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恙 折断他一身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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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岑虞醒来的时候, 帐篷旁边已经没有人,另一半气垫上冰凉一片。

    她从睡袋里面钻出来,肩膀上额外盖着的一件男款黑色外套滑落。

    岑虞认床很严重, 昨晚却出乎意料的一夜无梦,她揉着睡乱的头发, 睡眼惺忪,整个人还处于迷茫懵懂的状态。

    她坐着缓了好几分钟, 怔怔地环顾四周,意识才逐渐清醒,脑子里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睡袋里温暖舒适, 和外面的温度形成反差, 岑虞情绪复杂, 整个人重新仰倒回气垫上, 懊恼地裹着睡袋了个滚, 然后才挣扎着起床。

    她没客气的直接穿上了沈镌白留在里面的黑色冲锋衣,她自己的外套昨晚被压在了雪里,还没捡回来。

    男式冲锋衣是最大码, 穿在沈镌白身上刚刚好, 穿在她身上,下摆都快过膝,松松垮垮, 倒有些男友风的意思,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娇。

    帐篷外传来细碎的响动, 时不时有两声犬吠,伴随男人低低地制止,“嘘,安静一些。”

    像是怕狗叫声吵着还在睡觉的人。

    “……”岑虞深吸一口气, 拉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去。

    天光大亮。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下了一夜的大雪覆盖的比昨夜更厚,将地上散落的树枝也都掩埋。

    帐篷外的温度低了不少,岑虞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半张脸埋进冲锋衣立起的领子里。

    她站在雪坡上向下看,视野里,沈镌白正在清理被压住的帐篷,把埋在雪里的物件一一捡出来。

    黑白相间的雪橇犬两条前肢也埋在雪里扒拉,好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冲着沈镌白邀功似的蹦跶。

    沈镌白笑了笑,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什么吃的,远远地丢给他,当作是奖励。

    “......”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光压,沈镌白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岑虞的眸子。

    他一愣,嘴角的笑意更甚。

    “醒了?”他隔着雪坡问。

    天亮了,好的一晚上就是一晚上。

    岑虞盯着他,半晌,没有搭话,然后转身坐回了营火旁的折叠椅上。

    报之以惯常的冷漠和防线。

    “......”

    沈镌白望着她转身的背影,明白她态度里的意思。

    他缓缓地敛下眸子,漆黑的瞳孔里看不明情绪,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就连雪橇犬从雪里翻出一根帐篷骨架,叫了他好几声也不见反应。

    雪橇犬不耐烦了,‘噔噔噔’地跑到他脚边,咬着他的裤脚扯。

    沈镌白动了动步子,仿佛卸掉了全身的劲儿,他从口袋里摸出所有的狗食,弯腰放在雪地里。

    雪橇犬高高兴兴地大口大口吃,沈镌白一声不吭地独自干活。

    营火上热着咕嘟咕嘟的雪水,烤面包和黄油放在削干净的木头上,离营火不远不近的保温。

    岑虞直接用手拿着面包,抹了些黄油就着热水吃,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早餐,然后从雪坡的后面绕路到了她之前营地的位置。

    她自己能收拾的残局,没必要让沈镌白帮忙。

    然而等她走到的时候,沈镌白却已经收拾好了,她所有的行李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边。

    他手里抱着被压坏的帐篷部件,声音有些低沉,“我去找Alice换帐篷。”

    “......”

    “不用了。”岑虞淡淡道,“我今天不住了。”

    按计划她要回市里去找Noah和眠眠他们。

    “......”闻言,沈镌白眉心微微蹙起,张了张口,最后又阖上,什么也没。

    “帐篷给我吧,我去还给Alice。”岑虞走过去。

    沈镌白避开她伸来接东西的手,闷闷地:“不要。”

    “......”岑虞无奈地叹气,“我可以自己来,不用麻烦你的。”

    沈镌白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抬脚轻轻踢了踢撅着屁股埋头吃狗粮的雪橇犬,语气淡淡,“走了。”

    一人一狗在大雪里踩出一条路。

    男人的背影挺拔修长,却莫名透着一股的孤寂薄凉。

    “......”

    岑虞垂下眼帘,不再去管他,开始往登山包里装行李。

    露营地中心的木屋,烟囱口冒着白色的烟。

    Alice看着破碎的帐篷,吃了一惊,了解事情经过以后,拍着胸口不断地在上帝保佑,庆幸他们没有受伤。

    沈镌白原本想要赔偿帐篷的钱,但Alice坚持摆手不要。

    她从柜台的抽屉里翻出帐篷租借簿子,“在这里找到名字登记一下还回来的时间就好了。”

    Alice懒懒散散地靠在柜台上,身上披着一条杏色羊绒毯子,似笑非笑地调侃,“所以——”

    “Have a niight?”

    (有个美好的夜晚?)

    “......”沈镌白食指指尖在登记簿上滑动,对着一个个英文名字翻找,听到Alice的话,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眼眸低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地淡笑,笑意却不及眼底,透着一股令Alice不理解的低落情绪。

    登记簿上扫了一圈,沈镌白也没有找到岑虞的英文名字。

    “所有的登记都在这里面吗?”他问。

    Alice低头看向名单,帮着他一起找,“是啊,没找到吗?”

    她嘴里念叨着,“May,May,May——”

    好像通过这样的方式,登记有岑虞名字的那一列会自己跳出来似的。

    半晌。

    她在某一列停住,猛然想起什么,她先是看了一眼沈镌白,才缓慢地开口道:“我忘记了,她领的帐篷是之前有人提早预定的。”

    Alice在簿子的其中一列上登记了还帐篷的时间与日期。

    沈镌白顺着她登记的地方,看见了那一列预约人的姓名。

    Noah·Patel

    Double reside, 1day

    很明显是男人的名字。

    而登记预约的帐篷是双人帐篷。

    Alice耸耸肩,用圆珠笔用力划掉了Noah的名字,“失约的男人,十有八九不是好男人。”

    她拍了拍沈镌白的胳膊,揶揄地轻笑,“你还有机会。”

    “......”沈镌白怔怔地盯着登记簿上的两行字,Alice明明是有意安慰他,他却听着异常的诛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先失约的人,是他。

    登记簿上的男人也许还有机会,而他才是真的没有了机会。

    -

    岑虞沿着路,往露营地外走的时候,迎面碰见了回来的沈镌白。

    他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低着头,黑发随意地垂在额前,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好像比刚才离开时,情绪更加阴沉。

    “......”岑虞垂下眼皮,不愿和他的视线撞上,也没有告别的必要,她自顾自地向前走。

    擦肩而过时——

    沈镌白突然顿住了脚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很重。

    岑虞没想到他莫名的发难,戒备起来,“你干什么。”

    “......”

    沈镌白沉默不语,就只是扯着她。

    良久。

    “真的不可以吗?”他问。

    和他重新开始。

    “......”

    背后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姿态很低,语气里透着挽留,甚至是藏着哀求,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岑虞动了动胳膊,却扯不出来。

    “不可以。”她。

    声音坚决而冰冷。

    “......”

    沈镌白攥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好像他握着的是一捧易流逝的沙。

    他不死心的,眼眶泛红,“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仿佛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沈镌白,折断了一身的傲骨与不驯。

    “......”

    岑虞眼睫微微颤抖。

    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问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一晚上的相处,是她唯一的妥协。

    极光和星星很美好。

    但过去漫长的黑夜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三年的时间,她学会了规避那些迟早要用痛苦换来的快乐。

    许久。

    岑虞长长地轻叹,“我也希望我还喜欢你,但的确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她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违心还是真心的话。

    “真的,没必要。”

    没必要再纠缠不休,她可以过没有星星的生活。

    轻飘飘的两句话,像是一根针,扎进沈镌白的心脏,刺痛难忍。

    “所以你和别人就有感觉吗?”他不甘地问。

    和那个叫Noah的男人。

    “......”岑虞皱了皱眉,觉得他有些管得太宽。

    “嗯。”她懒得争辩,“我也想和别人试试。”

    话音落下。

    沈镌白一声不吭,侧脸隐在阴影里,只有攥着她胳膊的手,力道一点点的减弱,好像溺水的人失去了力气。

    岑虞很轻松就从他的手里挣脱。

    她吸了一口气,迈步继续往前走。

    倏地,身后背着的登山包被人拉住。

    岑虞来了脾气,下意识提高了音调道:“你有完没完了?”

    “......”

    沈镌白不做争辩,敛着眸子,拉开她登山包侧面的拉链,往里丢了什么。

    “感冒药,到地方记得吃。”药是他还帐篷以后,找Alice要的。

    他的声音平淡,刚才外露的情绪被重新隐藏。

    “......”

    岑虞怔怔地感受到背包拉链的震动,拉链被重新拉上,心里某一块地方软了一瞬。

    原本停了很久的大雪,此时又开始落下细的雪子。

    落在她的眼睫上,一阵冰凉。

    她回过神来,柔软的地方重新坚硬。

    岑虞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表情,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大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