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妈妈家回来, 天色已经不早，闻秋到家后立刻下厨做饭，她提前询问了秦屿, 他晚上会回来吃饭。

    也不知道他去忙什么了，竟在外面待了一天。

    闻秋刚炒好一个菜, 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她急忙从厨房出去, 带着满脸灿烂笑容来到他面前。

    “你回来啦？”

    上扬的尾音里，充满俏皮的意味，是她一贯的话风格。

    那明亮的大眼睛澄澈无暇, 像一汪秋水, 充满柔情蜜意。

    “嗯。”秦屿淡淡应一声, 阔步走进去, 闻见浓浓饭香味, 边换鞋边问：“你做了什么？”

    “你爱吃的辣子鸡！”璀璨灯光下，闻秋的眼睛亮闪闪的，“昨天我妈做了这道菜, 我看你很喜欢吃, 下午专门去向她请教了。”

    “嗯。”秦屿的反应很平淡，脱下大衣递给她，“我去洗手。”

    闻秋将大衣挂在衣架上, 不解地扭头看向他的背影，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他怎么看起来那么不高兴呢？

    没有多想, 闻秋快步走进厨房，继续炒菜。

    秦屿洗完手坐到沙发上，神色疲惫地拧了拧眉心。

    他上午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却没回家, 而是开车去公司待了一下午，脑子里乱糟糟的，整理不清思绪。

    秦屿始终没搞懂，闻秋为什么要瞒着他，在他面前伪装自己，难道她都不觉得累吗？

    静静坐了一会儿，他缓缓起身，来到餐厅看见桌上已经炒好了两道菜。

    闻秋爱好的口味是偏甜的，特别爱吃糖醋排骨，还有可乐鸡翅这样的菜，而现在她炒的菜几乎都是很辣的，为了迎合他的口味。

    以往都没有发觉，如今秦屿忽然看出，闻秋似乎在有意讨好他。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是夫妻，理应地位平等才是，很多时候，该他让着她啊。

    秦屿的心情又开始变得烦躁，他很厌恶他们之间的这种状态，让他有种虚无的感觉。

    去到厨房，看见闻秋正在鸡蛋。

    “不要做那么多菜，我不饿。”

    他只是很稀松平常地在话而已，可因为冷冷的声线压低几分，开口时就像掺了冰渣子，声音里似乎带着不耐烦。

    闻秋肩膀抖了下，转头看向他，试探性地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

    “我难道面对你时必须要表现得很开心？”

    闻秋飞快摇头，“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奇怪，他平常都不这样的，今天怎么像在故意找茬儿似的？

    狐疑量着他，闻秋突然听见他问：“你是不是感觉我很莫名其妙？”

    “有点儿。”她拿筷子将鸡蛋搅散，而后：“你真发生什么事情，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阴阳怪气。”

    “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

    “………”他不想让她这样否定情绪。

    秦屿故意那样话就是想激怒她，看她会不会生气，他不想让她忍气吞声，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然而她还是没有释放，明明已经很委屈了，却还装作好脾气的样子。

    “你不想和我也没关系，真不高兴就去书房待会儿，冷静冷静。”

    闻秋完冲他一笑，这笑容映在秦屿的眼中，多了另外一层的意味。

    秦屿真的去书房了，闻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和他直播的事情，他心情这么差，她要怎么跟他开口呢？

    做好饭，闻秋忐忑地去到书房门口敲敲门，结果门内却传出：“我没胃口，你先吃吧。”

    “我都做好了，你不吃，等下该凉了。”

    秦屿的声音听起来没耐心了，“我自己可以热。”

    闻秋瑟缩一下脖子，只能自己先吃。

    她坐到椅子上，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三菜一汤，眼眶委屈得泛起红。

    这些菜，全都是秦屿爱吃的，她那么期待做好后他尝到这些菜的反应，甚至还在脑海中幻想了他感动的样子，然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看着美味精致的菜肴，毫无胃口。

    明明他答应她了，会回家和她一起吃晚饭的，既然有事儿，那个时候怎么不自己没胃口呢？让她做好这一桌菜，再给她一记重锤，搞得像是她惹到他了一样。

    阴沉沉的夜，落地窗外寒风呼啸，明明屋内温暖如春，闻秋感受得到的却是彻骨得寒。

    人果真是贪心的生物，曾经嫁给秦屿之前，她已经做了最坏的算，哪怕他对她态度再冷淡都不要紧，只要她能每天看到他就好，然而现在，她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忍受。

    她只想和他甜甜蜜蜜地生活，不想拥有这种别扭的婚姻。

    闻秋越想越觉得心理不平衡，委屈数秒，放下筷子，走到书房门口，重重地敲起门。

    “秦屿，你给我出来。”

    “快点！”

    不出半分钟，门从里边拉开。

    秦屿比她高了一个头，低头面无表情看着她，像极了电影里的冷漠杀手。

    本来还挺气势汹汹的，结果一对上他的目光，闻秋立刻就怂了。

    “我………我担心你不按时吃饭会胃痛。”

    她怂得像包子似的解释，连自己都鄙视自己。

    秦屿拉开门的时候还看见她满脸怒意，谁知道短暂得像流星，一眨眼就消失了。

    他本来还挺期待她发火的样子，像游戏里那样嘴叭叭的怼人，结果又没看到。

    秦屿故意不话，抿唇静静地看着她，他就想知道她的“好脾气”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闻秋抬起头看他，见他满脸严肃也不吭声，心里不由敲鼓。

    他是什么意思？感觉自己挺理直气壮吗？

    闻秋暗暗攥紧拳头，挺直腰杆，尽量有底气地开口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可以再像时候那样，一不高兴就赌气不吃饭。”

    秦屿没想到她是要这个，一下被她逗笑了。

    手指捏捏她的鼻子，“我看你的是你自己吧。”

    “我时候左邻右舍都夸乖，可没这样过。”闻秋反驳完他的话，拉他出来，“我不管，这是我辛辛苦苦做的饭，你再不想吃也得给我勉强吃几口。”

    “这么霸道？”

    “对。”

    闻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递给他一双筷子，“吃。”

    她看起来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坚韧。

    秦屿拿筷子夹了块辣子鸡，尝了口：“没有妈做得好吃。”

    虽然是和自己的妈妈比，闻秋一瞬间还是很难过。

    刚才还没注意到，白玉瓷瓶里的玫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枯萎了，花瓣泛起黄，看起来毫无生机。

    这一幕竟格外应景呢。

    她收回视线，勉强勾了勾唇，：“我当然不可能比妈妈做得好吃了，她都做了多少年了，我这是第一次。”

    秦屿失笑，“骗你的。”

    闻秋嗔瞪他一眼，开始干饭，她偶尔抬起头看秦屿一眼，他一口接一口，明明吃得很香。

    呵，这是没胃口？

    吃完一碗白米饭，秦屿将碗推给闻秋，“你看。”

    “我让你吃几口，你这是吃了多少口啊？”

    闻秋撇下嘴，端起碗去给秦屿盛饭。

    当她回来坐下后，忽然听见秦屿的口中缓缓吐出五个字：“金刚甜甜？”

    她整个人一激灵，刹那间有种做梦的感觉。

    从来没有人在现实生活中叫过她游戏直播里的ID，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叫出来，她哪哪都觉得别扭。

    闻秋愣了很久很久，桌下的手悄然攥紧，脑海中不停在回想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自认为在他面前藏得还挺严实的，他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直播过，那他是从哪里得知的呢？难道是偶然刷到了她的视频？

    不对啊，秦屿不太可能关注这方面的东西。

    难道是闻非告诉他的？可他也不知道她的ID号啊！

    见闻秋一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秦屿扯唇一笑，“很吃惊吗？是不是算瞒我一辈子？”

    “当然没有，我本来就算今天晚上告诉你的。”

    “今晚？这么巧？”

    秦屿俨然不信，都已经瞒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要挑今晚？

    “因为我一周后有个直播活动，到时候要在家直播，所以……”

    “哦，原来是不得不。”

    秦屿唇角的笑很冷，冻得闻秋心发颤。

    她垂下眼帘，无措地抠着手指甲，“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夫妻，也要相互留给彼此空间，我既没影响到你，也没犯什么错误，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放松的天地，这应该不过分吧。”

    “当然。”闻秋话锋一转又接着：“我肯定是早晚都要告诉你的，心里也早做算了，可我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你，怕你知道了以后会对我有特殊的看法。”

    闻秋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冷静，让秦屿有些刮目相看，他忽然间感觉有些可悲，自己竟然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到底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居然看不透了。

    彼此都沉默了很久，还是闻秋先开口了一声“对不起”，瞒着他的确是她不对。

    “你刚才的很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俩是该给彼此留有空间的。”

    秦屿的话让闻秋的心没来由一慌，她突然有种预感，之前建立的温情城堡要在一夕之间倒塌了。

    原来从熟悉到陌生可以变得很简单。

    也许是她刚刚表达的让秦屿会错意，他以为她是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闻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用力地掐自己的手背，拼命思考要怎么挽回。

    她太珍惜和他的感情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闻秋的眼底不知不觉中涌上泪花，她视线朦胧地看着秦屿，轻声呢喃：“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了，你不要生气了。”

    看到她哭了，秦屿的心顷刻间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立刻起身去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

    空气很安静，餐厅里，暖黄色的灯光静静发着光，闻秋依偎在他怀里，一边流泪一边擦。

    她已经是个成熟了大人了，不可以哭。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秦屿抽出纸巾为她擦脸，口吻很无奈，“不想让你哭的。”

    “可是我怕，我害怕我们俩又回到高中时候，我不想我们变得越来越陌生。”

    听她这些话，秦屿的心底涌上强烈的自责，他当真就让她这么害怕吗？

    ——

    昨夜，闻秋睡得很不踏实，虽然秦屿搂着她，一直在安慰她，可她的心底总觉得不安，爱的人明明就在身边，可她却觉得他离她很远很远。

    睁开眼醒来，秦屿的位置已经空了，闻秋看一眼时间，才七点多，他不会这么早就出去跑了吧？

    闻秋洗漱完，秦屿刚好开门儿进来，手里拎着两个袋子，一份是笼包，另一份是豆浆油条。

    “你看，你想吃哪个。”

    “你起这么早，就是为了给我买早餐吗？”

    闻秋试探性地问，还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秦屿点头，看她脸色苍白，一副无力的状态，让她今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都别去。

    “我今天本来也没算出门。”

    闻秋咬一口包子，问他：“那你拿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等下要出趟门，一点之前应该可以赶回来。”

    “那我做好午餐等你。”

    “好。”

    两个人维持着相互试探的对话，明明每个人的心里都忧心忡忡，表面却强颜欢笑。

    闻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总觉得经过昨晚之后，她和秦屿之间的感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大概太在乎就会容易患得患失吧。

    她很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让她看起来很像个神经质。

    ——

    秦屿没有开车，程洛南特地来接他，上车后，秦屿便闭上眼睛，头缓缓靠向后面，休息起来。

    他明显一脸疲惫的样子，程洛南挑起唇角，挪揄问他：“昨晚通宵奋战到几点啊？看你累的。”

    秦屿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情，他闭着眼睛，喃喃地：“我人生第一次有种强烈的挫败感。”

    程洛南：“？”

    “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怎么了？不会是昨天因为我给你看了那视频，你和嫂子闹什么别扭了吧？”程洛南完又唏嘘地问：“那不会真的是嫂子吧？”

    昨天他问了秦屿好几遍，他都不肯告诉他实情，但通过他态度的转变，他也能够看出来答案。

    “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嗯。”程洛南谨慎点头，他还是有分寸的。

    秦屿头疼地拧了拧眉心，和程洛南玩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我明明很爱她，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样爱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明明什么事情都搞得定，却就是无法当好一个丈夫，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她那么怕我呢？一定是我的态度太强硬了，但我的性格维持二十几年了，我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我已经尽量在对她温柔了………”

    程洛南一直以为秦屿是个神仙，却不想他也会有烦人的苦恼。

    手伸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程洛南一副恋爱大师的口吻：“爱一个人不用去想那么多，你觉得怎样爱她比较好就怎样去爱，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同的，更何况是爱人的方式呢？那自然也是不一样的。特别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我们男人总是用理性去对待问题，而他们女生呢，则习惯性的用感性去想问题，所以当你和她的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顺着她就行了，掌握好这个真理，你至少能省掉百分之九十的麻烦。”

    “我现在的是吵架这方面问题吗？”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程洛南叹一口气，“还好你有我这个兄弟。”

    “不要卖弄自己，把话得直白点。”

    “我就不了，直接教你怎么做吧。”

    程洛南帅气地了下方向盘，又缓缓开口道：“你想让她感觉到被爱，那就仔细留心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她需要什么，不用等她开口，你就帮她搞定了，因为只有真正爱一个人才，会无时无刻的关注她。”

    秦屿听完他这一番话，好像明白了，他在这方面的确做得不足，难怪闻秋会那么没安全感。

    忙完工作，秦屿要回家时，让程洛南开车去了一家花店，他亲自挑选了花，让店员帮忙包起来。

    和闻秋在一起后，他都还没送过她一次花。

    程洛南见他抱着鲜花上车，无比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孺子可教也。”

    秦屿抱着这束花回到家里，闻秋为他拉开门，看见的先是一束鲜花，眼睛里不由流露出错愕。

    “这是……送我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路过………”

    秦屿下意识要路过花店顺便买的，但想到程洛南所，又及时改口：“昨天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闻秋还很不好意思，两手无措地揪住裙摆，侧身为他让空，“你先进来吧。”

    她是真没想过秦屿会送她花，哪怕再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她也没奢求过，总觉得送花这种事情，不是秦屿这个直男能做出来的。

    秦屿把花放在桌上，他大概也感觉不太好意思，借口去了书房。

    闻秋走过去，从花束中抽出一朵最漂亮的粉玫瑰，拿下已经枯萎的玫瑰花，将这朵插进了花瓶里。

    以前花瓶里插的花都是她下班路上买的，和秦屿一起逛街时看到也会买，没一次是他专门送她的。

    看见粉色的玫瑰盛放在白玉瓷瓶里，闻秋的眼底溢出璀璨的笑意，忽然一下觉得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