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人非常多, 放眼一望，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上，灯光下波光粼粼的江水在风的吹拂下泛起涟漪, 拥挤的人群围绕在江畔，好不热闹。

    一条条逼仄的道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 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挂着寒霜，风一吹, 林间有簌簌的响声。

    好多对情侣手牵手在散步，或拥抱或亲吻，这里仿佛变成是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天地。

    闻秋被秦屿牵着穿梭在树林里, 来到了摩天轮前。

    以往排队的长流消失不见, 摩天轮前只有售票员静静地站在那里, 秦屿走过去报上名字, 他直接放行。

    “我第一次体会到资本的力量。”闻秋半开玩笑地对秦屿, 转头看向摩天轮透明的玻璃外，“这还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

    她接连了两个“第一次”，秦屿默默扣住她的手腕, 将她整个人都拉进怀里, 附在她的耳边轻声：“以后我还会陪你做很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累积许多第一次。”

    承诺不需要惊天动地，有时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就会让人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塌陷。

    闻秋莞尔一笑, 感觉到摩天轮在缓缓上升，眼中倾刻间, 绽放出光芒。

    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那闪光的长桥像一道彩虹，将两岸的风景连接，马路上的灯火星星点点, 宛如眨眼的星星。

    闻秋拿出手机拍照，她在看风景，身后的人却在看她。

    “你知道我们俩重逢后，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听闻，专心拍照的人回头看一眼，下意识反问：“你指的是我戴口罩那次？”

    “不，更早之前我还见过你，当时你从工地刚出来，好像还受伤了。”

    闻秋拧眉，脑海中回想一番，“是不是在玉林路那儿？”

    “嗯，当时我和程洛南在车上。”

    “我都受伤了，你都没过来帮我，哪怕是老同学也应该客气下，让我搭个顺风车吧？还喜欢我呢，都是骗人的。”

    “我如果是那么主动的人，我们会错过四年的时光？况且，那个时候我也没敢去想还会和你有什么可能。”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想法的？”

    “知道你还单身，我就觉得我的机会来了。”秦屿勾唇笑了笑，“不过刺激我做下决定的原因还是展熠回国，我怕你和他又会旧情复燃，所以加快了攻势。”

    闻秋撇撇嘴，她真没有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心里还会有那么多九九，藏得可够深的。

    “那你刚才的是在想什么呢？”

    “就是想你有没有男朋友啊。”秦屿从后面抱紧她。

    摩天轮缓缓上升，马上就要到达最顶点，这时，天空响起“嘭的”一声，璀璨夺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闻秋听见秦屿低声：“很庆幸，你的男朋友是我。”

    话落的瞬间，他低头吻住她。

    零点的钟声敲响，美好的一年即将启航。

    闻秋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她真的希望时光可以如摩天轮一般，划过一段忐忑的轨道后，还可以回到最初的原点，而他们的原点就是高一，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她一定在看见秦屿第一眼的时候就对他：“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

    从摩天轮下来，烟花表演已经结束。

    秦屿牵着闻秋的手，来到江畔，闻秋在和闻非互发消息，他们在微信上发起了位置共享，想看看对方在哪儿。

    转着转着，两个人的点马上就要重合，闻秋一拐弯就和闻非碰到一起，他正紧紧牵着一个女孩的手，笑得一脸腼腆。

    那个女孩和闻秋高中时很像，留着空气刘海，扎着高马尾，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下面是牛仔裤和运动鞋。

    闻秋恍惚了两秒才意识到，是那种青春洋溢的感觉似曾相识啊。

    闻非没想到一拐弯就碰上了，他愣了下，连忙对那个女生介绍：“这是我姐，那是我姐夫。”

    完又对闻秋：“这是我女朋友，童忆淼。”

    闻秋看到他们俩牵手就明白情况了，所以听到“女朋友”三个字也没表现出诧异。

    微微一笑，她对童忆淼“你好。”

    童忆淼俨然是很紧张很拘谨，闻非要带她见他姐姐和姐夫的时候，她心里下意识是抗拒的，才刚确定关系就见家里人，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不过闻非和她了她姐姐的性格后，她就不担心了。

    果然见面后，这姐姐带给她的感觉很舒服，如春风一般温暖。

    “姐姐好，姐夫好。”她只能跟着闻非一起喊。

    闻秋对一个人的感受都来自于对方的眼睛，这个女孩的目光十分清澈，一看就很单纯，没有心机，配她大大咧咧的弟弟正合适。

    “你们去玩吧，哪天有空一起吃个饭。”

    闻秋知道人家姑娘不好意思，也没有拉着多聊。

    童忆淼答应下来，闻非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走远之后，听旁边的人：“你姐姐和姐夫看起来感情很好。”

    “就见了那一面你就看出来了？”

    “嗯，你姐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你姐姐的身上。”童忆淼十分憧憬地开口。

    闻非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听懂你的暗示了，我也会这样的。”

    童忆淼脸一红，挥手想要他，“谁暗示你了。”

    “你啊！”闻非坏笑着，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低头凝视着她，“不就是想让我眼里只有你吗？明不就好了。”

    童忆淼气鼓鼓的瞪着他，女孩子的心思就不能不戳破吗？

    闻非看着她嫣红的唇，眸底渐渐升起炽热，像是火焰在燃烧一般，他情不自禁地缓缓低下头去。

    冬日寒冷的风吹过，使人的头脑总会格外清醒，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的时，童忆淼猛然抬手将他推开。

    “闻非！”她一脸严肃地瞪着他，“我们俩确定关系还不到一个时！”

    闻非有些迷糊地看着她，点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不觉得这进展太快了嘛？”她紧皱的眉头下是圆碌碌的大眼睛，充满了古灵精怪的俏皮。

    闻非只看一眼，心瞬间被萌化。

    当你喜欢一个女生的时候，她哪怕是在生气，都像是撒娇。

    “情不自禁。”他蹭了蹭鼻子，有些心虚地。

    “反正……高考之前你不准亲我，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交往也不会影响学习。”

    “我亲你和学习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会影响？”闻非感觉特别搞笑，女孩子的思维逻辑真奇怪。

    “我有就有，你……你们男生总是爱想这种事儿，万一你亲了以后，脑子里一直回想呢？这不就耽误学习了？”

    “………”这的确让他没法反驳。

    童忆淼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该去找我姐姐了，开学后再见吧。”

    “怎么这么急着要走？你不会生气了吧？”闻非抓住她的胳膊，十分紧张地询问。

    “你当我生气了也行。”童忆淼拿开他的手，“我先走了。”

    “我送你啊！”

    “不行，万一被我姐看到，我就死翘翘了。”

    童忆淼拉起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毛绒绒的一圈衬得她的脸特别娇。

    闻非仔细地帮她把拉链拉好，“那你尽量每天抽出时间和我聊天，不然我会想你想得睡不着的。”

    “哎呀，你肉不肉麻呀！”

    童忆淼又好笑又害羞地看着他，抬起手挥了挥，“好了好了，我真走了，你不要挽留我了。”

    闻非看到她像招财猫那样，心里更加舍不得，挠挠头，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他巴不得时间能赶紧过去，早点考完试，这样他就能肆无忌惮地和她谈恋爱了。

    童忆淼迈步要走，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交代道：“以后跟我聊天，我如果问你什么，你不许我没事，也不许随便你，不许嗯，不许好吧，要是你实在不知道回答什么，那就爱我吧。”

    闻非听完后笑出了声，“这些不都是你的口头禅吗？”

    “我可以，你不能啊。”

    童忆淼不讲道理的样子有点儿可爱。

    闻非被她欺负惯了，宠溺地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

    另一边，闻秋和秦屿走远后也忍不住感慨：“少男少女的年纪谈恋爱真好啊！和我们俩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看，哪里感觉不一样？”

    “形容不出，就觉得他们的爱很纯粹，只管在一起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用去想，而我们这个年纪的恋爱，需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太多，比如家庭、背景、资产等等，感觉只是选一个合适的人，而不是为了爱情。”

    “那你和我在一起呢？”

    秦屿的反问令闻秋瞬间哑然。

    当着自己老公的面，她在什么呢？脑袋是让驴给踢了吗？

    “我和你在一起……”闻秋讪笑着，抱住他的胳膊，“当然是为了爱情了。”

    “哦？”秦屿意味深长地挑眉，“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

    “我………”

    闻秋一直都还没有告诉秦屿，她暗恋了他七年的事情，她并不知道秦屿其实早就了然，还想再瞒他一阵，等到婚礼上再也不错。

    所以，闻秋沉默片刻，故意和秦屿马虎眼，“我的爱你怎么能直接问我呢？要用你的心去感受啊！”

    秦屿好笑地勾唇，她竟然还想瞒着他呢。

    闻秋怕他再追问，赶紧转移话题，“明天就是春节了啊！可惜今年收不到压岁钱了。”

    “你忘了，今天就是春节了。”

    “对哦，已经过了零点了。”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还想什么，秦屿忽然往她的口袋里放了样东西，闻秋拿出一看是个红包，上面写了三个字——压岁包。

    “早就准备好了。”他淡淡地解释完，搂过她的肩膀，又：“不用这么感动地看着我，等以后有了孩子，你就彻底没有了。”

    “讨厌。”她忍不住挥拳他，“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儿？非这么扫兴？”

    秦屿挑眉，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放心，有了孩子你在我眼里也不会长大。”

    ——

    到家后才睡了四个时，闻秋和秦屿便出发去爷爷家了，有了昨晚迟到的经历，闻秋格外积极，天一亮就拉着秦屿起床。

    来到爷爷家里，刚一进门，她就收到了个大红包。

    “爷爷，新年快乐。”她完祝福，连忙婉拒，“我都这么大了，红包就不收了吧。”

    “我老爷子专门准备的，拿着。”

    秦老爷子讲完，拄着拐杖转身进去客厅。

    红包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闻秋为难地看了眼秦屿，他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有压力，“拿着吧。”

    闻秋以为自己今年收不到压岁钱了，没想到居然比往年还要多，不仅爷爷给了，公公婆婆，二叔二婶，甚至连过来拜年的亲戚都给她了，而且最低都是一万。

    匆忙的一天结束，闻秋回家将红包从包里拿出来，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一天的压岁钱居然比她一年的工资还多，这合理吗？

    “秦屿，我觉得我都不用工作了，靠赚压岁钱就能发家致富。”

    她开玩笑地对秦屿，他好笑地看着她，她是“财迷”。

    第二天，秦屿陪着闻秋回娘家去拜年，这次，轮到秦屿收压岁钱了，没闻秋的份。

    秦屿颇为感慨地对闻秋：“我已经好几年没收过新年红包了。”

    “大概别人觉得你身为总裁太有钱，给你红包觉得拿不出手吧。”

    闻秋钻进厨房给老妈帮忙，秦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闻非聊天。

    闻非很郁闷地叹了几声气，见秦屿还不搭理他，只能主动出声问：“姐夫，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姐生气了，你都是怎么哄她的？”

    秦屿一下猜到他问这问题的原因，“你惹女朋友不高兴了？”

    “还不是因为游戏，我邀请她和我一起排位，结果她嫌我技术不好，害她输了好几局，我游戏有输有赢很正常，然后她就生气了，再也不想和我了。”

    秦屿听完后，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秋在他面前似乎从来没有那么任性过，是因为已经过了那个年纪，还是她本身的性格就如此？

    或者，她是故意在他面前隐藏自己呢？

    “姐夫，你发什么呆呢？”

    秦屿被闻非的声音拉回神，他看向他，很认真地询问：“你觉得你姐姐的性格怎么样？”

    “挺好的啊！活泼的时候很活泼，沉稳的时候也很沉稳。”

    “那她会很容易生气吗？”

    “这倒没有，不过偶尔也会生气，比如我不心碰了她的东西，她就会冲到我面前，狂揍我一顿。”

    “揍？”

    “就是给我几巴掌………”

    闻非越越心虚，他当着姐夫的面姐姐的坏话好吗？她要是听见，一定又会再给他一巴掌。

    秦屿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深思熟虑什么。

    闻非觉得自己刚才是问错人了，姐夫看起来像是哄人的那种吗？他一看就是大男子主义很强啊！

    估计他姐夫和他老姐之间，是姐夫更有家庭地位吧。

    ——

    “开饭咯。”

    闻秋走进客厅叫了秦屿和闻非一声，却见两个人正肩并肩靠在一起，闻非凑在秦屿的耳畔，似乎嘀嘀咕咕地什么。

    “你们俩在干嘛啊？”

    对这个画面她有点儿看不懂了。

    “我和姐夫在男人之间的私密话题呢。”

    闻非挤眉弄眼一下，其实讲的全是他姐时候的糗事……不对，是有趣的事儿。

    闻秋没有多想，转身回去餐厅，将碗筷摆好。

    徐琳将最后一道清蒸鱼端上桌，秦屿坐到椅子上，对她声“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徐琳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

    能有这么好的女婿，他哪怕愿意天天上门吃饭，她都会想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

    知道秦屿喜欢吃辣的，徐琳做菜时放了很多的辣椒，闻秋尝了口水煮牛肉，辣得赶紧找水喝。

    “妈，你太偏心了啊！以前我想吃，让你给我做，你都嫌麻烦不做的。”闻秋心理不太平衡地。

    徐琳笑了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袒，“我就想做给我女婿吃不行啊？”

    着，她又让秦屿多夹菜，生怕会饿到他。

    一家人在一起静静吃着饭，气氛非常和谐也非常温馨，因为有闻非这个活宝在，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只是，美好的氛围在徐琳一下流出鼻血时戛然而止。

    她捂住鼻子匆匆起身跑向厕所，闻秋的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注意到老姐的脸色不对劲，闻非给秦屿使了个眼色，让他安慰一下她，随即他赶紧起身冲向洗手间里。

    秦屿刚要话，闻秋已经起身追过去了。

    进到洗手间里，徐琳已经冲洗干净，闻非正给她擦鼻子。

    闻秋的喉咙像被黏住，一直发不出声音，艰难地张合几下，才颤抖着问：“妈，你怎么会流鼻血？今天是第一次流吗？”

    “哎呀，冬天的这天气那么干燥，流个鼻血不很正常吗？”徐琳故意轻描淡写地。

    流鼻血当然很正常，要不然当初爸爸最初流鼻血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没当回事，错过了最佳的检查时机。

    “不行，你跟我去医院。”她不由分地拉住妈妈，强行要带她出去。

    徐琳拿开她的手，“我又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不要题大做的。”

    “去医院检查一下又不麻烦，你干嘛要讳疾忌医呢？”闻秋很无奈地出声，眼神之中充满渴求，“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闻非也在一旁跟着：“是啊，你就听姐姐的，去看看吧。”

    他心里当然也害怕，只是他是男生，不能像姐姐表现得那么脆弱。

    爸爸走了，就该由他扛起这个家了。

    徐琳拗不过这姐弟俩，她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

    其实她心里也比较忐忑，大过年好端端的人进了医院，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事儿的，可一查就是绝症。

    她真的怕了那种感觉，她还有两个孩子呢，他们已经没有了爸爸，要是她再离开，他们该怎么办？

    徐琳攥紧手，掌心里出满了汗。

    ——

    春节期间，医院里厉害的大夫都放假了，除了急诊的外科手术不得不做，其余时间都在休息。

    不过有秦屿在，这个问题并不用担心，他先带徐琳做了一个全面检查，问她身体大概哪个地方不舒服，然后找了这方面最专业的大夫给她看病。

    徐琳最近总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儿发闷，时常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其他地方倒没什么。

    检查之后，医生看了报告单，她只是心脏有点儿问题，没什么大碍，这个问题许多中老年人都会有，只是要平时注意情绪管理，身边尽量有人陪着，以防突然晕厥。

    闻秋亲耳听到医生没事，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她隐忍着没让自己当场哭出来，哪怕手都在抖。

    秦屿将徐琳和闻非送回家，闻秋和他回到车上，他对她张开胳膊，“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很难过。”

    闻秋的嘴巴动了几下，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似的看着他，终是没忍住，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秦屿，我快吓死了。”

    去医院的那一路，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不敢往深处去想，很怕预想的全部成了真，反倒像她诅咒出来的。

    秦屿拍着她的肩膀，他当然知道她有多害怕，当时坐在椅子上等待结果时，他摸她的手都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