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师炎淡淡道:“只要你将重无诀给我,我就放了你。”
菱歌一把掐住他:“只要你跟着我去魔界,我就给你重无诀。”
在菱歌捏住他下巴那一刻,师炎便明白,他已经连同他的暴虐一同喜欢了。
他舍不得掉菱歌的手,他在期待,期待菱歌咬遍他全身。想让他发泄,想让他满足。
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谁先低头,便输得彻底。不管是感情还是种族的未来。一旦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去见菱歌,开了一个口子,他便输了。
再次看见菱歌那一刻,师炎便明白,自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他也确信菱歌一见自己来,便明白了这一点。因为菱歌朝他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
“师尊。”
久违的称呼,恶意满满,带着残酷的满足感。
自从师炎来过一次之后,菱歌便不再终日坐,而是每天都在修炼魔功,循序渐进,像在自己老巢一样游刃有余。
“你不是没有重无诀,再不见我?”
菱歌转过身来,手上一团魔气毫不客气地甩到了师炎身上;师炎微微一侧首,魔气便从他耳旁擦过,消失在身后。他们第一次相识,师炎——那时是师翩,便是如此模样。本以为胜券在握,实际上一败涂地。
正如此刻。
脸上没有如沐春风的笑容,反而因高挺的鼻梁显得有些冷意,不笑亦不悲,比常人更漆黑幽深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白临。”
数百年来,师炎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你成不了人。”
菱歌站在原地,笑了:“那又如何?我本来就不是人。”
他在等师炎走近,等他承认。师炎拼命想压菱歌的气焰,在这场突然生发的感情里居于不败之地。但他们谁也不肯屈服于谁,各自用各自的方式捍卫自己的行为处事,不想成为另一个人附庸品。
在无数次的交锋中,示弱或是倔强或是伪装,最终回到原地,妥协。
师炎伸出一只手,递到菱歌面前。
菱歌低头看着,想起当初对这只手生出的种种恶念,现在可以成真了。这双手伸出来,从此以后便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任由他处置。
菱歌抬起带着锁链的手腕,将这只白皙的手拉了过来:“大妖和大魔,才是天生一对。”
“对。”师炎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承认自己的反复无常,反而涌上一种如释负重的轻松。
锁链拖动的响声有些刺耳,菱歌双手贴到师炎脸上,认真盯着他:“师翩,我对你始终如一。你对我呢?还会反悔吗?”
师炎抬眼看他,将手压在菱歌带着镣锁的手腕上,以示忠心。菱歌轻笑,突然一把将他按入水中,师炎被呛了一口。
菱歌不慌不忙抱起他,像平时温存一样,将师炎脖子上的头发丝撩开,缓缓咬了下去。这一口缓缓加力,几乎要咬下一块肉来。
师炎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蹙,显然是痛了,但他没出声。
菱歌很满意,扒开了师炎正经而层层包裹的衣领,挑了一块完好的皮肤,再次沉沉地咬了下去。
“你想好了吗?”菱歌贴着他的脖子,低沉的声音幽幽道。
师炎以为他见过菱歌最可怖的样子,这时身体不由一抖,莫名地想起曾在魔界见过一个四脚的牛头一样的魔族。他还未来得及拓展思维,便敏锐地感受到有几片坚硬的薄片戳着他的皮肤,好像要陷入血肉中。下一刻,菱歌手指尖一收,师炎身上衣裳尽裂。
菱歌的指甲凭空地伸长,尖锐地举到他面前,同时他的形象透过指缝,映在了师炎的瞳孔中。
白发生长,铺了一地。脖子和手上的皮肤,从筋脉中生出魔气来,交错映出一片黑色的血管。
师炎的心绪收了回来:“不过如此。”
这种样子而已,他有幸见过两次。
菱歌嘲弄笑了一声。当菱歌贴过来的一瞬间,师炎震惊极了,双眼蓦然睁大,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比如他此刻的脸是不是应该比平常要大上一倍,但菱歌的脸一如往常,只是脸上魔气纵横交错,和身下一样令人惊恐。
师炎只来得及一口咬在菱歌手臂上,将颤音堵在牙齿和菱歌的血肉之间。
菱歌毫不怜惜,进入了一种突然爆发的疯狂中。目醉神驰之下,师炎身体承受着极限,脑海也在震颤中失去了沉静,既渴望沉浸在双重的惊喜中,又希望早早结束这种疯狂,以免自己的身体用一次就报废……
……
……
……
宫琛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自师炎从高台之上一言不发离开开始,到今天见到一根绣有金线的红色发带顺着溪流一路流下去时,这种不安在心底到达了巅峰。
他沿着溪流一路向上,站在禁地面前。
沿着封印地所在方圆百里,是禁地。除非师炎允许,否则连他都不许靠近。如果不是这根发带的指引,他不会走到这里。他平时好奇心并不重,更不会去探听秘密。但此刻,他像一个心里怀揣秘密的人,明知道走进去可能会触犯禁忌,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走了进去,收敛了一身的气息。
夕阳的金红染了半边天,天空看起来比白天还要鲜亮,但眼光追逐到一山一石上,却又显得有些昏暗。
瀑布之下,有几块凸起的平滑石块,均被水花溅得有些湿漉漉,看起来像一块块黑色的石头;从下游至上游,一路走来,都是这种颜色的晶石块。一片水幕瀑布垂直倾斜而下,砸在岩石上溅起阵阵白花,嗡嗡的击溅声亦砸得宫琛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面前挡了一块不高不低的晶石。
影子映在水底,不分彼此;轻微的喘息声,相互交缠。
宫琛微微侧身,隔着层层水雾和暗色的金红光晕,他看到了。
如墨的长发从后颈一直延伸到腰下,雪白的肌肤被傍晚的光线映出暗淡的红光来,掩在墨色长发之间;最显眼的是一身透亮的绿色妖纹,顺着这雪白的背部一路向上。
妖异,若隐若现。
师炎忽然微微侧过头来,凌乱的长发里露出来清冷高挺的鼻梁,还有额头一侧若隐若现的妖纹,像一幅妖异的静止的画。
宫琛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早有黑气从下至上,顺着这身体一直爬到师炎肩头,遮盖了师炎的后背。只能隐约看到透亮的绿色妖纹在黑色的魔气之间摇曳不止,像水生植物一样在水中摇曳、若隐若现地闪动着。
一片空白的脑海中,顿时印上了这幅时而静止时而摇曳的画。
这时,一只冒着魔气的手摸到这张侧脸上,遮盖了这令人几乎窒息的侧脸,将他的脸掰了回去:“专心一点。”
话音刚落,只见师炎整个后背都被更甚的魔气所遮掩,连同那块晶石一同,被包裹在一团乌黑的魔气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宫琛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一直到外面月光皎洁,这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甩了甩脑袋,但是这一甩,反而让他看得更清晰了。
他知道师炎身上有妖纹。师炎在封情咒发作最严重的时候,妖纹一直从眉间顺着脖子、从手指尖顺着手腕一直延伸至层层叠叠的衣襟内。不用脱也知道他身上一定不止所见的妖纹。
一个他人的秘密,他像自己怀揣着一个自己的秘密一样,终日辗转。
摇曳的水草向上生长,摇曳地发着绿色幽光。
这一抹绿色幽光时不时像灵光一闪那样闪进脑海中,宫琛闭着眼睛甩了一下,试图将脑海中的那幅画甩出去。
额头突然注入一股清凉之气,宫琛骤然清醒过来。
静止又有微光流动的画面陡然消散在眼前。
师炎正半蹲在他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微光,道:“你近日有些急于求成。”
宫琛忙就地跪下,垂着头道:“弟子自知资质不够好,让师尊忧心了。”
师炎已站起身,不在意似的叮嘱:“先休息几日,许你三月不用来汇报,静心修炼。除非紧急。”
“是,师尊。”
师炎低头看着宫琛,宫琛始终低头半蹲半跪在他面前。
而后,宫琛略微抬了一下头,见到师炎似乎要离开,忙垂下脑袋,声音平稳沉静:“师尊算如何处置魔君?”
这是他第一次对师炎的决策有疑问。
师炎脚步一顿:“你觉得魔君悔过了吗?”
宫琛道:“师尊是想放了魔君吗?”
师炎这才回头,低头看他:“你也觉得不该封印魔君吗?”
师炎这样问,显然是希望宫琛回答“是”。宫琛也想如他所愿,但经喉咙滑出嘴唇之后,却变成了:“我担心魔君对您不利。”
“对我不利?”师炎低声呢喃了一遍,而后笑道,“是会不利,但不是他,是他们。”
宫琛终于抬起头。
师炎对他道:“宫琛,你亲自去兜灵岛,送一封信给萧掌门。回来之后,便去后山静心修炼,不用来我这里。”
“是,师尊!”
不久之后,月锦瑟便来天雷峰拜访师炎。
师炎看完风西楼的信,问道:“你师尊还了什么?”
“师尊有言:我云游乃兴致所至,常年都如此,并非只为封情咒解药一事,宿华仙尊不用太在意。”
彼时月锦瑟早已不是一个弟子,自风西楼云游时间越来越长之后,月锦瑟几乎能独当一面,出门在外亦有人称一声“锦瑟仙子”。她这次亲自来天雷峰,是带了掌门的口信。
“掌门只有一句话:只要兜灵岛依旧能压住克千峰,便能倾力相助。另外,如果事成,望能和司清谷重修旧好。”
这种话掌门当然不会留把柄,因此会让月锦瑟亲自来。掌门的目标很简单,只要能将兜灵岛发扬光大,他可以不在乎人魔之分。如今天雷峰和兜灵岛荣辱与共,师炎有任何想法,明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尤其是涉及到菱歌,掌门更不愿插手。
师炎闻言,如释负重。
“不过掌门还有一句话:欲速则不达,谨慎行事。”
师炎点点头,反而问月锦瑟:“你觉得封印魔君一事欠妥吗?”
师炎这样问,其实就是想将菱歌放出来。
月锦瑟修为近些年长进不少,在外有人称一声“锦瑟仙子”,但在师炎面前,她既是辈亦无资历,若是按照一贯的稳妥,不该发表任何意见。但她师尊向来与师炎交好,师炎既然肯问她,她想了想,道:“若魔族能有所管教,未尝不可;若不能克己自律,盟主当慎重。”
师炎闻言一笑。
一夜之间,关于魔族的不利言论开始转变了风向。
师炎捡起旧日的理想,以狂热的激情投入到对从前理想的践行当中,一切阻碍此行都是障碍。
没有善恶之分,没有妖魔之成见。
“大魔头”这个称谓将从菱歌头上彻底除掉,所有人都会遗忘曾经的白临是个人人畏惧的魔君。
他的勇气从未像现在这样足过。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了解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一个魔君。他在反复的自我挣扎中,在疯狂到不能自已的热烈中突然找到一条生路,一条永久的康庄大道。
直到这条康庄大道有了雏形,菱歌从封印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