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鹤绥城 咱们城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瘟疫爆发, 人心惶惶,各国都生怕这灭顶之灾降临在自己头上,极为配合, 尤其是金乌国与金平城,更是好吃好喝招待。可让外人镇守, 相对的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对本国造成威胁,因此也有少数城池拒不配合。
鹤绥和朝玺两城便是如此。
戚泽墨与他派掌门去了朝玺,商栀则与梅且吟前往鹤绥城。
火红枫林两侧夹道,热烈红云层叠相映之中,城门屹立。
梅且吟侧首看了商栀身旁的黑袍人一眼, 兜帽虽遮住他上半张脸, 但此人是谁,她了然于心。好在她不像戚泽墨那样总喜欢刺人两句, 只自顾自前行。
城门前, 红甲卒拦住来人,“站住,这儿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出入的地方。”
梅且吟理理袍袖, 意在让他看清楚自己身上的涡纹青蓝袍。那卒端详片刻, 长刀未卸, 嘀咕了句:“怎么又来一批仙域修士。”
商栀:“又?”
“不错, 在你们之前,也有一批服色各异的修士来城寻我们城主, 想派人镇守此地,被城主赶出去了。”
“……”
“我们这儿可不兴什么修仙之风, 就算是仙盟盟主到场,与我们而言也与普通人无甚区别,三位还是回罢。”
商栀道:“其实仙盟并没有盟主, 贵城城主许是对此不太了解,我……”
她话还未完,梅且吟便喝出一句:“心!”
身侧蓝影足尖一点,飞掠出去,直越过红甲卒斩杀了一只通体苍白的异形怪物。
那东西长着一张人脸,眼白翻动,眼珠突出,牙齿尖长穿透下颌,煞是可怖。观其身形,脊椎像是被重力生生压弯,变得佝偻伛偻。其手足成爪,背后有一对形似蝙蝠的翅膀破体而出,无端恶心。
梅且吟甩落剑身粘稠的白色液体,道:“这东西是从城里出来的,恐怕疫病已经爆发了。”
她复走到战战兢兢的卒面前,“再不放我们进入,鹤绥城里的百姓迟早都会变成这副模样,包括你。”
卒看着地上这一滩化成白水的东西,哆嗦得连话都不清楚,“进、请进……快快快!放行!”
这一座鹤绥城,还有个别称为“红枫之城”,不光城外,就连大街巷都随处可见枫树作景。观赏之余,商栀道:“这场瘟疫恐怕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梅且吟接话道:“而且一般鬼怪精魅都是夜间出没,就算是异化的魂魄也是如此,譬如噬梦鬼。”
荀然脚下一顿,商栀快速牵起他一只手,道:“不过,有一种情况也会出现在白天的。”
这回换成梅且吟停下脚步了,“什么情况?”
荀然:“异化活人之法。”
商栀点点头,“不错,之前我在金乌国遇到一个名为段晏的死囚,他逼迫凡人喝下妖异之血,能使之异化成鸟妖形态的无意识怪物。”
“此事我略有耳闻,听还被宋式昭拿来大做文章了。”梅且吟像是感叹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水月门之后有如此阴恶的一面。”
所谓人红是非多,门派成了领头羊之一,若非真的身正,影子总会斜的。
“救、救命!”
突然,熙攘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路边摊主仿佛见到什么及其骇人的事,胆的连滚带爬逃离现场,胆大的抄起家伙就往声源冲。
三人闻声识位,果真在包围的人群中见到与城门那只一模一样的怪物!
梅且吟拔剑就要就地正法,这时,一个布衣男孩拦在那东西身前,涕流满面,声音因着急发颤:“你们快住手!这是我娘啊!我娘不是怪物!”
一个男人挥着棍棒,喝道:“你看看身后那怪物的模样!她还是你娘吗!别碍事!”
“不许杀我娘!我不许你们动她!”男孩死死抱着那怪物已经异化的身体,即便被利爪划破皮肤也绝不松手。
苍白之物的眼睛在黑与白间来回切换,有人看出异端,连忙上前拉他,“你不要命了,快离开!”
男孩奋力推开上前拉扯他的人,抱着他娘大喊:“娘你醒醒,他们欺负我呜呜呜,你以前从来不许别人欺负我的……我啊啊啊啊——”
见此情形,梅且吟拔剑的手一滞。
怪物的尖牙深深嵌进了男孩喉间!
虎毒尚不食子,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得尖叫不辍,先前还有胆量拉人的姑娘顿时退开几丈之外。男孩的脖子被咬得血肉模糊,软趴趴倒在地上,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弹动几下,彻底没了气息。
“死、死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商栀喊道:“别动!”
她这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极响,众人本就一颗心悬到极点,听她这一喝,立刻收回迈出去的腿,退到他们三人身后。
果然,不多时,那男孩的背部就突然裂开两道口子,混杂着粘稠白液的羽翼骨架“哗哗”两声展开,原本粉嫩的皮肤逐渐褪色变得惨白,最终成了和身后那只大同异的怪物。
两只怪物全然没了自主意识,嗅到他们这边的人味就猛然煽动翅膀怒冲上来。
化云伞倏出!飞旋着的伞沿“刺啦”一声将这两只削成四段,与此同时,一面型结界将他们爆开的白色血液罩住。
跌坐在地的人们胆怯睁开一只眼,望见挡在他们身前的一男一女,再望,地上那两只东西已经化成一滩浓水,这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赞道:“修仙之人果然不一样啊!”
商栀甩落伞上污秽,回头一看,梅且吟一只手还按在剑柄,表情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城主?”
她一唤,梅且吟才回过神来,道:“……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场瘟疫是这样传播的。”
这种人传人方式,商栀曾经在丧尸片里看过太多,已然见怪不怪,这个世界对“丧尸”没有概念,难以理解也是正常的。
“仙、仙师,这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商栀温声道:“我也是头一回见,不知其名。不过诸位不必担忧,若遇此物,尽量到空旷之地大声呼救即可,我们会将其除去。”
“那……得取个名字吧。”
另一人道:“取啥名儿?”
“不是吧,都这时候了,你们还纠结取名?这明显是发了一场怪病啊!被咬一口就会传染!这就是瘟疫啊!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发生血腥事,咱们城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听见“光天化日”一词,商栀忽地想起一段剧情。
原书中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点,无念魔尊制造了一场“光疫”,当时三大派都已覆灭,荀然在仙域挨个击破残余各门各派,仙门自身难保没空管人界这场疫病,这段剧情便被一笔带过。但经此一事,无念恢复得异常迅速。
“光疫。”
她倏然开口,在场都是一怔,“仙师您刚了啥?啥光疫?这怪病的名字吗?”
商栀颔首,“先进宫,必须快些见到鹤绥城主。”
……
鹤绥城主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头发却已白了一大片。
他满面倦容地撑着脑袋坐在堂上,许久过后,才从鼻间发出一个“嗯”音。
梅且吟没理会请她入座的宫人,兀自道:“城中情形你也知晓了,如今再不派仙门镇守,整座城都会变成疫怪的狂欢地狱。”
疫怪,指的便是被异化的那些人了。方才来的路上才敲定的名称,平平无奇,纯粹为了方便。
梅城主向来孤高,不会对任何人低头,他们这些“修仙之人”在城主眼里不值一提,鹤绥城主在梅且吟眼里也不过尔尔。
谁还不是个城主了?
鹤绥城主不太友好地睨她一眼,道:“镇守可以。孤只许仙域第一大派的人插手,其余免谈。”
曾经的三大派如今只剩青竹派,虽然青竹派从未称过第一,但人界对他们的事杜撰瞎编为多,不知不觉就传成了这样。商栀道:“在下就是青竹中人。”
鹤绥城主双目一闭,“那你看着办吧。”
“……”原来这么随便的吗。
出了大殿,三人径直走到祭坛。
祭坛因行过法事与祭祀,灵气充沛,是开启门派阵印、设下结界的不二之选。
第一次坐镇一城,商栀察觉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她深吸一气,双手结印,浮于空中的知礼玉佩便渡出一道冲天青光,竹节阵纹霎时布满了整座城上空。
梅且吟站在白玉石阶下收回传讯怀镜,见荀然报臂站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坛上那人,道:“荀谷主行事倒是谨慎非常,手下做了不够,还亲自入城检验,佩服。”
是佩服,却无半点敬佩之意。
荀然皮笑肉不笑,“怎么?仙盟觉得此事幕后主手是我?”
梅且吟眼眸微眯,“难道不是么?”
“你们凭只言片语误断正事也非一天两天了,这副德性倒是一直未变。”荀然眸中戾气渐显,目光停留在商栀身上时,又蓦然消弭。
“金平城狮蟒之事,被傅明溪借他人之口传出谣言,如今仙盟还欠本座一个道歉,毕竟你们那时也没少冤枉我。”
“还有,倘若姜衡一没被本座从飞仙台上扔下去,你以为仙盟如今还开得了集议么?”
梅且吟道:“那问天宗千名无辜门徒之死,荀谷主又作何解释?”
荀然冷笑一声,“没有解释。不过是他们该死罢了。”
他这话时,像是理所当然。梅且吟原先只在别人口中听荀然草芥人命,如今亲眼所见其态度,难不认同。
然而,当商栀收阵自祭坛上下来时,他又像瞬间变了个人迎上前去,“夫人劳累了,想吃什么?”
商栀嗯了一声,思忖道:“方才来的路上看到一家做糯米白糖糕的,想吃。”
“那走吧。”
梅·电灯泡·且吟:“……”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亮。
即使白天发生了两起活人异变事故,但城中百姓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大街上并非空荡荡一片,依稀有行人来往,店铺也只闭门了几家。
两人并肩行至街角,夜风拂面,枫叶飒飒,伙计手执扫帚清扫着满地红枫落叶,酒肆偶尔传来三言两语闲谈。
商栀对白天手刃的那对母子有些耿耿于怀,走出一段,忽然道:“其实当时我也有些犹豫,但理智告诉我,手下留情只会累及无辜。”
荀然捏捏她的手,道:“你做得对。”
“那如果我被咬了,你千万别犹豫。”商栀目光柔和,朝他淡然一笑。
“尽快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