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告状
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司劫立刻汇合,厉执不愿同扶风纠缠过久,只忽地想到:“晏琇呢?”
“这时候还有心思惦记别人,”扶风冷道,“果然是亲兄弟。”
“……”
“不过你放心,晏少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曾隐瞒身份接近我五派之首,始终堂堂正正,我自不会动他。”
“但是你……”话间,扶风脸色更沉,“按那孩子的生辰,你有孕的时日正是七年前五派围剿九极教前后,而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司劫正在九极教以北的鹤山闭关。”
“我听他那次闭关不知为何出现了失误,导致经脉逆行,回到天墟修养几月才得以恢复,”眼见正一心寻找离开时机的厉执蓦地变了脸,扶风语气寒如脚下被朔风磨刮许久的青石板路,冒着刺骨的冷意继续道,“我曾疑惑他究竟是何故所致,本欲前往天墟为他诊治,奈何他在回信中只称是自己练功急于求成,更拒绝了我的上门。”
“现今想来,便得通了。那应是你在逃亡的路上误误撞入了山洞,且你恰好遇上分化,为能渡过初次情期,你不仅断他的练功,让他险些走火入魔,更以地坤信香引诱他,强行与他结契!对不对?”
音量难以克制般拔高,扶风着已愈加愤恨,刚一话落便再次出手,而这回显然要比方才来势汹涌许多,刚劲有力的数道刃风自一排排锋利的扇骨间倏然直奔厉执,相互纠结如游走的猛兽,厉执只得敛神相迎,既是被他拆穿身份,也不再藏掖地掷出逢鬼相抵。
“你的这些大抵是事实,但那是我与司掌门的恩怨,就算要追究,也轮不到你!”
心知对方誓不罢休,厉执并不手下留情,只一边与他缠斗一边吼道。
头顶树叶簌簌作响,仿佛连周围的地面都跟着震动,抖落的叶片又随二人一招一式在空中飞旋,在诡谲的夜色里像是一张张嘶笑的嘴角,围绕着他们相持不下的身影,尽显嘲讽。
“卑鄙下流!”可惜扶风听到他这般承认后更是步步紧逼,“以司劫的心性,当年怎能忍得下被你这等腌臜东西染指!”
“他不肯提起此事,也定然是心觉屈辱,如今却又被你以一个将死的子牵制住,你们魔教的败类倒是擅长利用人心,简直无耻!我不管他眼下怎会接受了你,甚至容许你冒充他最在意的霁月师弟,我栽了一个徒儿,必不会让司劫也陷入不复之地!”
“放你娘的狗屁!”迎面对上扶风横扫而至的凌厉扇骨,厉执抬手便是一掌,“我们早已情投意合,更没有人将死!”
几乎紧贴着扶风而过的气刃轰然落向他身后黑黢黢的屋脊,狮子头的琉璃瓦套兽被轰得四分五裂,厉执一肘横在扶风正欲挥动的臂前,又稍作镇定地冷笑:“反倒是你,你对我家司掌门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你该不会也觊觎他——”
“住口!”扶风脸上愠色更甚,愤然发力,便将厉执隔开几步之外,“我与司劫年少相识,我们之间的情义岂容你这龌龊之辈信口污蔑!”
“嗤,我都听见了,不就是十年前你去天墟住过几月,”厉执故作不屑地反驳,随即想了想,不肯服输地又大声道,“但你也了,他起初连话都不愿同你讲,是你总缠着他!”
“我就不一样,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比你晚多少,且是他主动找上我,还了极为掏心窝的话,我看他对我就是一见钟情!”
虽有刻意激怒扶风让他在怒极之下露出破绽的目的,但厉执仍得理直气壮,谁叫他当年不心冒犯司劫的师妹,确实是司劫主动给了他一顿好,还真情实感地骂他为“刁徒”,他不过省去些细节罢了。
果然,自是没听过司劫早与厉执有过什么来往,眼下见厉执得真切,扶风一时无话反驳,可又不愿承认司劫是非不分甘愿被魔教中人摆布,只能神情可怖地闭了嘴。
只是这一次,他明显已不如先前那般笃定,招式虽凶狠,却因心下有了细微的动摇,稍微不慎,便被厉执看准时机,朝他接连几步,踏着狂卷的罡风,几枚飞针虚虚实实自他眼前飞闪,当他出手的霎时间,一记侧掌从下而上直劈他翻扬的袖底。
“喀拉”一声,坚硬的宿铁扇骨被撞得猛然闭合,更脱了扶风的手,而不给他挽回的机会,厉执屏息一鼓作气,伴随手中逢鬼不间歇地破逐,如飞溅的乱刃,将他心底那些有的没的彻底嵌入深冷的渊薮。
只不过倒也并非如此就能轻易脱身,扶风步毕竟由扶风亲手所创,比起楚钺仅靠心法而悟出的皮毛,眼下他犹如绝路逢生的猝然反击才真叫厉执大开眼界。
似疾风的指尖终是在未能触及对方之际空碾满袖的凉意,厉执心下收紧,可惜再一抬头,已然不见扶风的踪影。
只剩断裂的屋脊静默隐于影绰的青瓦间,角梁没了兽头,反而更似蛰伏的巨兽,虎视眈眈地与厉执对望。
口中呼出的白气不合时宜地在眼前凝固,厉执睁目环视,不敢有一丝松懈,任由额前细细密密渗出汗水,绷紧的心绪被搓成一股股线,绕着针尖来回勾挑,偏却不能洞穿。
“你是司掌门的好友,我不会杀你,你也杀不了我,这么僵持没意思,不如等他回来,叫他与你解释!”
良久仍难以抓住扶风的气息,想来他是定主意欲趁自己离开之际现身突袭,厉执率先开口道。
“我知你无非是担心我对司掌门另有所图,又将扶心师傅的委屈也撒在我的头上,但是,你不妨扪心自问,你可当真了解他?”
“就算我这恶徒的确与他不配,难不成他在你的眼里,是明知我为魔教余孽,却仍被我随意玩弄于掌心的傻子?”
“那你未免太看了他,又算什么好友,还不如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个神酒弟子……”
“……”
可惜任凭厉执再如何激他,扶风未曾泄出一丁点踪迹,而他能耗得起,厉执却再等不及。
司劫既然算准了让他昏睡三日,便是也想到,他三日后醒来定要前去找他们,他可不能失约。
于是越想越无心在此耗下去,厉执最后警觉扫过四周抱廊而立的参天古树,心知扶风必然隐在其中,干脆心一横,忽地飞身跃起,脚尖敏捷点过层叠瓦片,快得连声响都未发出。
也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凝聚气力即将施以轻功远去之际,身侧幢幢树影乍然笼动,沉寂多时的宿铁扇顷刻化作一道灰光,泛着透骨的杀机盘旋而至。
却并未分心躲闪,厉执凌空的腿脚一刻也不停歇,只在右肩胛骨即刻见血的同时,笃定地回身一掌,恰好将掌间飞针钉入紧随而来的扶风肋下,随着他呲牙一笑,操控着入体的逢鬼,生将扶风自空中扯落。
而他原本至少可废去扶风的半侧手臂,却当二人拉开距离后及时地将逢鬼收回。
“你始终未以天乾信香压制我,算你这人讲究,那我也放你一马,”飞驰间扯痛新旧两处伤口,厉执便龇牙咧嘴地又留一句,“但这一状我还是要告的,等着司掌门下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