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言和 兄妹和好,母子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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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总是那么快,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滕烨算算时间冯生海给张阿三准备的房间也应该装修好了,于是电话给冯生海,问他什么时候接张阿三回家住。

    电话那头的冯生海开始哈哈, 什么找不到装修工人所以还没来得及装修,希望再给半个月时间。滕烨一听就火大, 这人明摆着在拖时间, 可他不能生气。他故意轻描淡写地对冯生海:“是这样啊。还好我们事先把判决书写好了, 定个时间宣判吧,还是去村里。”

    冯生海忙:“别别。滕庭长,我回去再商量商量, 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滕烨:“你明天给我答复。”

    “明天也太快了吧?我儿子还在外面出差……”到这,冯生海立马闭了嘴,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再多给几天时间?”

    “不行。”

    冯生海一愣,只好接受。

    梅子看滕烨的脸色不大好,就问:“冯生海怎么?房间装修好了没有?”

    滕烨:“压根没装修,他就是拖时间。”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判了吧,反正我判决书已经写好了。”梅子。

    “先等等, 听听他明天怎么。”

    第二天冯生海电话来了,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 又使出了他那套诉苦的本领。

    “滕庭长啊,我也没办法了呀!国芬她昨天被我妈气晕过去了, 幸好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国芬她本来就身体不大好, 做了手术后身体就更差了。我妈那人话不好听,她们两个是火星撞地球,不到两句就要大出手的呀!要是让她们住在一块, 我真……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了!滕庭长,你也站在我们角度想想吧。我妈回来住是真的不行的,我总不能因为愚孝不管自己老婆的感受吧?子女尽孝是义务,可是父母抚养子女也是义务啊。我从就没感受过母爱,为什么我要养她呢?”

    滕烨听不下去了,断:“老太太是没给你吃没给你穿还是没给你读书了?冯生海你真的好意思这种话的。如果老太太从把你抛弃了不养你或者虐待你,那你今天还有理由不养她。老太太把你拉扯这么大,付出的心血你不能当看不见。也许她有些地方是做的不够好,是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况且你都这把年纪了,家庭事业双丰收,还需要和自己的亲妈计较得这么清楚吗?冯生海,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人心胸宽广一些,看得远一点,不要局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不是滕庭长,我这次是真的想接我妈回去住,可是国芬她的身子……昨天真的吓死我了,国芬她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国芬她跟了我那么多年,陪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的。”冯生海叹了口气,,“滕庭长,今天这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妈和老婆,妈只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可是老婆却是陪我走完人生的那个人,所以我真的无能为力了。你们如果要判的话就随便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我现在只想我老婆能赶紧好起来,我答应过她今年带她去西藏玩呢。”

    冯生海挂断电话后在自家的院里走了一圈,想了很多事。

    昨天他和滕烨通完电话后真的挺担心法院下乡宣判的,对于这个案子的判法,他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马上给自己那正在出差的儿子了个电话,询问该如何应对。儿子早就对滕烨很有意见,安慰自己的父亲先不要急,他会想办法解决的。冯生海很听儿子的话,算按兵不动,能拖一天是一天。吃过晚饭,冯生海在院子里听收音机,老婆张国芬养的泰迪狗跑过来蹭他的腿。他一低头,愣住了,狗狗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时,张国芬笑着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唤着狗狗的名字:“阿三,阿三来妈妈这里!”

    冯生海突然蹭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眼瞪得老大,气血上头。

    “狗身上这件不是我那件毛衣吗?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毛衣给狗穿了?”

    张国芬抱起狗狗往冯生海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干嘛这么紧张?我看你这毛衣放在柜子里好多年了,也没见你穿过,袖子上还被虫咬了好几个洞。反正你都不想穿了,那我就拿来给阿三做件衣服呗。你看这款式怎么样,我的手艺是不是很拿得出手?我都觉得自己可以去摆摊了,不定还能来个二次创业呢。”

    冯生海:“这件毛衣是我妈在我二十岁那年亲手给我织的。这毛线是纯羊毛的,当年的纯羊毛是真正的纯羊毛,很贵的,我妈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买下来的。这毛衣是她一针一线给我织的,那年我刚参加工作,她我工作了要穿得体面一点,不然会被人瞧不起的。”

    张国芬愣了好一会,:“我又不知道这些事。那现在怎么办,改都改了,狗也穿了,要不叫狗脱下来你拿去改回来?”

    冯生海:“算了算了,改都改了。可是你为什么给狗取了这么个名字?我妈也叫阿三,他们那代人读书不多,条件不好,孩子又生的多,都是阿大,阿二,阿三的叫。”

    张国芬尴尬地笑:“我就是随便取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改个其他的名字吧。”

    冯生海点点头,又:“国芬啊,我刚刚想通了,要不我们还是让妈回来吧。”

    “什么!”张国芬激动得跳了起来,“你要是接她回来那我就回娘家住。有她没我,你自己看着办!”完抱着这条穿了冯生海毛衣、名字叫作阿三的泰迪狗气冲冲地回屋了。

    冯生海陷入两难境地,心里头乱糟糟的。这段时间法官们的话时常在耳边响起,他其实很摇摆,不知所措,直到刚才看到狗身上那件毛衣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地崩塌,那些美好的往事才重新代替不好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

    或许他真的不该这么较劲,或许法官得是对的,如果母亲不疼自己,又怎会花光积蓄买纯羊毛线团给自己织毛衣?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他立马飞奔上楼,老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倒下的时候带翻了茶几上的一个花瓶,花瓶摔得稀巴烂。

    才萌发的念头立马被消掉了,为了老婆的健康着想,他只能再狠下心来。

    逛了一圈后他上楼去,楼上房间里传出老婆和儿子的话声。老婆一出事,宝贝儿子就马上结束出差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侍奉床前。

    “妈,你放心,我看这招应该是奏效了,爸这么迁就你肯定不会让奶奶回来的。”

    “你这臭子鬼主意这么多的。昨天你在电话里跟我假装病倒我真的吓得不轻。我这辈子从没骗过你爸,这次这么骗他我这心里面挺不好受的。”

    “妈你是健忘症吗,你怎么没骗过爸?我结婚那天是你叫奶奶别下来吃饭的,还跟我爸是奶奶她骂你在先。”

    “除了那件事和这次这件事,我……我总没有其他骗你爸的事了吧?”

    “不知道,不记得了。妈,你就安心养着,儿子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冯豪弯下腰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张国芬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俩人母子情深,母慈子孝,堪称典范。

    突然,房门被狠狠地推开了,冯生海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张国芬震惊地看着冯生海,:“生海啊,你来怎么不敲门?”

    冯生海:“自个房间还要敲门?还是我扰你们母子讨论你们的宏伟计划了?”

    “生海,你听我……”张国芬急忙下床,却不心扭了脚,幸好儿子搀着才没有跌倒。

    可冯生海看她差点跌倒也无动于衷了,他:“你就别演了,我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了。真是有你们的,母子俩合起伙来装病骗我,害我担心了一晚上。我以为当年妈在豪豪的婚礼上捣乱,所以一直以来没给她好脸色看,原来真相真的和妈的一样,是你们母子俩从中作梗。国芬,你想赶妈走我还能理解,从古到今婆媳关系就是很难处理的。可是豪豪,你又是为什么呢?奶奶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对她?”

    冯豪:“爸,你老糊涂了吗?奶奶她偏心姑姑家,爷爷去世前她私底下偷偷地把一些好的古玩字画全给了姑姑。你知道那些字画现在值多少钱了吗?堂弟结婚奶奶给了他们夫妻一人一个大金镯子,这么粗,跟碗口似的。轮到我结婚了什么都没有,还给我来这么一场戏,真的是够了!”

    “你……”冯生海气急败坏,可这个时候,楼底下有人喊他的名字,原来是何书记带着滕烨和梅子上门来做工作了。

    冯豪站在窗口往下面瞧了一眼,忿恨地:“他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冯生海下去开门,把滕烨他们迎进了屋。泡茶的时候冯豪也扶着自己亲妈下楼来了,滕烨抬头看了一眼张国芬,:“张阿姨你身体还好吗?没事吧?”

    张国芬脸色有些难看:“没事没事。”

    何书记:“国芬啊,滕庭长是特地来看望你的。”

    张国芬:“谢谢啊,有心了。”

    这屋里的气氛有点怪,梅子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但她感觉到了,滕烨和何书记也都觉察到了。

    冯生海拉着滕烨到外面谈事情去了,冯豪也想跟出去却被何书记拦下了,何书记把他带到其他地方聊去了,剩下梅子一人,她看看张国芬,张国芬也看看她。

    “张阿姨,现在这里没人,你能和我为什么你一定不肯让老太太回来住吗?”

    张国芬:“我不想看见她,一看见她我浑身都难受。”

    梅子:“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习惯,住在一块难免会有摩擦,就算是亲母女有时候也会因为一点点事而吵架。就像我和我妈吧,我妈生病了,我负责照顾她……”

    张国芬断:“你爸呢?”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梅子,“我一个人照顾我妈。有时候她怕我太辛苦,就叫我去休息不要照顾她了,我不肯,然后我们就会吵起来。每次吵架我们都会把心里的话给对方听,心里的话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彼此间的感情也会变得更加深厚。我虽然还没结婚,不知道婆媳相处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我相信一点,人与人之间只要真心相待,多为对方考虑,那么再难相处的婆媳关系也能迎刃而解了。”

    “姑娘你不懂,等你结婚了和婆婆相处了就知道婆媳关系有多难搞多复杂了。我当年生豪豪的时候难产,生完后身体虚的很,很需要别人好好照顾。她呢,毛手毛脚的,有一次扶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扶住我,我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从此落下了腰痛的毛病。”

    梅子:“听你这么,老太太那时还是照顾你了嘛!”

    “实话是照顾了,可是……”

    “张阿姨,你不妨这么想想,当年如果没有婆婆伺候你坐月子,你该怎么办?可能不是腰痛这么简单了。”梅子,“其实你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在沟通上出了问题,还是那句话,尝试着跟对方开心扉,有什么事直接出来及时沟通好。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思想已经定型了要改变非常难了。作为晚辈,我觉得我们不该苛责他们为什么不能按照我们的意愿做事,而是应该多宽容他们多理解他们。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感受得到,自然也会对你好。再,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你现在不管你婆婆,你儿媳妇可都看在眼里的,长辈的一言一行都是在给后辈做榜样呢。你希望你以后老了走不动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儿媳妇也这么对待你吗?”

    张国芬愕然。

    冯生海向滕烨表达了希望调解的愿望,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看得出来这次终于是真心的了。

    滕烨也非薄情之人,同意再给他们一个调解和好的机会。

    就在他们商量着调解时间的时候,冯豪冲了过来,试图和之前一样挑拨冯生海和奶奶的关系,阻止冯生海把奶奶接回来住。

    滕烨看不过去了,直接开怼:“我们现在的是你奶奶的赡养问题,你爸妈都没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边搅混水?”

    冯豪愣住了,心想这家伙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这个案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滕烨积极联系老太太那边,老太太的女儿冯丹又有顾虑了,意思是就算冯生海同意老太太回去住了可房间还没装修好老太太住哪呢?

    滕烨把冯丹的担忧转达给冯生海,冯生海二话不把滕烨带上二楼朝南的一个大房间。这个房间落地飘窗,床够宽敞,柜子也够多,装修的也很考究。

    “其实房间有的是。”冯生海不好意思地。

    房间落实了,滕烨再给冯丹电话,冯丹马上带上张阿三来了,张阿三又把行李拿来了,这次没有被儿子扔到门外。

    滕烨来之前叫梅子带上的笔录纸等现在派上了用场。现场起草协议,现场签,调解协议一旦签署立即生效,老太太因为自己终于能住儿子家了而乐得合不拢嘴。

    冯豪还想掺和一把,可这时领导的电话了来,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谁知领导委婉地告诉他因为最近他家里头事情太多家风败坏,所以组织决定暂时不提拔他了,以后还能不能提拔也要看他今后的表现。他听完直接傻了眼,这下,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张国芬看大势已去,婆婆回来住已成定局,就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妈每个月的生活费,我觉得冯丹也要承担一半。还有,妈老倒后的所有开销包括医药费、摆酒席的钱等,生海和冯丹都要各自承担一半。”

    冯丹一口答应:“没问题,只要你们能好好对待妈,我什么都答应。不过妈的财产我和冯生海也得一人一半。”

    冯生海:“行了行了,全都一人一半吧。”

    冯丹:“行。法官,你们能不能把我们刚才的也写到协议里?”

    滕烨和梅子商量着怎么起草这一条,滕烨还给骆扬去了个电话,在骆扬的指导下,俩人合力将这份协议起草完毕。

    签完协议,冯生海和妹妹、妹夫握手言和。

    冯生海:“丹丹,这两年辛苦你了。还有建栋,辛苦了。你们生意上如果有难处呢,我能帮的尽量帮你们。”

    冯丹:“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还能解决。谢谢了,哥。”

    张阿三看到两个子女重归于好,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妈,我帮你把行李拎上去吧。”冯生海着把母亲的行李拎上了楼。

    梅子把笔录、协议收好放进包包,张阿三拉着滕烨的手不停地谢谢,冯丹和丈夫也围着滕烨不住地感谢。

    滕烨看看不远处的何书记,把何书记拉了过来,:“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忙,你们要谢的话应该谢何书记。她天天记着你们的事,没少给你们出力想办法。”

    “是的是的,何书记,谢谢你啊!”老太太一把握住了何书记的双手。

    何书记:“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从冯生海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三个人都还没吃晚饭,滕烨盛情邀请何书记一同吃晚饭,何书记却摆摆手:“不用了,我回去煮个面吃就行了,等会村里还要举行文艺表演,我得去看着。滕庭长,梅法官,今天就到这吧,我先走一步,随时联系。”

    “随时联系。”

    “再见,何书记。”

    ……

    坐上滕烨的车,梅子忍不住靠在椅背上起了瞌睡。白天上班,中午跑步,晚上回家还要照顾母亲、做饭做家务洗衣服,她的身子,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上车的时候滕烨觉得热开了空调,看梅子睡着了就把空调关了。见梅子身上穿得单薄,他把车停到路边,从后备箱里取了一条毛毯出来,盖在了梅子身上。梅子睡得很熟,根本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

    车子在平坦的路上匀速行驶着。梅子越睡越沉,如坠地狱。突然,她从噩梦中惊醒,大喘着气。滕烨见状赶紧开窗户给她透气。

    “怎么,做噩梦了吗?”滕烨问道。他有注意到她熟睡的时候眉头紧锁,面目狰狞,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梅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物,:“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了。滕庭长,我有个的建议。跑步锻炼身体是很好,但是能不能考虑一下隔一天跑一次或者一周跑个三四次呢?天天跑真的有点吃不消。”

    滕烨点点头:“好,循序渐进。”

    “谢谢。”她把脸探出车窗外吹风。

    “对了,最近还一集中精神就头痛吗?”

    “呃……”梅子犹豫了一会,然后回答,“没有。”

    “噢,那最好了。”滕烨看出来她回答的时候有多心虚,但并没有戳穿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许她根本不想和自己分享心底的秘密。

    注:1、当事人达成调解的,调解协议内容超出原告诉请范围的,不违反处分原则。处分原则是指当事人在诉讼中,有权对自己的实体权利和诉讼权利依法予以支配,决定是否行驶或如何行使自己的实体权利和诉讼权利。本案中,老太太只请求了回儿子家居住的诉讼请求,但在调解中又对赡养费等作出了处理,超出了诉请范围,不违反处分原则。又比如离婚纠纷中,起诉时只请求离婚,但在调解的时候又对夫妻共同财产、子女抚养作出处理的,同样不违反处分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