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恙 他的小美人鱼不要他。
今夜似乎是全国性的雷雨天。
眠眠半夜被雷声惊醒, 害怕的给妈妈电话。
岑虞拿着手机附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讲故事,哄她睡觉。
讲的是王尔德的童话, 《渔人和他的灵魂》——
“年轻的渔人为了和美人鱼在一起,放弃了灵魂。”
“灵魂, ‘请让我回到你的身体吧,你会比世上的所有人都要更智慧。’”
“年轻的渔人笑了, 他,‘爱比智慧更好,美人鱼爱我。’”
“‘可是, 没有比智慧更珍贵的东西了。’灵魂。”
“‘爱更珍贵。’年轻的渔人完纵身跳入了深海。”
“第二年灵魂又来了, 他, ‘请让我回到你的身体吧, 全世界的财富都会属于你。’”
“年轻的渔人笑了, 他,‘爱比财富更好,美人鱼爱我。’”
“‘可是, 没有比财富更珍贵的东西了。’灵魂。”
“‘爱更珍贵。’年轻的渔人纵身跳入了深海。”
故事着着, 耳边传来朋友均匀起伏的呼吸声。
岑虞顿了顿,低低地唤她,“眠眠?”
许久没有回应。
家伙听着故事听睡着了。
岑虞轻笑, 对着手机微弱地了一句,“晚安宝贝。”然后挂断了电话。
王尔德的童话其实并不适合孩子听, 里面有太多的哀愁,岑虞一般只截取故事开始时美好的部分念给眠眠听。
至于故事的另一半——
渔人经受住了灵魂给予智慧、财富的交换,最终没有抵过人世间女儿们的脚,离开了美人鱼的身边。
即使他于途中忏悔, 美人鱼至死也没有原谅,甚至连争辩的机会也不给,从此再也没露面,而大海也再不容纳他回归。
故事这样的后半段,等眠眠长大了,自己去理解就好。
岑虞站在落地窗边,凝着深邃无垠的夜色,垂下眼帘。
她想,其实渔人和美人鱼本质的问题不在于世间女儿们的脚美不美丽。
而是没有脚的美人鱼明白了,他们之间永远没有未来。
-
走廊里的色调单一,顶灯暗淡无光,视觉上始终给人雾蒙蒙的感觉,压抑而沉闷。
沈镌白双手插进衣服侧边的口袋,靠在电子门上,微微弓着背。
金属冰凉的质感隔着衣服布料浸透进来,整个背部裹挟着寒意。
他双目低垂,黑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浑身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场。
挫败而低落,不知站了多久。
突然,斜对面的房间门缓缓开了。
在安静的走廊里,锁扣解开的声音分外清晰。
沈镌白回过神,眼睫微颤,下意识掀起单薄的眼皮看过去。
门虚掩着。
穿着吊带睡裙的女人把在门缝里左顾右盼,透着慌张警戒。
岑虞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拐角,她从门里的视角看是盲区,加上沈镌白一直很安静,女人没有注意到有人,轻手轻脚从房间里出来。
叶阑萱刚刚松一口气,余光扫过拐角处的黑影,顿时吓了一跳。
沈镌白看了眼她,很快没有任何兴趣的收回视线,站直了身子,当做她不存在似的往电梯口走。
“......”
只消一眼,叶阑萱瞬间认出面前的男人是谁,她条件反射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沈总,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呢。”她的声音低柔。
沈镌白本来就心情极差,觉得挡在路中间的女人碍眼极了。
他眉头一拧,“你谁。”声音低沉冰冷,透着不耐烦。
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态度,叶阑萱尴尬地收回搭在半空的手,“我是阑萱啊,您不记得我了吗?您公司的艺人,前段时间您来蜃楼剧组探班,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沈镌白听她这么,隐约记起这么一号人,那个之前想让岑虞给她替身的女明星。
他终于分出一分视线,扫一眼面前的女人,傲慢而不经意的。
叶阑萱抿着唇微微勾起,任由他的目光扫过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发出直白而露骨的邀请,“要不要去我房间坐一坐?”
食指指尖点上男人的胸口,举止大胆,“或者,去你那里。”
随着她猝不及防的碰触,沈镌白猛地向后一步,拉远了距离,仿佛躲什么脏东西一般的嫌恶,眼神冷冷地睨着她。
“滚开。”他直接吐出两个字,一点脸面不给留。
然后看也不再看她,侧身径直越过她,大步离开。
“......”叶阑萱怔怔地站在原地,只感觉到耳边一阵风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她的目光顺着沈镌白来时的方向看去。
那边只有一间房,很明显能看出沈镌白是从哪个房间出来的。
这时,身后另一扇门开。
传来一个男人浑浊沙哑的烟嗓,对她低声喊道:“你在干什么,快进来。”
叶阑萱听着耳边男人恶心的声音,视线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一扇门,攥紧了双拳。
-
在剧组的日子按部就班。
自从上次在酒店不欢而散后,沈镌白一如他自己的那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加上原本他们的生活轨迹,就基本不会有交集。
B组的拍摄进度遥遥领先,时不时要去支援A组,两天歇一天的。
岑虞常常是剧组和家两头跑。
女二本身戏份就不算多,没几天就可以杀青。
晚上她在酒店房间背第二天拍戏的剧本时,Noah来视频电话。
“妈妈——”
视频里Noah抱着眠眠在怀里,家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一看到岑虞的脸,高兴地叫出声,胖乎乎的手兴奋地拍拍。
岑虞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自觉笑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Noah笑了笑没有讲话,他把眠眠抱起来,下巴蹭着她的脸。
眠眠因为看见了妈妈,被他短短的胡茬扎了也不闹,咯咯地直笑,露出珍珠般可爱的乳牙。
“妈妈,那那要带我们出去玩。”
“去一个有雪的岛上。”眠眠兴奋地两只手划出大大的弧。
家伙只有两岁多,刚学会话,口齿不清,发不出Noah的音,被她自动简略成了“那那“,乍一听像是个女生的名字,Noah倒也不介意,随着她喊。
岑虞一愣,“去什么岛?”
Noah眯起深邃的灰蓝色眼睛,大手轻轻松松捂住眠眠的整张脸,“就你嘴快,不是了这还是个秘密吗?”
眠眠扒拉开他的手,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忘了。”
她看向岑虞,狡黠地笑笑,“妈妈你当没听到好不好。”
“......”岑虞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无奈地勾起唇角,“Noah,怎么回事。”
Noah轻咳一声,老实交代,“你现在拍的剧不是很快要杀青了吗?我就想着等你杀青以后,带着眠眠一起去冰岛玩。”
“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冰岛吗?连手机屏保也是冰洞的。”
“May,去吧去吧。”他怂恿道。
“去吧去吧。”眠眠蹦蹦哒哒也是一脸兴奋。
“......”岑虞盯着家伙红扑扑的脸蛋,意识到好像她确实没有带过眠眠去哪里旅行。
尤其是回国以后,更多的时间是闷在家里,最多被陆淮予请的阿姨带去区公园里放风。
她莞尔一笑,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好啊。”
闻言,Noah明显松了一口气。
原本还害怕她不答应,自从参加婚礼结束之后,虽然岑虞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他隐约能感觉得到她情绪里的低落,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那就这么定了。”Noah。
“耶!”眠眠两手比着兔子的手势。
一大一拍了个对掌表示庆祝。
-
杀青戏那天,拍的是一场重戏。
极少的几场岑虞和叶阑萱的对手戏。
讲的是怀玦因为嫉妒云往,将她骗到皇宫角落,推进御池。
云往在水里挣扎着反击,将怀玦扯进池里,最后心软又将加害者救起的剧情。
B组正在拍另一场老演员的戏,岑虞今天难得跟的A组。
知道是岑虞的杀青戏,制片周度也来了剧组,站在一边等着戏拍完。
岑虞和叶阑萱自从上次替身的事情之后,倒也没有彻底撕破脸,毕竟还在一个剧组,维持着表面上的点头之交。
在垫子上拍完推搡的戏之后,因为棚里没有足够大的蓄水池和空间,于是转场到了外景。
外景借的是当地一处苏式园林,亭台楼阁,依水而建。
人工湖的面积很广,水深至少有两三米。
道具组在靠近湖边的水里挂了一个供演员踩的木板,离水面不到一米,以此来保障演员的安全。
武术指导蒋盛在一边给岑虞讲解动作要点。
叶阑萱不会水,所以被岑虞推下水的镜头就没拍,从推搡直接切镜到水里。
但是岑虞被拉扯下水的动作,连惯着拍表现力会更好。
“一会儿摔的时候,你这么给力道,脚往外蹬,如果蹭着湖边摔下去很容易被石子什么的划伤。”
“还有就是那个台子只有一平米的大,要心不要踩出去。”
蒋盛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
岑虞照着蒋盛的指导,又练了一个翻身,摔在软垫上,“放心吧,蒋老师,我的动作还有问题吗?”
远处有人在叫喊。
“嗯可以了,指导你动作我最省心。”蒋盛摆摆手,“去吧,张导那边催开拍了。”
正式开拍之前,叶阑萱先入了水。
岑虞站在岸上问她和旁边的张镭,“是真按还是假按?”
真按就是岑虞真的把叶阑萱往水里压,拍的是演员本能的求生反应。
假按就是叶阑萱自己扑腾,岑虞跟着动动手,真实感会弱很多。
“阑萱你觉得呢?”张镭问。
叶阑萱从进到水里,脸色就不太好,人工湖的湖水污浊,还漂浮着不少枯叶,她嫌弃的不得了。
“我是想真按的,但是我恐水很严重。”叶阑萱面色犹豫。
岑虞其实也是倾向于真按的,但到底不是她演,她也怕自己真按,按出什么事儿来。
“那就先假按试试吧。”她提议。
叶阑萱看她一眼,没搭话,转头看向张镭,“张导你定吧,你怎么演就怎么演。”
“......”岑虞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叶阑萱最近对她的态度比之前更敌意。
张镭丢掉手里的烟,脚尖捻了捻,清了一口仿佛永远含着痰的烟嗓,“假按吧,动作幅度大一点就行。”
“先来一遍,争取一次过。”他坐回导演专用的行军椅上,拿起对讲机,“机位准备。”
远处的执行导演举起手,“大家安静。”
“预备板。”
“3、2、1,A——”
岑虞双手按在叶阑萱发髻上,演的很用力,但只是近乎无实物虚抓的表演,手腕的肌肉绷紧。
叶阑萱脚踩在湖底的木板上,双手拼命的扑腾,紧闭着嘴,生怕吃进去一口脏水,一点不像溺水求生拼命呼吸的人。
她双手扑腾地厉害,溅得水花到处都是,时不时溅进岑虞的眼睛里,她尽力忽略污水进去的刺痛感,让自己不眨眼,一字一顿带着角色应该有的情绪把台词完。
理论上她的台词完,导演应该喊停,然后再单独拍她被扯进水的戏,但是张镭手里拿着对讲放到嘴边,就是不吭声。
导演没喊卡,演员就不能停。
岑虞只能继续虚按着叶阑萱的脑袋,看她在水里夸张地扑腾。
时间久到她想要起身断拍摄,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地——
叶阑萱突然把手从水里伸出来,拽着她的衣领往下扯。
一股蛮力作用,岑虞重心不稳,整个人往湖里栽。
她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预料到叶阑萱会来这一出,下意识地肢体动作,用肌肉记忆完成了蒋盛之前教的动作指导。
落水的瞬间,岑虞没有任何准备,湖水从四面八方涌入,直接呛进鼻腔,一阵酸涩。
好在她的脚将将踩在湖底木板的边缘,就在她想要顺势站稳的时候,腹部被人在水底用力踹了一脚,向外倒去。
岑虞脑子里‘嗡’的一下,来不及反应,脚下已经没了倚仗。
窒息感伴随冰凉湖水的寒意将她裹挟,甚至让她顾不上腹部剧烈的疼痛。
因为落水的突然,脚踝处一阵的抽筋,她拼命地想要向上游,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灌进嘴里的水让她发不出声音呼救,只剩双手本能地挣扎。
叶阑萱此时已经爬出水面,她冷冷地盯着水里起伏的身影,开始台词。
周围的工作人员不为所动,静静盯着岑虞在水里挣扎,以为是她们还是在演戏。
肺部的空气被呛入的水挤出,岑虞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