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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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正事还是等回到了家才开始商谈。

    从景城到桉洲,  先要乘飞机至省会城市,坐高铁转另一座周边城市,再去客运站乘坐大巴。

    郁初订好了票,  他问一旁的江洐野:“我现在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他难得那么好话。

    郁初瞥了他一眼,  收回视线,道:“那我随便做点。”

    “嗯。”

    周尧前几日在外地出差,  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下午才刚回来,  竟得知一向低调不喜欢曝光在众人面前的江洐野,竟然去参加了一个综艺。

    他在四人群里揶揄:“我们洐野哥哥也太舔了吧,不是都跟人闹掰了吗?怎么还陪人家上综艺啊?”

    江洐野看见了,  并不想理。

    周尧反倒来劲了:“哇哦,竟然还在微博追星,  江洐野,  真有你的。”

    李明辙迅速现身,  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有我的启明星辰才能捧出这样的大明星,  郁初值得!”

    江洐野在微博无所顾忌,  正是因为料定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畅所欲言。他起先不愿意接下这个综艺的原因之一,  就是他不想掉马。

    此刻,  周尧还拿这事趣他,  恼得他气急败坏。

    江洐野登上“你在什么屁话”的账号,  发:“脱粉了。”转头又去注册了新号。

    脱粉的是“你在什么屁话”,跟他江洐野又有什么关系。

    周尧见江洐野一直不话,心想也不能把人逼急了,便@他,  :“明天组局,来不来?”

    江洐野见他非要往枪口上撞,回了个“不去”。

    “你一天到晚忙什么呢???”

    江洐野拍了一张郁初在厨房的背影:“忙着谈恋爱呢。”

    周尧、李明辙:“我操???”

    “这他妈你们怎么又在一起了?”

    “江洐野都承认自己谈恋爱了,爷青结。”

    周尧和李明辙跟江洐野是从到大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太了解他的性格,以至于很难想象这人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毕竟这人眼高于顶,成天顶着一张别人都配不上他的臭脸,仿佛会因为过于优秀而单身一辈子。

    江洐野觉得他们的问题太过无聊,他和郁初那么配,难道不应该和好吗?

    他不开心地字:“你们会不会话?”

    周尧:“就你也好意思这句话?”谁能有江大少爷您不懂话之道呢。

    江洐野懒得理他们,自顾自:“郁初烧的排骨好香,不跟你们浪费时间,我要吃饭去了。”

    周尧、李明辙:“......”瞎显摆啥呢。

    郁初听见他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多看了几眼,转而一想,江洐野这个人的性格是不可能跟别人撩骚的,完完全全放下心。

    江洐野在餐桌前坐下,很捧场地吃了一大碗饭。

    郁初本人没什么胃口,一手撑着下巴,安静地望着他,感慨:“以前我给你做一大桌丰盛的菜,你都不肯吃一口。”

    “......”

    “后来倒是愿意吃了,不过嫌这嫌那,很难伺候。”

    “......”所以是开始翻旧账了吗?

    江洐野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积极主动承认错误:“以前是我不识好歹。”

    郁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江洐野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他不识好歹的不仅是这一点,最初的他,面对郁初的百般引诱无动于衷,简直是眼瞎。

    第二天便要启程,江洐野在床上没敢闹郁初,两人早早入睡。

    历经了一路奔波,郁初终于在暮色时分,带着江洐野回到了他土生土长的家。

    这儿偏远落后,到似乎一眼能望到头,可却有独特的风景和人文特色。

    郁初向江洐野介绍:“桉洲地理位置不好,很难发展其它经济,大家的收入来源主要还是依靠农作物和手工纺织品。不过家家户户几乎都自己会种些蔬菜,所以也很难卖出去,只能挑着担子去隔壁镇上卖。”

    夕阳西下,橙红的晚霞洒落,安静的乡间美得却像一幅画,画中偶尔有奔跑的孩童、挑着扁担的大人,以及拄着拐杖互相扶持的白发老人。

    郁初带着他往福利院走,远远站在大门外,感慨万千。他对江洐野:“这是我父母长大的地方。”

    他不忍道:“这个地方太太远,很多人会费尽周折,把婴儿丢在这里。”

    江洐野量了福利院几眼:“看起来很新。”

    “是啊。”郁初突然浅笑了一下,神神秘秘地对他:“因为我偷偷捐了一笔钱,让院长重建。”

    江洐野盯着他的眼睛:“怎么不跟我,我可以出钱。”

    郁初牵着他的手晃了晃:“它对我有不同的意义。”

    江洐野任由他牵着,跟着他往前走。

    郁初在附近找了块地坐下,招呼着江洐野一起:“我时候经常来这里看夕阳,那时候,我爸爸会陪我一起,桉洲没有海,我只在画册上见到过,我们曾约定过,以后要一起去看海。”

    然而这个愿望最终并没有实现。

    但是江洐野却带他去见过了海,壮阔又美丽,倾诉着无声的遗憾和想念。

    江洐野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什么好,只是伸手把郁初搂在自己的怀里,认真地当一个听众。

    郁初便开始讲他的故事。

    他父母都是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弃婴,比起因为残疾或者得重病而被丢弃的孩,他们身体健康智力正常,就连模样都生的好看,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丢掉他们。

    两个人读书努力,凭借着政府和社会人士的资助,读完了高中。他们很争气,考上了本科。虽然没有钱,但得益于人性化的制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少男少女,背着的行囊,就此踏上了远方的路。

    郁初笑着:“虽然学费是不用操心了,可他们没什么生活费,是福利院的院长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他们,还有村民们,看见村里出了两个大学生,特别高兴,自发筹了几千块钱,偷偷塞进了我爸妈的包里。”

    几千块钱,在那个年代,几乎是桉洲一户人家一年的全部支出。

    大城市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繁华,巨大的落差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连井底之蛙都不如。可两人并不自卑,一边读书一边工,顺顺利利地毕了业。原本可以留下来获得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可两人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桉洲。

    郁初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不是那不好,是太好了,所以我父母希望有更多人的走出去看看。”

    两口回到这个地方,当起了教师。又在村民的见证下,举办了简陋却温馨的婚礼。不久后,生下了肤白如雪可爱得像个糯米团子的郁初。等郁初上了学后,郁心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日子虽不富裕,但是很温馨。

    江洐野渐渐顿悟,为什么这儿这么破旧,却能让郁初念念不忘。

    郁初从的智商就高于同龄人,从很多细节中可见一斑。桉洲师资匮乏落后,明明是资质差不多的学生,教出来的却远远无法与发达地区相比。可在某一次市级竞赛上,郁初败了市里重点高中的学生,拿下了第一名。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入选省队,培训了一整个暑假后,在十月份参加的全国竞赛上,顺利拿下金牌。

    这时候,景城的高中向郁初抛来了橄榄枝,对方坦言:“即便郁初没有景城户口,我们也愿意收下这个优秀的学生,并且提供奖学金。”

    郁茂行很纠结,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发光发热,可景城离他们这太远,他并不放心儿子只身前去,可若是举家一起去,景城的生活水平太高,他们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况且,他也舍弃不了这的学生,这本就没几个专业的老师,他们夫妻两走了,师资会更加紧缺。

    是学校的校长来劝他:“人往高处走,你为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了,该去属于你们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更何况,你的儿子你最清楚,郁初的能力,我们这的老师都教不了他,他是好苗子,没有惜才的人希望看到好苗子被掩埋。茂行,当年你若是拥有更好的师资力量,大学会考得更好。”

    郁初不想父母为难,且他知道父母的难处,提出可以自己一个人去,虽然离家难免不舍,可他知道自己该这么做,只有足够优秀了,他才可以给家人们更好的生活。

    可在此时,郁心发生了意外,在与伙伴玩耍时不心被推了一把,摔坏了脑袋。

    郁初扯下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把郁心推倒的男孩,本就是无心之失,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们。那笔钱,对我们所有人来都是笔巨款,可是对郁心来,仅仅是看几次病的费用。”

    地方治不了,为了郁心的病,以及郁初的学业,一家人最终决定搬家。

    郁茂行大学同学听他要来景城发展后,给他推荐了一个工作机会,一所私立艺术高中的老师,不仅薪资高,还可以为教职工补贴一部分的购房补助。

    应聘教师需要笔试、面试,郁茂行以极大的优势获得了这个工作岗位。此时,郁初也正式入学,而郁心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家里的经济压力虽重,可也在慢慢变好。

    江洐野结合自己之前得到的线索,心猛地往下一坠,有一种预感油然而生,他突然不想听郁初讲下来,心疼他要把最痛苦的事情出来。

    郁初握住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那所高中有个规定,新入职的教师必须要先当一年班主任,于是我爸既是数学老师,又是班主任。他做事一向负责,不仅教课,也很认真地了解每位学生的状况。”

    艺术高中不乏漂亮的女孩子,在青春期,总有躁动的男生想尽法子去追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们。郁茂行很快就发现,班里有个叫何湉的女生,在和校外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在谈恋爱,甚至是已经发展到快被诱哄着发生关系的程度。

    江洐野没由来地肯定:“是宋宗阳。”他从很久以前就看不上宋宗阳,也是听过类似的风言风语,这人一向爱玩,若只是成年人双方间走肾的约几次便也罢了,他还喜欢玩弄那些不谙世事的姑娘,骗身又骗心。

    郁初点点头:“何湉很单纯,虽然被宋宗阳迷了眼,可还是很听我爸的话,于是拒绝了宋宗阳。”

    被坏了好事,宋宗阳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郁老师”怀恨在心。何湉虽然拒绝了宋宗阳要跟她开房的事,可她还是喜欢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满心期盼地想跟对方来一场甜甜的恋爱。

    某一次,宋宗阳约了何湉去酒吧,他虽然追了何湉一段时间,可一直吃不到也有些烦了,在酒吧的这一次是他给出的最后机会。他问何湉:“外面就有酒店,你要不要跟我去啊?”

    何湉摇摇头:“郁老师,我是未成年,又是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等我...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们再做那些事,可以吗?”

    “好啊。”宋宗阳嗤笑一声,却不表露自己的厌恶,只跟何湉自己去一趟洗手间。

    他故意去吧台点了几瓶昂贵的特调酒,对调酒师:“等会儿让服务员送到那个姑娘那去。”完便走出了酒吧,去下一个地方猎艳。

    何湉虽然家境富裕,但只是一个学生,身上根本没有那么多钱,第一反应是给宋宗阳电话,对方一改往日体贴温柔的样,冷漠着:“刚刚忘记跟你了,我们分手了,我对你这种保守的女孩实在没什么兴趣,钱不够的话,就让你那个什么郁老师来帮你付吧。”

    何湉不敢告诉父母,于是只好给她信任又依赖的郁老师。

    而郁茂行却在酒吧的周围,遇到了酒驾的司机,发生了意外。

    这一切很令人唏嘘。

    而当时何湉太过慌乱,又是个恋爱脑,录口供时自动忽略了宋宗阳给她的建议,只是约了朋友来喝酒,结果点多了付不起钱,想让老师来帮忙。

    司机供认不讳,承认是因为家里突然有急事,存着侥幸心理,带着满身酒气开车回家,最后酿成大祸。

    而赔偿金,除了办理郁茂行的后事外,又付了一部分房子的贷款,又在郁心后来的治疗中消耗殆尽。

    郁初的母亲自从郁茂行离开后,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他们青梅竹马、一起成家立业,与彼此度过每个最重要的时刻,丈夫的离世是对她巨大的击,为了自己的子女,她又要背负起家庭的重担,最终积劳成疾。

    郁初红着眼眶:“我去年带着郁心去医院检查,碰见了何湉,我和她仅有过几面之缘,当初她的家人怕被我们赖上,在事发之后知道自己的孩子无需背责后,不仅搬了家还转了学。在医院里,她才跟我坦白,自己以前傻,还想着帮他隐瞒,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中,尤其是看见宋宗阳以一个洁身自好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她,愿意去重新提供口供。”

    郁初冷笑了一声:“可那又有什么用,我们都很清楚,结果不会有所改变,他根本不用担刑事责任。”

    从法来讲,无论是她还是宋宗阳,并不构成过失致死罪,责任也全在酒驾的司机。

    在江洐野的安慰下,郁初的情绪才平复了些。他继续:“重遇何湉之后,我去了事发的酒吧。”

    在前两年,酒吧已经被别的老板接手,老员工也所剩无几,但郁初前前后后跑了数十趟,总算联系到了当初拿了宋宗阳费逼何湉快点结账的酒保。

    郁初自己是专门爆明星料的八卦记者,愿意花天价买下宋宗阳的黑料,又先给了他一笔现金,这人还真信了。

    对方:“我当时让那个女学生给她的老师电话,我还抢过手机给对方指了路,告诉他该往哪边走。我故意给他指了条后街的路,跟他我会把他的学生带到后巷等着他,这也是Sondy教我讲的。那里常年没有监控且死角多,有矛盾的都喜欢在那约架,也有些混混喜欢勒索钱财,一般熟悉这边的,都会避开那条路。Sondy他跟这人有点矛盾,会提前找几个混混等着,等他一到就会堵他,看样子像是要把人狠揍一顿。”

    Sondy便是宋宗阳,他出来玩不用真名。

    “Sondy也挺狠的,还让我拍几张他们两的照片,最好角度看起来显得很亲密,他中年男教师在酒吧约会未成年女学生,不管事实如何,只要传出给不知情的人看,那位男教师很容易身败名裂。”

    “谁知道,那位老师会在路上遭遇车祸。”酒保当时听到消息后,一阵后怕,赶紧给对方电话,结果对方只:“怕什么,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倒霉,多管闲事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活该。”

    “可,可是是你让我告诉他往那条路走的!正常人第一次来这,根本不知道可以走巷!”

    Sondy不耐烦了:“是他自己急着来找他的学生,行了,别拿这事烦我了,我会给你一笔钱,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最好不要多嘴,就算你没脑子全交代出去,这事只给我添了点麻烦,罪责也根本轮不到我身上。更何况,就算我有错,我也有律师替我辩护,你呢,你有吗?不如乖乖地当个哑巴,忘记这件事,我还会给你一笔钱,不好吗?”

    酒保做过不少不入流的事,可也没胆大到这种程度。面对生命的陨灭,他也会心虚害怕,但怕惹祸上身,又贪财,拿了钱之后没过多久便辞职了。

    “这世道,谁能想到那么一个没良心的玩意,现在竟然变成了别人追捧的明星,”面对郁初的盘问,听他会拿更多的钱出来,他又一股脑地全讲了出来,厚着脸皮咧着黄牙笑:“这位先生可以把钱到我账上了吧。”

    郁初冲他漫不经心地笑,夹杂着寒意与不屑:“你知道我是谁吗?是你们口中那位、倒霉男老师的儿子。你还敢要我的钱吗?”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从法与理来,车祸的追责与宋宗阳无关,即便是他试图花钱殴他人,可是未遂,也判不了什么。

    从情来讲,蝴蝶效应因他而起,郁初作为受害人的儿子,完全无法释怀。

    所以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对方。

    江洐野把郁初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对方的背,看见郁初难受的表情,他的心都快痛死了,恨不得把那些令郁初伤心的人抓起来千刀万剐。

    “我最难过的是,宋宗阳完全不记得了。因为他随意的一个恶作剧,在给别人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痛之后,他却毫无印象。”郁初曾经试探过。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善良又尽职的人,遭遇意外本就是上天不公,知道事情始末后更是难以接受。心存良知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难免会心虚愧疚,但是算半个始作俑者的宋宗阳,未曾放在心上,轻飘飘地不留痕迹。

    不过在被郁初这么狠狠坑了一次之后,想必宋宗阳一定会想尽设防去调查郁初是不是与自己结过什么怨,也许已经调查到了真相。

    但郁初料定,对方绝对不敢声张。

    仗势欺人的会嘘声从不是因为自知理亏,而是因为欺软怕硬。

    郁初靠在江洐野的怀里,这个怀抱宽厚而又温暖,像是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他听见江洐野在他耳边轻声:“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  这一章终于把前因后果交代完了,接下来可以好好谈恋爱了^^

    (我查了资料,这种情况应该是无需背责的,但是谨慎一点,再次重申一下,此文背景包括地点以及法律等全部架空。如果有bug的话,非常欢迎懂法的咕咕给我科普一下。)

    (修改了一下,把本来要写在后面的剧情移到前面了。郁初根本走不出失去父母的阴影,他知道从理来宋宗阳无罪,但从情感上接受不了,所以容易会产生极端、偏执的感情,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会有爱,也会有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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