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雨后泞泥的老巷子里, 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

    林一茶着灯照着前面的路，问他：“你让你保守秘密的人是谁？”

    关茂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犹豫几分后, 不情愿的开口：“我姑姑。”

    “名字。”

    “关诺。”

    关诺……

    在她所查到的资料里没有这个人。

    “你爸爸不是独生子？”

    关茂心虚，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是……后面才来的, 爸爸是他走失的妹妹。”

    林一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他灿烂笑了笑，“你们家和俞家还真的很喜欢搞这种乌龙啊。”

    “嗯……”关茂怯懦点头。

    “为什么要帮她保守秘密？”林一茶走到公园前面，停下了脚步。

    “她了, 我照做而已。”关茂淡淡瞥了眼周遭。

    可能因为是老巷子，一入夜后，路上空无一人，路灯常年未修, 百来米才有一盏昏黄的弱光照下。偶尔几声狗吠传来, 加上是冬夜的雨后街道, 寒气逼人，各类揉杂在一起, 令人毛骨悚然。

    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盯着前面只穿着单薄的毛呢外套的女子看了眼, 她腰杆一直挺着，没有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 也正因为如此, 她和周围格格不入，应该反着来，周围一切都不配和她处在一个画面里。

    她实属比今晚的皎月还要亮人。

    “我也想问问俞川哥和她怎么认识的。”关茂发自内心的，“我姑姑对我很好, 我时候性子不好，我爸妈都嫌弃我不爱话，只有姑姑，和我话的时候都是柔声细语的。”

    “你姑姑是自杀？”她抬手，一滴水滴在她手臂上。

    寒冷袭来，她脚下生冰般刺冷。

    “自杀，就死在我面前。”

    京圈里的传闻都是真的，他后来确实因为这件事患上了焦虑症和抑郁症，用了好久的时间才勉强走出来。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名的，林一茶很好奇这个神秘的女子。

    “温柔的人。”关茂完又解释：“我……没有把灿灿姐当成我姑姑，我在择偶上不是喜欢年龄比我大的，只是……刚刚好，灿灿姐比我大。”

    “知道了。”林一茶微微一笑。

    她继续往公园里走去，关茂着急赶过来，出声问：“你还要进去吗？”

    林一茶开手机屏幕，上面是公园的后山，正是上次他写生的画作。

    “灿灿姐拍给你的？”

    关茂一眼看出来也不奇怪，是因为昨日方灿去了他公寓，还是两人闹僵后第一次，他高兴了许久。

    如今看到林一茶手里的照片，失落爬上他的脸庞。

    “嗯，我很好奇这幅画里有什么，所以研究了一晚上。”林一茶翻来覆去也没发现什么，“我看不出，你和我吧。”

    关茂收起低落的情绪，解释：“因为我姑姑就埋在后山，家里信奉土葬，所以在后山买了一块地。你没在画里看到是因为她墓碑在后山，无名墓……”

    这个解释让她一愣，她不可置信的量周围。

    “推了这栋楼，盖了公园，在后山买墓地？”

    林一茶语气夸张，她压根不能想象是为什么。

    “她死在这栋楼里的，所以推了。”

    关茂垂下眼皮，看着脚下的地，想起很多年前这曾经有栋楼。

    本是很平常的一天，她姑姑却像疯了一样跑到这里，拿着手工刀崩溃的大哭，他赶到时，她早已陷入绝望，只见她如凋零的虞美人，奄奄一息的躺在他跟前。

    “你不觉得奇怪？”林一茶找不到突破口，怎么都想不清楚。

    “奇怪，姑姑刚来我们家确实身体状况很不好，后面我们搬回京都，她整个人好了许多，我和爸妈都觉得她不会再出现过激行为，这个意外是我们没预料到的。”关茂走在前面带路。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他绅士的伸出自己的胳膊，林一茶抓住他的臂，随着他一同上山。

    “姑姑一直和某些人有联系，是爸妈都不知道的人，所以我们也无法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姑姑走后，爸爸接到陌生人的电话，任务结束了，就让我们忘了姑姑的存在。”关茂感慨叹了口气。

    白雾被黑暗吞没，他半张脸藏在昏暗里。

    “怎么可能忘得了。”

    关茂恨不得用一辈子去记住这个女人。

    “似乎……我应该带束花来。”

    林一茶苦笑一声，她不知道最后听到的会是一个悲伤又可怜的故事。

    “记住姑姑的人不多，你能来就好了。”关茂转头递给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他们爬到半山腰，林一茶全身出了一层薄汗，穿了厚衣服的关茂也一样。

    两人换了轻松的话题，多半都在聊方灿。

    在快要近山顶，看到了霓虹的彩灯，应该是高楼大厦映照过来的。

    白光被一道人影挡住，关茂下意识护住林一茶，出声质问：“谁？”

    半夜鲜少有人上山，附近这一带的混混也知道以前推过的老楼不吉利，再混球都不会上山找不自在。

    林一茶情绪倒是很激动，以为是碰到了秘密和关诺联系的人，探出脑袋。

    只见男子一身黑色毛呢外套，里边是整洁的灰色西装，刘海略微扎眼，轮廓分明的线条因为逆着光，完美的勾勒出他的俊容。

    林一茶一眼就认出是方才急着赶回公司办事的俞川。

    所以，他办公室在这？

    她推开关茂上前，拉了拉衣袖，准备给男人一个教训，才走近就被他抱进怀里。

    “你谁啊！”瞧见他轻浮的行为，作为同行的男生，关茂快速跑上前要拉开他，救下林一茶。

    才跑近，男子抬了脸，死气沉沉盯着他看，关茂停下了步伐。

    没想到是俞川。

    “俞川哥……你怎么在这？”关茂不好意思问。

    差一点他就要一拳下去了。

    林一茶在他怀抱里挣扎，俞川禁锢着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你们怎么在这？”俞川反问。

    他声音显得人沧桑几分，林一茶侧头看了眼他，“你放手！”

    “你们半夜爬山？”俞川对上林一茶的双眼，静静地承受她的怒火。

    “就准你来，不准我们来？”林一茶重重一拳锤向他后背。

    俞川吃痛的闷哼两声，但也不放手。

    林一茶在发现是他的时候，心里窝着的火就把她全身都点燃了。

    她不是没猜出俞川背后在调查，而且肯定查到了很多东西。没被她抓到她就不了，被抓到那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茶姐……”关茂弱弱出声。

    第二拳又锤下，关茂都听到锤击的声音，心里为俞川捏了把汗。

    害怕她第三拳更用力，俞川放开了她。

    “俞川你倒是学会瞒着我了！”林一茶指着他鼻子激动叫。

    “茶茶，我没有。”俞川想解释，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你就继续编吧！”林一茶也不去山后的墓地了，转身下山。

    上山路是关茂扶着她缓慢爬上来的，现在关茂目睹林一茶大步流星往山下走，每一步都很稳当，速度惊人。

    刚刚……是为了迁就他吧？

    俞川果断的把他丢下去追林一茶，奈何女子气头上，越跑越快。

    “你们……等等我啊！”关茂只好快速跟上。

    大晚上一个人在山上，怪凄凉的。

    *

    林一茶跑到街道口，正好有一辆滴滴，她坐上后座直接报了地点。

    俞川才出巷口，车子就从他眼前划过。

    看来真的惹她生气了。

    关茂气喘吁吁跟上，叉腰走向他。

    “俞川哥……”关茂也有问题想问他。

    而俞川转身去对面他车子停放的地方，丢下一句话。

    “你自己回家吧，改天。”

    现在不去把林一茶追到，怕往后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她。

    他勉强跟上了出租车的尾巴，车子最后开往的是林一牧的区。

    看来真的完了，林一牧宠妹狂魔怕连院子都不让他进去。

    “茶茶。”他停好车跑上去，林一茶甩上院子门，落锁，理都不理他。

    院子门的栏杆缝隙大，他伸手拉住她手腕，“茶茶你听我。”

    “有什么好的？你不是喜欢瞒着我？那就瞒着啊，我对你来是无所谓存在吧。”林一茶看都不看他一眼。

    “跟我回家好吗？我真的没有瞒着你什么！”

    林一茶好看的脸上除了愤怒就是委屈，“没有？所以你和我去公司，结果去了哪？去老巷的后山。”

    屋里的林一牧听到闹声，急忙赶出来，一看到两人隔着栏杆对峙，二话不上前用力拍开俞川的手。

    “拉什么拉，我妹是你能拉的？”林一牧不管对错，护着林一茶到自己怀里。

    林一牧对着屋内喊了声：“挽挽，过来带你姑姑进家。”

    屋内正认真写题的林挽挽一听是自己姑姑，屁颠颠地跑出来，“来了来了……”

    入眼的场景有点……

    被关在铁门外的姑爹不是一般的惨啊……

    “这是怎么回事？”她呆滞问。

    “把你姑姑带走。”林一牧赶着两人进家门。

    房门关上，他走到铁门前，高傲一笑。

    “你俞川也有今天啊！”

    在永城的经历，他可一点都没忘呢，当初这人怎么仗着他妹妹的宠爱欺负他的。

    今日终于轮到他翻身做地主了，扬眉吐气，就是爽！

    林一牧得逞地叉腰笑，而俞川没心情和他开玩笑，近乎哀求的：“哥你就让我进去吧。”

    “不行，一茶来找我就是信任我，我可不能把她推出去。”林一牧不算给他进门。

    俞川沉默地站在门外，双手垂在身侧，周身被失落笼罩，林一牧确实有些于心不忍，他收起玩笑话的语气，建议：“这妞脾气很犟，这次你做的事情还是反思一下，等明天或者过两天你再来。”

    俞川依旧不想走，林一牧叹气，“你就算今晚在这里淋雨，她都不会心疼给你开门的。”

    “对不起。”俞川知道。

    “行了……我回头也帮你劝劝她。”

    他们暗地里使绊子是他们的事情，要真的是夫妻两出了问题，他还是会作为长辈站出来，给他们评理，该的，该罚的罚，日子还是要过的。

    俞川沉吟片刻，点头好。

    目送他离开，林一牧赶紧赶回去安抚他的宝贝妹妹。

    “走了？”林一茶从门后出来，差一点把林一牧吓晕过去。

    他惊讶：“你不生气？”

    还担心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没生气，我不至于为这点事生气。”林一茶踢掉脏兮兮的鞋子，赤脚跑进屋子，林一牧头疼的看着她跟林挽挽一个德行，拿过架子上的拖鞋跟着进门。

    “一茶，穿鞋！”

    果真是养了两个女儿。

    林一茶大咧咧的爬上沙发抱着林挽挽的零食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算晾他多久？”林一牧把鞋子给她放好。

    林一茶：“再吧。”

    “气鬼是不是偷偷生气，假装不在意？”林一牧讨好问。

    气鬼这个称号还是林一牧给她起的，因为时候太喜欢管着跑出门浪荡的林一牧，她就事事计较，妥妥的一个气鬼。

    “是啊，他瞒着我，我可以耍脾气吧？”林一茶感觉到他有秘密，忍了几天，一股气爆发罢了。

    林一牧给她削苹果，淡笑：“吵架可以，但是下次没这么生气就别跑哥哥家了。”

    “为什么啊，你不欢迎我？”林一茶警告看着他。

    但凡一个“不”字，她当场生气掀桌子。

    “他知道自己错了，你回家他才有机会哄你啊。你别看俞川在外呼风唤雨，他在乎你，就代表着他怕哥哥，所以你来找我，在他心里就表示他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免不了多想。”林一牧耐心的给林一茶谈婚姻道理。

    他们结婚以来，俞川事事迁就她，从未闹过像如今这般，林一茶心里对事情严重性的划分也没有很明确。

    “那……我要是真的被欺负怎么办呐？”林一茶歪头问。

    “傻瓜，给哥哥电话，我第一赶过去，看他敢欺负你！”林一牧笑。

    宠溺的话取悦到她，林一茶上前抱住林一牧，靠在他肩头傻傻笑着。

    “我哥最好！”

    林挽挽正好把试卷写完，在门口看到两人抱在一起，她上前也搂住林一牧，黏糊糊：“我也要贴贴！”

    伸手无奈的搂过两个女孩，拍了拍她们背：“去休息。”

    林一茶想起上次的事，问他：“哥，相亲的事情怎么样了？”

    “姑姑，我爸翘掉相亲两次了。”林挽挽告状，要不是她联考在即，她直接登门告状。

    林一牧：“……”

    方才还是可爱的妹妹和女儿，现在看他的眼神就跟准备吞了他的老巫婆一样。

    “太忙了……咳咳咳，就先这样吧，下次我会去。”林一牧先起身，“我去休息了，你们早点睡。”

    两人紧盯他，林一茶问：“你爸是不是有情况？”

    “啊？貌似？最近对着手机傻笑。”林挽挽反应过来，惊呼：“天啊！我要有妈妈了！”

    “我得听听，我要用我的可爱帮我爸讨回一个老婆。”林挽挽深呼吸冷静下来。

    林一茶嫌弃盯着她看：“大侄女，你都十七八了，你以为你是七八岁，卖萌能讨得别人欢心？”

    一句话把林挽挽回原形，她叹气：“对啊……怎么办，总裁里不都是三岁萌宝讨老妈，我三的六倍岁数的萌宝还管用？”

    林一茶：“……”

    挺有自知自明的。

    “先让你爸追吧，不行你再上。”林一茶起身伸懒腰，“好了，洗澡睡觉。”

    林挽挽跟在她屁股后面，呵呵笑：“姑姑，我今晚和你睡！”

    她已经好久没和林一茶睡了，林一茶才好，她就拿着平板和零食进房间，看来今晚两人又要熬夜了。

    *

    第二天林一茶七点坐起来，迷糊地给身旁的侄女盖好被子，妮子周日不用上课，但是她最近赶项目需要加班。

    随手拿了件休闲装换上，洗漱好下楼。

    林一牧糙汉穿着围裙总有几分违和感，他熟练的炒了几个菜，接着给林一茶盛粥。

    “你今天要去哪？”林一茶注意到他一身西装是上个季度她亲自帮他订的，第一次见他穿。

    扮得花枝招展，肯定有事。

    “咳咳咳，出门办事，大人的事少操心，吃完去上班。”林一牧断她。

    林挽挽着哈欠下楼，“吃八宝粥啊！太幸福了。”

    同样注意到自己老爸惹眼的西装，她问：“爸，你要去干嘛？跟只花孔雀似的。”

    林一牧重重放下碗筷，阴沉看着她们，询问：“不帅？”

    两人对视后摇头。

    “哥，你帅！”

    “爸，你帅飞了！”

    得到满意的回答，他悠闲落座：“谈生意，装扮也是武器之一。”

    林一茶在微信给林挽挽留言。

    [林一茶]：伪装好，有希望见到你妈妈。

    [大侄女挽挽]：收到，我会努力的姑姑！

    在林一牧未察觉的地方，她们达成一致。

    吃完林一茶就出门，虚伪地借着拥抱给林挽挽加油气。

    林一茶正准备叫滴滴车，一道男声叫住她。

    “茶茶。”

    不知道男子在这站了多久，身上的衣服不是昨日那套，但脸上的憔悴显而易见。

    “有事？”她蹙眉问。

    “我送你。”俞川开车门，林一茶懒得理会他，继续在手机上约车。

    车子到后她独自上车，从头到尾没再和俞川话，俞川也没有强求。

    司机注意到身后的豪车，结合目前所在的别墅区，他笑问：“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是老公，没吵架。”林一茶淡淡解释，不含糊的处理工作，不在乎俞川是不是跟着她。

    “看不出来啊，年轻还真是好。”司机笑笑，认真开车，也没在问。

    林一茶放下pencil，侧目就可以把车后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她有点心软了，但谱都摆到这了，没理由过一晚上就原谅他。

    下了车男子追上她步伐，伸手去拉她被躲开。

    “茶茶，我错了。”他认真。

    “大白天你堵在我工作室像话吗？”林一茶于心不忍，有意赶他回家休息。

    “我不是来堵你的……我就是想和你道歉。”俞川确实瞒了她。

    “你先回去吧。”林一茶等的电梯刚到，她走进去。

    俞川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勇气踏进去。

    电梯门合上林一茶不爽的盯着门缝看，他要真的跟上来她也不能拒绝啊！

    傻男人！

    等到了办公室，她开微信给他发了条信息。

    [林一茶]：我最近很忙，你先回家吧。

    然后放下手机焦急等他回复。

    [老公]：那你今晚会和我回家吗？

    阅览完这条信息，她整张脸埋到手里，脸有些不自在的红。

    俞川还真的是傻，能想象到他话的语气，再欺负他就有罪恶感了。

    拿起手机，他的信息再弹过一条。

    [老公]：对面的奶茶店开门了，你要喝吗？

    林一茶犹豫食指敲了敲桌子，心想俞川应该还没吃早餐，不吃早餐胃不好。

    [林一茶]：喝吧，我还要喝旁边的米粥。

    俞川秒回了一个好。

    林一茶翘脚等吃的，整理好表情，可不能被他看出自己心软了。

    没等到俞川，先等到了俞老夫人。

    她站在工作室中央，拄着拐走不满意的量周围。

    方灿跟在林一茶身后下楼，嫌弃：“不是我对老太太有意见哈，是她的作态让我有意见。”

    “理解，你让大家继续工作。”林一茶拍了拍她肩膀。

    俞川正好下楼梯进工作室，和老夫人了个照面。

    看着孙子手里一堆吃的，老夫人不悦拧眉：“你不去上班，在这里干什么？”

    猜都可以知道，俞川这番行为是为了讨好某人。

    “身为俞氏总裁，丢下公司一堆人，跑来给这个女人送吃的？”老夫人厉声发问。

    林一茶第一次见老夫人训斥俞川，不似以前和蔼。

    “我让他送的。”林一茶出声反驳。

    她快速的从楼梯跑下去，把俞川护在身后，对上老夫人凌厉的目光。

    “我老公给我送吃的，你有意见？”

    人是她使唤的，东西也是她要吃的。

    她罩着的人，不管是谁，她都不允许用教的语气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