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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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剧烈跳动几下扑簌熄灭,厉执只抓到凉飕飕的一缕虚空,那山魈掳走晏琇和厉狗蛋后眨眼便蹿出房外,而当厉执再回头,张嘴来不及一句话,楚钺与他身后的大山魈也不见了。

    自是不会就此作罢,厉执立刻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耳边呼呼作响,街面寒风凛冽,几乎没什么行人,他便紧跟前方隐约可见的几道背影一路飞驰,耗至极限的轻功令他整张脸透出少许狰狞,仍旧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目标地穷追不舍。

    奈何他的轻功再好,楚钺身为四鬼之一,身手仅次于沈悍,如今更不知因何修得一身浮门绝学——扶风步,除去破竹般的速度,恍若与疾风融为一体,所在方位变幻莫测,身形时隐时现,若非厉执咬牙紧随,早就眼花缭乱,在对方的有意混淆下追错了方向。

    而晏琇这几日虽能够稍作行动,可腿上的伤势依然很重,被那山魈扛在肩头疾行,他根本使不出丝毫力气。厉狗蛋更是惊险,整个人由一只利爪倒提着随山魈在风中颠簸,仿佛一不留神便要被狠狠抛向远处。

    心下揪扯,厉执一边不顾一切地追赶,一边也不由想起三年前楚钺在兑水村找到他时,曾关于厉狗蛋的问话。

    ——你屋里的孩子是谁?

    ——哦,那东西是我捡来的,一个人多寂寞,当解闷了。

    ——知道是解闷就好。

    这几句话叫厉狗蛋听了去,误会许久,直至一个多月前才得以解开。

    不过厉执那时与其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地坤身份而撒谎,最主要的,其实也是他不知该如何与楚钺出厉狗蛋的身世。

    好在厉狗蛋当年模样还未长开,又无人知晓他与司劫的关系,楚钺信以为真,便没再追究,只确定他还活着,且算在不起眼的兑水村隐姓埋名后,就离开了。

    然而眼下,楚钺必定听了前阵闹得沸沸扬扬的魔教余孽复仇之事才再度现身,只怕早已得知了这些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止发现他并非和元,更是与司劫生下了厉狗蛋,才特意赶在司劫不在时突然前来发难。

    不出半个时辰,当朝阳终是撞碎灰暗的天幕,曙光千丝万缕地当头洒下,眼看已到了城外大片树林,再往深处只会更难追寻,厉执飞快踩过沙沙的树梢,袖间寒意再显,微微一晃,便“嗖”地穿过重重枝叶直朝几道身影而去。

    他不敢对楚钺报以希望,毕竟那人一向性情不定,在教内连沈悍都不曾放在眼里,唯独对厉白儿言听计从,他肯舍弃一只手臂助他逃脱,并不代表他此刻便会对晏琇和厉狗蛋手下留情。

    ——尤其厉狗蛋,尽管暂时猜不透缘由,但厉执看得出来,他方才照向厉狗蛋的目光里,分明是不加掩饰的仇视。

    于是逢鬼既出,前面果真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叫,厉执狠心不肯松懈,继续催动内力,三枚飞针一齐牵制那掳人的山魈,意欲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形下迫使它将人放开。

    可惜就在厉执差一点便能接近那动作明显迟缓的黑影,只觉真气骤然逆转,楚钺一掌落至山魈后心,竟硬生生将飞针逼出它的体外,与此同时,另一只大山魈已从受伤的山魈爪下将晏琇夺去,愤怒地以晏琇做为肉盾,迎上厉执紧随其后的又一击。

    飞针险些刺入晏琇双目,厉执不得不强行改变方向,而就在他心有余悸间,却见楚钺蓦地停下。

    “我看,你是希望我现在就宰掉一个。”

    罢,楚钺已然自那山魈的另一面将摇摇欲坠的厉狗蛋抓来,冷硬的铁掌毫不犹豫捏在厉狗蛋细嫩的脖颈。

    “住手!”

    目眦欲裂地瞪着早在疾风中手脚都脱力的厉狗蛋,只见他软绵绵悬在半空,意识似乎都不清,只需稍微用力就要破碎,厉执心如刀绞,无奈之下只得停了脚步。

    “算我求你,”不敢再轻易上前,便尽力让自己冷静,厉执远远地恳切道,“他们一个重伤未愈,一个年幼体弱,经不起你这样奔波折腾,根本难以撑到七日之后,你若是有什么不痛快,都尽管对着我来,我绝不会有半分推却。”

    楚钺闻言却面色不改,显然不带一丝商量余地。

    “你有功夫与我纠缠,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取了天墟掌门的性命,才对得起你娘的死。”

    “九极教与五派不共戴天,我娘、沈悍、伏寒……教中所有弟子……这些我当然不会忘记,”记忆里四处蔓延的绝望被楚钺毫不留情地撕开,心底最压抑黑暗的恨意上涌,厉执神情恍惚,好一会儿才自泥沼中找回飘零的思绪,努力想与楚钺清原委,“可是,可是司掌门当年并没有参与此事,且他几番救我于危难,此次靳离一事也亏得他——”

    “那也是一丘之貉!”

    谁知不等厉执完,楚钺竟然忽地犯怒,指尖猝然一紧,尖锐的玄铁划破厉狗蛋苍白的皮肤,血珠瞬时渗出,在寒冷的空气中轻轻颤抖。

    便在此时,正被大山魈紧紧钳制的晏琇陡然发力,自身后猛地袭向楚钺,想要趁他不备引开他的注意,为厉执争取靠近的时机。

    不料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只一刹那,楚钺已拎着厉狗蛋闪去旁处,厉执来不及上前,两只山魈与楚钺心有灵犀般又不约而同扑向晏琇。

    “我答应你!”

    伴随晏琇略显迟钝的左腿被利爪撕破的闷哼,厉执皱眉大吼。

    若与楚钺若单独斗兴许还有胜算,但现下的形势,他再无法拿晏琇和厉狗蛋的安危做赌注。

    “你放心,靳离不会有事,司……司劫……我也会给你交代。”

    厉执咬牙着,目光与由于疼痛而清醒些许的厉狗蛋相对,看到他一张脸毫无血色,哑声又道:“但你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七日之后他们有任何闪失,别怪我……不念旧情,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将你连同你养的畜生碎尸万段!”

    许是厉执脸上神情狞恶到了极点,楚钺看着他短暂沉默,隔了片刻才又漠然开口。

    “你按照我的做,他们自然无碍,但你不要指望投机取巧,使你那点儿聪明来应付我。否则,我倒没有不能做的事。”

    “……”

    厉执眼眶通红,见他完松开攥在厉狗蛋颈间的铁掌,却仍极为粗鲁地提着厉狗蛋明显麻木的肩膀,正要张口,没想到厉狗蛋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十分费力地抬头又朝他看来。

    嘴唇冻到泛紫,明明恐惧得睫毛不住抖动,可他急急地瞪着厉执,撇着不甘的嘴角到底开了口。

    过于细弱的声音被风吹散在林间,并未传入厉执的耳朵,只是厉执仍看清了他的嘴型。

    ——不要杀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