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也喂我
和皇帝谈完话后,温霁云心中很闷,像是有一块石头堵着,自己起身去书架上找了本书看,没再和皇帝话。
皇帝也安安静静的,没有来扰他。
阮棠虽然不喜欢孤单一个人,但是一向不喜欢身边那些烦人的内侍,把其他人都轰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除了他自己,就只留下一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书的温霁云,用来养眼和做伴。
留下温霁云一个人在房里,对于阮棠来再享受不过。温霁云一向很安静,也不会主动来烦他,而他又不至于一个人孤单无聊。
但是阮棠哪里是个能安安静静躺着的人。他只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躺在床上不动就觉得浑身都难受,坐久了想躺一下,躺一下又想翻个身,翻个身又想坐起来,反反复复折腾来折腾去,一刻安静也没有。
因为肩膀上的伤口绑了厚厚的绷带,翻身起身躺下这些动作对于阮棠都有些吃力,他自己哼哼唧唧地使着吃奶的劲儿坐起来躺下去,难免惊动了坐在一边看书的温霁云。
温霁云虽然捧着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目光不自觉地时常往床上瞟。
因为肩膀手臂上裹着绷带,这猫变成了一只笨重的熊猫,想起来又使不上劲滚倒回床上的模样,就像一团在地上滚的毛团子。
“嗯……”毛团子轻哼一声,想坐没坐得起来,又倒回了枕头上。
温霁云忍不住放下书,走到床前去将人扶起来,让他好好地靠在床上。
皇帝心安理得地被温霁云扶起来,不但不感谢,还看着温霁云理直气壮地道:“都怪你,现在好了,我又不能动了。给我倒杯水来,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
温霁云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用手隔着被子试了试水温,再兑了些凉水,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捧着被子咕嘟咕嘟喝完了水,把杯子塞回温霁云手里,又想要吃桃子。
温霁云放好水杯,在桌上的果盘里取了一个桃子,坐在桌边用刀子给皇帝削皮。
阮棠靠在床上等着自己的桃子,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温霁云削果皮。
温霁云垂着眸,拿刀认真地削着桃子的果皮。
温霁云做事情一向都很仔细,让他兑温水,温度就真的一点不烫也不冷,合适得不差一分。让他削桃子,他就一点一点削下皮,不带下一点果肉,也不在果肉上沾一点果皮,削下来的果皮连成一条。不像是在伺候人,倒像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
把桃子皮削干净,温霁云再将桃肉且成一块一块,去掉桃核,盛放在盘子里。
“不够吃。”坐在床上的皇帝心安理得地继续摆布他,道,“再削一个。”
温霁云任劳任怨地再给皇帝削好一个桃子,一起盛放在盘中。
他刚放下手中的水果刀,靠在床上的皇帝又对他发号施令道:“再拿一串葡萄。”
温霁云又将一串葡萄也放进盘子,一起端到皇帝的面前。
阮棠让温霁云放了一张桌子在床上,将果盘放在桌子上,自己把腿伸在桌子下面。这样,水果盘就正好摆在了阮棠面前。
盘子里,切好的桃肉上插着一支金色的叉子。叉子长柄的顶,端坠着一颗珍珠。
阮棠的右肩裹着绷带不能动,他用左手叉了一块桃肉,送进自己嘴里。
桃肉又甜又软,阮棠满意地眯起眼睛,又叉了一块,递到温霁云面前。
因为温霁云一开始就以为皇帝自己要吃水果,没想过其他,只在果盘里准备了一副叉子。因此阮棠手里只有这一支叉子,只能把自己用过的递给他。
在阮棠看来,这和用筷子勺子不同,反正嘴又咬不到叉子上,用叉子就是为了干净卫生不脏手,将就着用一根叉子并没有什么。
看到皇帝递到自己面前的桃肉,温霁云一怔,抬眸看了皇帝一眼。
阮棠觉得,自己好像被温霁云嫌弃了。
他刚才吃第一块桃肉的时候,其实故意有很心没咬到叉子,没想到温霁云还是在嫌弃他。阮棠心里有点气,看着温霁云霸道地道:“你在嫌弃我吗?必须吃,不许不吃。”
温霁云低下头,果真就着阮棠的手,吃下了他喂的桃肉。
温霁云从未品尝到过这样软这样甜的桃子,又甜又软的桃肉,就如同喂他吃桃子的那个人。
有一种不可言的冲动在他胸口蓬勃汹涌。
他想把和桃子一样又软又甜的人,像桃子一样,一口吃下去。
他细细地咀嚼、品位着口中的桃肉,直到桃肉化在口中,剩下一汪糖水一般的甘甜,融入喉间心上。
阮棠见温霁云把桃肉吃下去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笑眯眯地问道:“甜不甜?是不是很甜?”
温霁云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把皇帝手中的叉子取了过来。
阮棠以为温霁云觉得桃子好吃,喜欢想多吃一点,心里比自己吃桃子还开心,连忙把叉子让给了他。
之前他仔细观察那么久,也没观察出一丝半点温霁云喜欢吃什么东西,给他吃什么都像让他吃毒|药似的。
这会子好不容易,温霁云头一回有了表示喜欢的东西,他必须把温霁云喜欢的东西让给温霁云,先让温霁云吃个够。
谁让温霁云是他爱豆,他是温霁云的“爸爸粉”呢?
以前阮棠还在上学的时候,不能理解班上追星的女生为什么隔着屏幕喊明星“儿子”,自己是他们的“妈妈粉”,现在阮棠忽然理解了这种心情。
他发现自己好像就是个“爸爸粉”。
他就像个老父亲一样,为自己爱豆操碎了心,想尽力给自己爱豆能给的一切,想看自己爱豆好好生活,也不求爱豆回报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爱豆在专心搞好事业的同时,以后能想起老父亲对他曾经的好,留下他这个老父亲一条狗命。
“老父亲”阮棠正想着苟命的事,一块桃肉被喂到了唇边。
阮棠愣了愣,抬起眼眸看去。喂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儿子”。
温霁云手中捏着刚才从他手中取过去的金叉子,叉了一块桃肉喂给他。
“你……干嘛……”阮棠不知所措,看着温霁云道,“我自己有手……”
温霁云淡淡回答他:“我也有手。”
温霁云的这个理由让软糖无法反驳。他明明有手,刚才阮棠喂他,他还就着阮棠的手吃了桃子。现在他喂阮棠,要是阮棠不吃,就成了阮棠不给面子。
喂儿子时理所当然,被儿子喂时,老父亲满脸通红。
阮棠心里又慌又乱,像一条试探鱼钩上米粒的鱼,一低头迅速地含住桃肉,就立刻退开,胡乱把桃肉吞下去,都没尝出来刚才吃下去的桃子肉是什么滋味儿。
温霁云看着猫乖乖就着他的手吃下桃肉的模样,捏着叉子的五指都在发烫,手心被汗水浸湿。若不是这叉柄是黄金造,几乎要融化在他手心里。
皇帝吃下温霁云喂的桃子,如释重负地嘻嘻一笑,去抢温霁云手中的叉子:“扯平了,到我喂你了!”
温霁云一抬手,反而将皇帝伸过来抢叉子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皇帝的手一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温霁云:“干嘛?你要耍赖吗?”
温霁云没有答话,却将皇帝白嫩嫩软乎乎的手捏在伤痕累累的掌心里,轻轻地抚摸。
一只手是嫩嫩白白,好似刚剥了壳的鸡蛋,不谙世间疾苦。
一只手上满目疮痍,若被风刀霜剑千锤万凿的梅花枝干,胸中百折千回。
不谙世事的纯真,遍尝炎凉的沧桑,高高在上的尊荣,和跌落尘埃的痛……全都交织在一起。
皇帝像是一只受了惊的松鼠,一双大眼睛看看温霁云,看看温霁云的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温霁云这突然是怎么了。
满手的伤痕,和指根的薄茧,粗糙的触感,轻轻摩挲过被握在手心里那只手光滑柔嫩的肌肤。
阮棠竟有几分痴迷落在手上那略微粗砺的触感。既真切有力,又温柔克制。
直到白嫩嫩软乎乎的手被摩擦得几乎着了火,阮棠觉得烫得厉害,才把手从温霁云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温霁云握他手的力度掌握得很好,不是死死攥着,没有把他捏疼,他只要自己使一使劲,就能把手抽|回来。
阮棠被温霁云那一揉揉得脑袋晕乎乎的,放弃了去温霁云手里抢叉子的念头,手指悄悄地往果盆里够了一颗葡萄。
他自己低头慢慢地把葡萄皮剥开。
一颗晶莹剔透的,已经剥好了皮的葡萄,却早一步喂到了他的唇边。
阮棠抬起头看了看温霁云。
“张嘴。”温霁云看着阮棠,柔声道,“吃了这颗,你也喂我。”
阮棠:这是什么幼稚鬼?他为什么喜欢玩这个?莫不是他以为自己也喜欢玩这种喂来喂去的游戏吗?
阮棠刚才之所以要把叉子抢回来喂温霁云,完全是为了争回他作为老父亲的一口气。
他可从来没想过要陪温霁云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没想到温霁云平时看着这么沉静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
他心里虽然把温霁云当儿子,但毕竟人家温霁云腰间还系着一根白色的腰带,他不能用这个去戳温霁云。
于是他选择退而求其次——当他的哥哥。
“叫哥哥。”阮棠看着温霁云道,“叫我哥哥我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