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无妨

A+A-

    厉执未开口,又听江如算继续道:“厉少侠不妨听我把话完。”

    “这几日我神酒弟子四处走访,得知原来在这之前,令郎与李家儿曾发生过口角,此事多人都可以证明,随后李家夫妇横死,厉少侠恰巧当晚又去过李家,眼下更是主动将李家遗孤收留在身边……”

    如鹰隼般的目光透过雨水直摄入厉执眼底,江如算意有所指地停顿,声音提高一些道:“整件事联系起来未免疑窦丛生,神酒撰写江湖轶事,向来不得有误,若就按照曲锍所写这般,传扬出去,怕世人只会指责我神酒含糊其辞,有藏匿真相的嫌疑。”

    厉执冷哼着,却当即明白过来:“照你这意思,人是不是我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世人觉得你们写的是真,我若不是心狠手辣的凶手,反而是以德报怨的善人,你们这故事听起来便很假,是不是?”

    被厉执这样一语中的,江如算面上一寒:“厉少侠倒不必急着为自己开脱。是与不是,其中曲折,还需要在几个问题确认之后方能定夺。”

    “你爱信不信,”厉执直接挥挥手,带出一道飞扬的雨线,“曲锍写的就是事实,反被你们咬成失职失察,那我没什么可的,我现在只问你,是想被我揍得屁滚尿流还是主动离开?”

    他宁愿穷困潦倒也不敢做份正经事谋生,生怕被发现地苟活七年,却不表示麻烦找上门,还要他做没必要的容忍。

    “狂妄之徒!”依旧是那年轻弟子,“区区和元也敢嚣张跋扈!”

    话间,对方已出其不意地拔剑,寒光疾刺,夹杂刺骨的雨水朝厉执飞溅而去。

    厉执气息不乱,也未拿件武器,只虚影闪动,伸手间如同鬼幻,不过一招之内,便见那弟子已被浇成一滩烂泥般躺在厉执脚底下。

    “你这毛没长齐的天乾,对和元有啥误解?”

    厉执将从他身上卸下来的斗笠蓑衣严严实实穿好,一脚踩着他道。

    “……”那弟子显然没明白过来自己是如何眨眼间败下阵的,神情仍是茫然。

    这时江如算目光微动,凭厉执方才的身手,自是知道这并非他二十几名神酒弟子能够轻易对付之人,却也面不改色又道。

    “厉少侠功夫果真精深,论诡谲,怕是不输当年九极魔教。”

    “是吗?”厉执噙着笑,“那我看魔教也不咋厉害,难怪被你们给杀个精光。”

    “魔教弟子恶贯满盈,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自然死有余辜。不过——”江如算顿了顿,“厉少侠错了,他们并非被全部剿灭,除了几名漏网之鱼,他们的新教主至今下落不明。哦,那教主起来与少侠同姓,也姓厉。”

    “想来厉少侠也应了解,李家夫妇正是死于魔教邪功,包括……昨夜,如此一来,厉少侠还能与此事毫无瓜葛么?”

    厉执抓住他话中之重:“昨夜?你话半截,我可不了解。再天下姓厉的人太多了,我要是那教主,也早就改名换姓,你凭这模棱两可的猜测就把屎盆子扣我头上,还不是觉得,魔教教主重出江湖,这样的事情传开来更显你神酒消息非凡?”

    完,厉执与江如算目光相对,面上神色戏谑,波澜不惊的眸底却直入心底,快速将事情重新思索了一遍。

    他已能断定,这两日出事的不止李家,必还有其他人,而且,并非在兑水村。

    所以才突然又来了这神酒总坛的臭硬老头,对他一步步试探中企图强行将恶名安给他。

    他也早就听闻神酒近年内斗不断,两派纷争激烈,一派主张只撰录江湖奇闻,每月轶榜一出,定要掀起满城风雨,一派却仍遵循初衷,不论轻重,皆根据所见所闻条条记录。

    而曲锍年轻气盛,在这看似等级森严实则弯弯绕绕颇多的地方得罪人理应是不少,有人借此机会将他初分化却不知节制练功捅到上头,才顺理成章地被除了职。

    “厉少侠,”江如算又道,“你一直这般咄咄逼人,看来是不肯配合了?”

    “啊,”厉执一手随意叉着腰,“怎么地?”

    江如算突然沉默下来,斗笠微垂,看不清他的面容,一时间只剩喧嚣的雨声,势头丝毫不减,响雷震耳欲聋,在无形的压迫中似在怒示着即将到临的汹涌狂澜。

    便在又一道列缺霹雳从天而降,眩白的天光映出江如算森冷视线的下一刻,一声肝胆俱裂的惨叫与隆隆声响同时而起,从屋内传出,隔着门,无比凄厉。

    厉执背靠在门前,咧嘴一笑,没有错过江如算眼底猝然流出的慌乱,心想甚好,终是动到了他的底线,这便休要怪他不客气了。

    “个孩子的主意,神酒可叫我大开眼界。”

    笑嘻嘻着,厉执忽地一推门,以迅雷之势将里头两道血糊糊的身影扯出来,丢破烂一样扔在地上。

    无疑是趁厉执与江如算对峙时从房顶悄然潜入的神酒弟子,欲掳走厉狗蛋来牵制厉执,却触动了厉执离开前所布陷阱,一个喉咙已被割破,瞪着眼睛,不甘般直挺挺落在江如算脚边,血水顺着脖颈瞬时被冲刷散去,另一个失了整条手臂,惨叫的力气已用光,正绝望在泥水里来回翻滚。

    被厉执踩在脚底的弟子原本还在不停挣扎,眼下与那两人对上,吓得一动不动,任由厉执一只脚又在他身上蹭了蹭,蹭去脚底泥泞,踢回队伍。

    “还不走?”厉执头也不抬,又冷淡道,“想替我收拾屋子?”

    “……”

    江如算一时不语,但随着厉执抬眼,明显可见其他弟子均是呼吸一紧,瑟瑟站在原地,忐忑等待领头人发号施令。

    等了半晌,才见江如算开口,已然想好了对策,一张嘴语气恢复最初的镇定:“厉少侠私自扣押李家夫妇遗孤,我等好意前来解救,却被你以这般手段残害,此事恶劣至极,今日我等暂且回去,日后神酒必会再来讨要法。”

    完,他摆手示意身边弟子将那一死一伤抬走,深深看厉执一眼,也转身逐渐隐匿在阴沉暮色里。

    嗤。厉执眼见着这些人匆匆离去,撇撇嘴,心道这老家伙装得超群,身手其实不如曲锍,硬碰硬绝非他对手,想来是算将他方才所为添油加醋,坐实他便是丧心病狂的魔教教主,借由江湖力量再来弹劾他。

    “无妨。”

    隐隐透出些许安抚的声音这时蓦地自他跟前响起。

    厉执并未有任何惊讶,抬头看向司劫,他早在将那两人从房中拖出时便已经察觉他回来,只是稍微出乎他意料的是,司劫竟没有插手,眼下也没有丝毫怪罪他行事狠毒的迹象,反而对他,无妨?

    静静站在房檐下,他注视司劫片晌,心思转动,直至大概想出个如何与江如算周旋的办法,神情总算松懈下来。

    瞪着司劫又忍不住道:“你……还真整了出苦肉计?”

    只见司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不断落下的雨水紧贴着他绷紧的面容,自下巴流至颈间,乱了发丝,几缕垂落下来,遮住眉间寒星。

    尽管如此,他这样立在厉执面前,周身散发的气息仍是绝潋,好看到让厉执不禁疑惑,竟感觉一阵莫名的似曾相识。

    司劫凝望他飘忽的视线,缓缓动身,终于从一直护着的袖袍中拿出一样东西。

    厉执惊讶看过去,原来是一双崭新的鞋。

    直到司劫低头默不作声替他穿好,光裸已久的冰凉脚底传来暖烘烘不带一丝潮气的温度,厉执还是想不通,这人被厉狗蛋拒绝时一副寂寞如雪的寒心模样,郁郁消失在雨里,结果是去镇上给他买了双鞋?

    --------------------

    昨天折腾一天差点把四姐荔枝的狗蛋整成别人家的,我是个智障,这回不会改了,凉透了也不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