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载光阴 “果真是投怀送抱。”……
荀然眼眸微动,正斟酌着编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就听商栀道:“这题我会,原著设定,半妖可以上仙域修道,只是修炼历程大多比较艰辛,金丹难结罢了。”
他一挑眉,不知这个“原著设定”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并未开口,只顺着商栀的话接下去:“得不错。”
玉珩君也给他倒了杯茶,转而问商栀:“你算几时开始闭关?”
商栀:“明天。”
“我来结弦月护阵。”面前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道,甫一完,相视一看,眼神都有些古怪。
弦月护阵指的便是以灵力结一道屏障,让范围内的人能安心闭关,保证其安全,同时也可一定程度抑制走火入魔的概率。
他二人眼睛一眨一闭,炯炯有神,不知为何让她想到蹲在主人面前摇尾巴的狗勾,不禁莞尔:“可以可以,多谢二位。”
莫名感觉自己像个铲屎官是怎么回事!
玉珩君摆摆手:“客气什么。”
荀然耍笑道:“既是谷主夫人,这点事微不足道。”
商栀:“……”
玉珩君:“哈哈哈,这叫什么?反复鞭尸?”
商栀:“……您可闭嘴吧。”
你来我往瞎闹一阵,玉珩君睨见方桌上摆着的酒坛,突然来了兴致:“诶,方才死里逃生不易,不如趁闭关前酌一杯?”
商栀脸色微变,算拒绝,可话还未出口,玉珩君便抢先道:“狐呀,你是不知道,她以前是个酒痴,对酒的迷恋程度谁也比不上。”
这一声“狐”叫的过于亲切,商栀冒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又要开始了?”
玉珩君:“我不是要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你不要这么紧张嘛。”
荀然问:“什么往事?”
玉珩君朝他挤眉弄眼:“等会再告诉你。”
荀然眼前一亮:“好。”
商栀将酒碗“砰”一下摆在玉珩君面前,道:“不好。”
玉珩君抱着酒坛子,见她把酒碗轻轻放在狐郎君面前,佯装不满道:“怎能区别对待?给他放碗就客客气气,对我就瞎扔一遭。”
商栀:“哦,可能是因为我双标。”
玉珩君无奈笑了笑,卸下布塞,咕咚咕咚将酒倒了出来,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烧酒?不对啊,自那次……以后你不是不喝烈的?”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起那段往事,顿了顿,商栀道:“邻居送的,少喝些吧,我不能醉。”
玉珩君了然于心:“我懂,我懂。”
荀然右手指腹磨着酒碗边缘,须臾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吟吟道:“这酒碗釉面光洁无暇,想来定是官窑所制。”商栀也仔细看了看,心想这不就是普通的酒碗?难道恰好对他癖好?
“我这还有,等会挑个好的送你。”
玉珩君端着儒雅架子抿了一口,道:“看不出来,狐爱好如此特别,竟喜欢酒碗?”
荀然看了眼正在翻柜子的商栀,微笑道:“嗯,我此生不喜别的,独爱‘九畹’。”
商栀掏出一个木盒,把东西装了进去。玉珩君赞叹:“哎呀,巧了。”
“什么巧了?”
玉珩君:“宋九畹送酒碗。”
“……”谐音梗要扣钱的。
他二人东拉西扯一遭,荀然倏而道:“仙师,我想请教‘投怀送抱符’的画法,不知是否方便指点一二?”
商栀微微一怔,想起来在虚妄谷时狐郎君确实对那张符颇感兴趣,便道:“可以,稍等。”
玉珩君也凑过头来:“什么符?我也想学。”
“不行。”
“我为什么不可以?”玉珩君立马不乐意了。
商栀取出两张空白符箓和一碟朱砂,道:“万一你不用在正道上怎么办?”
“那他难道就不会拿来做坏事么?”玉珩君指了指荀然。
商栀正色道:“狐郎君的人品可比你好多了,当然不会。”
玉珩君愤愤然:“好啊,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了!”这人占完当人家爹的便宜,就兴冲冲抱着酒坛子溜出了门,实在狡猾。
“别管他,要不了一炷香就会回来的。”商栀取了支狼毫递给荀然,发现他用左手接笔,讶异道:“你是左利手?”
荀然颔首:“是。”
“厉害呀。”
闻言,他怔了片刻,随后淡然一笑:“是么。第一次听人这么。”
商栀心下了然,在这个世界左非正位,常被视为禁忌与不吉,惯用左手自然也会被看作异类。不再多言,她提笔画符示例,与他并坐于侧案。
落笔,符成。荀然也提笔临摹,一笔一划,潜心贯注。他写得很慢,商栀也不着急,端起酒慢慢尝,但可能是太久没碰酒,才喝一碗她便有些困顿,为了防止发酒疯,还是点到为止,可酒不喝了,目光又开始飘到狐郎君身上。
窗台拂过一阵暖风,藏着沁人酒香,犹如风声私语般扰得灯烛轻晃。她发现他的肤色很白,几乎可以用苍白来形容,妖异的不似常人,但此刻映上暖黄的烛影,又冲淡了这份异色。
见他放下狼毫,商栀问:“画好了吗?”
“好了,但不知是否有效,我想试试。”
商栀将东西收纳入柜,听见这句,道:“可以呀,试试吧。投怀送抱符不仅对人,对物也有……效。”
她话到一半,忽然停顿,因为那符精准无比地贴在了她后背。不过一息功夫,她就扑了个满怀。那人像是早有准备,在她身形刚有所动时就张开双臂,这会儿将人稳稳抱住,还不忘调笑:“果真是投怀送抱。”
不知为何,这怀抱给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实在很难寻找缘由,她此刻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荀然的影子,稍顿片刻,只好轻咳一声,道:“……狐郎君果然天资聪颖,一学就会。”
也不知是这符效力过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觉得自己和对方贴合得极紧,几乎没有空隙,温暖之余,还听见了他稍显急促的心跳。
过了许久,那人终于撕开符咒,笑道:“是仙师教得好。”
“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商栀道,“不过那人很忙,不可能会有这种闲情雅致陪我消遣时间。”
“很忙?具体是指什么?”
商栀:“就……复仇啊,成就霸业之类的,至少我所熟悉的那个他心里只有这两件事,他也的确做到了。”
刚完,发现狐郎君似乎对她这话不太认可:“仙师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所占分量就那么轻么?”
其实不应该那么轻,应该微乎其微,几乎没有。荀然起初的种种表示,不过是对她暂时产生兴趣而已。
“或许吧。”她。
……
月光轻如薄纱,铺洒满院,将两人身影拉长,投射在地上。
“她睡着了?”玉珩君坐在院石桌旁酌,见荀然从屋内出来,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她这几日可真是累坏了,好不容易从冥域出来,又被白眼狼反咬一口,唉,先前重华灵芝的事还没定数,现在她救我,必然要背负一段时间骂名了。”
他着又斟了两碗,荀然也端起碗喝了一口。“幕后之人是谁?”
玉珩君:“宋令仪。”见他主动提起,商栀又极为信任这位朋友,玉珩君便也不再设防,将这一月来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交代了一番。
荀然垂眸盯着酒碗中清澈的酒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像在思谋着什么。
一人一妖对月而酌,直至月上中天,玉珩君忽而想起一事:“对了,方才我到往事,其实那也是我与九畹结识的渊源。”
“来听听。”
“大约是在十年前,我与她初遇。那时她一时难以接受现实,天天喝得烂醉,像泥一样歪在墙上、瘫在地上,偶尔劲头上来了,会发酒疯到处砍仙门宗派的华表塑像……嘴里还嘟囔‘你们都是假的’、‘你们都是书里的东西’。”
“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崭新世界,还得面临再也无法回去的困境,换做谁都难免崩溃。那时我听有人一剑劈了我的塑像,便赶到仙盟道去瞧究竟是哪家女冠脾性如此之差,然后在一堆累得比人还高的酒坛子里找到了她。”
他见荀然若有所思地支着下颌,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又笑道:“怎么,十年前从高台一跃而下自戕的是她,可这十年间,占据她身子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夺舍?”荀然眉梢微扬。
玉珩君咂摸了一遭下该怎么向他解释,“不,应该是九畹占据了这具身体,但她也是被迫的,那是一种你我都无法解释与控制的力量。来也巧,十年前她坠楼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如今她的魂魄又进入这具身体,恰好我们也重逢了。”
荀然缄默不言,实际上,他的情况与玉珩君几近一致。
……
穿过蕙帐,荀然轻声走到商栀身边,静静端详她的睡颜。他心底犹豫许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到红烛内芯的火光都彻底化为一滩蜡液,才缓缓伸出一只手。
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停在侧脸上方一寸,最终还是落在衾被上,往上拉了拉,却被商栀露在外面的手臂挡住。
他无奈低笑,似是在自言自语:“你好像不记得那句诺言了。”
“我和你约定,若有再见之时,我定为君妻。”
“这是你十年前对我的,商栀。”
他牵起衾被上的手,温柔印下一吻。然后,抚过她左手环指,轻轻笑了几声。
“你回来了,我也找到你了。”
黑暗中,白皙如玉的手上银光一现,一道魔纹清晰印在指根,宛若一枚精心雕琢的指环缠绕在她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