聊天记录……许颖，其实你也挺疯的。”

    许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不出来，事实确实是像商谨的这样，她喜欢商谨很久了，后来才从叶一思口中知道商谨有女朋友，而且和她在一个大学。

    她知道叶一思的性子，偏激又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她话里话外刺激了几句又暗示了一下，叶一思就乖乖照做了，可以，裴嘉大学时候受到的叶一思在网上的抹黑，在现实生活中的挑衅，她基本都清楚。

    她早就知道商谨的生活中有裴嘉这个人，她嫉妒。

    “你怎么知道的？”许颖咬着唇。

    “我怎么知道的？”商谨站起来，瞳孔黝黑，“前几天叶一思进了医院你不知道吗？被人拖进巷子里，不实话就到她实话。”

    许颖后退了一步，无端觉得恐惧。

    商谨起身，许颖条件反射地就转身往外跑，出了办公室看见附近有工作人员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喘上来，身后的门忽然被拉开，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商谨猛地掐住她的脖颈，怒不可遏：“别他妈以为老子不女人。”

    许颖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她徒劳地用手去掰他的手指，纹丝不动。

    旁边的工作人员惊叫一声，一时都不敢上前。

    许颖整个人难受到极点。

    商谨怒红了眼，咬着牙一字一顿：“谁给你们的胆子，背着我欺负我的女人。”

    他愤怒到极点，几乎丧失理智。

    是江似雪电话告诉他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才找人帮忙逼问了叶一思，谁他妈能想到，裴嘉在大学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几乎从来没和他过，他也蠢，从来没有想过去过问。

    他刚开始接近裴嘉的时候，对她高中发生的事情完全不清楚，当时只是想找人吓唬吓唬裴嘉，然后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谁能想到自己找的人竟然是以前一直霸凌裴嘉的人。

    他根本就没想过叶一思会动手，后来听裴嘉起，他才清楚，她高中时候一直被欺负，欺压到毫无喘息的空间，周围没有人帮她，她不敢抬头看人，变得自卑又懦弱。

    当时听到裴嘉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恨不得去将叶一思生吞活剥了，他好好的姑娘，就被这种老鼠屎毁了，恨不得亲手解决她，但是最后理智尚存，只是让人每天放学堵她，将她对待裴嘉做的事情，加倍地还回去。

    本来以为上了大学就没事了，他放下了警惕，结果叶一思死性不改，还带上了许颖。

    他猛地用上了几分力，理智都被抛到一边。

    “你他妈当老子不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