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烟花都结束，人群也逐渐稀疏，那些喧嚣远去的时候。

    米一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席纵的问话。

    她怀里抱着巨大的玩偶，看不见路，把自己的下巴抵到剑齿龙的背部，默不作声地盯着地面，拖拖拉拉地走路。

    “也还是生气的。”过了一会儿，米一柠别别扭扭地。

    席纵瞥了她一眼，拉着剑齿龙的尾巴，带米一柠绕过一个视线盲区的水坑。

    “气性还挺大。”他轻哂一声。

    “那也是你先惹我。”

    “嗯，”席纵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又着商量，“把奖品都给你，还气吗？”

    米一柠纠结了一会儿。

    很没骨气地：“那不气了。”

    其实本来就不生气了。

    晚上回到家，怀里搂着新赢来的玩偶，侧身躺着，望着如墨一般的深远夜空，米一柠默默地想。

    只是席纵对她，不知缘何，总让她感觉到一种无言的纵容。

    好像再闹点脾气，耍点性子，也不会引起他的不快。

    反而会给她更多。

    他也确实给了她更多。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就在前几天还让她不要再找他的人，怎么就变了主意，主动哄了过来？

    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米一柠闭上眼，陷入深眠。

    -

    白落玫虽然没有去参加活动，却也关注着恐龙消消乐的公众号。

    当她看到颁发特等奖时的活动照片时，还有点惊讶。

    周乐天为自己的女儿颁奖，而席纵站在身边，显然和米一柠组了队。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第二天一早，当米一柠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时，白落玫转头了个招呼。

    “早呀柠宝。”

    “妈妈早。”

    米一柠眼睛都没睁开，一头扎进洗手间洗漱。十分钟后才清醒了一点，去厨房帮白落玫端早饭。

    米粥，馒头和茶叶蛋。母女两人的早餐一向吃得简单。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上，钢勺磕碰瓷碗发出轻微声响。

    “昨天玩得开心吗？”白落玫问。

    米一柠点点头，突然想起来，跑进卧室把山一样的玩偶抱了出来，给妈妈看。

    “奖品！”

    她前一天回来的时候，白落玫还在加班没有回家，没来得及给她看。

    “看到啦，”白落玫温柔笑了笑，“公众号上还发了照片。”

    米一柠一愣。

    忘了还有公众号这茬。

    现在想想，每一年的活动结束，公众号都会在当天发布新闻。

    那、那是不是就是……

    自己和席纵组队的事情，妈妈已经知道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白落玫道：

    “你……和席纵认识？”

    米一柠半晌没话，过了几秒，她抱着玩偶蹬蹬蹬回到卧室，把剑齿龙放回床上。

    逃开白落玫的注视，离得远远的，含糊不清地回答：“之前来我们学校做宣讲见过。”

    “哦……”白落玫倒也不意外这个回答，又，“之前妈妈的那个A大的学生，就是他。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米一柠不好在卧室再赖下去，慢吞吞地回到了餐厅，“嗯”了一声。

    那何止是认识呀……

    他跟妈妈的关系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落玫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周乐天和席纵是熟人，那如果米一柠和席纵认识的话，是不是自己和周乐天的关系，米一柠其实也知道了？

    之前讲报志愿，谈起席纵的时候，米一柠就有明显的逃避。

    和她试图谈起周乐天时的逃避如出一辙。

    但是从昨天的照片上，几人的相处又没有太多异样。

    看上去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别扭了。

    是不是明，米一柠已经对周乐天的存在没有那么排斥了呢？

    犹豫了一下，白落玫还是问道：“米一柠，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妈妈最近谈了男朋友……就是那个席纵--”

    “我知道。”米一柠接过话，飞快抬头看了白落玫一眼。

    又很快低下去，默不作声地，低头喝起粥。

    屋里沉默了一会。

    白落玫又问：“柠宝怎么想呢？”

    她的语气很温柔，似乎是无论她怎么想，她都会依照着去做。

    米一柠一时没回话。

    缓缓地，仿佛明了了席纵对她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

    也许，就是知道了她就是白落玫的女儿吧。

    明白自己之前的误会都是无稽之谈，或是愧疚或是后悔，又或者想提前讨好她。

    应该就是这样吧。

    米一柠一下一下缓慢地搅动着碗里的粥。

    被席纵误会的时候，她也曾经千百次地想过，等到哪一天对方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而她到那时，总会觉得大仇得报，出一口恶气。

    但当真到了这种时候，好像又觉得不是如此。

    反而是莫名其妙的，有一种烦躁情绪。

    就好像是。

    你道歉了，那我凭什么就要接受啊。

    就凭这些恩惠，就以为过去的事能一笔勾销，还妄想把自己的妈妈拐走。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白落玫半晌没有听到女儿回答，轻柔地“嗯？”了一声，拉回女儿的注意力。

    米一柠一怔，放下勺子，抬眼和妈妈对视。

    愣愣地，不知怎么就突然想，那你会忘了爸爸吗。

    却问不出口。

    人都要向前看。

    三年前的夏天，米航躺在病床上，这样告诉她。

    让她懂事，听话，不要总闯祸，让妈妈头疼。

    还如果妈妈以后有了新的爱人，要相信妈妈的选择。

    那时候她问他。

    “那如果以后没有人会想你了，你不伤心吗？”

    “怎么会呢？”爸爸笑着，刮了刮米一柠的鼻子，“没良心的，给你买了多少玩具，你也不想我啊？”

    “……我又没我不想。”

    “妈妈也会想啊，只是妈妈可能没有办法跟你。哪怕有了新的感情，也不代表就不想了，是不是？”

    他：“我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

    米一柠白了他一眼。

    “好啦，姑娘干嘛想那么多，过得开心一点，嗯？”

    “夏天嘛，哪里会有伤心的事情。”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米一柠望向母亲。

    白落玫的表情专注而柔和，只是因为刚才的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答，而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米一柠抿了抿唇，而后开口：

    “妈妈，你要觉得、要觉得就是他了，什么时候就一起，见一见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