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昕在路上坐着车的时候,就已经思考了怎么亏钱的问题。

    目前书院没有大的需求，她是想把钱花在农民身上的。反正钱只要亏完就行了，亏给谁不是亏,不如亏给农民们。

    最妙的是给农民好处不太容易带来回报，能有什么回报呢,大不了多一点好名声而已。白菲昕这样想着,不过事情的安排还是要等她看过现在的具体情况再。

    白菲昕心里想着事情,感觉没过一会，就到流动书车了。

    她才刚刚下车，就见到白胡子老师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在收白马费。

    白菲昕顿时就有点心梗,她立刻扭开了头不想看这糟心的场面。

    结果白菲昕动作太大，还是被白胡子老师发现了，他笑呵呵地招呼：“掌院。”

    对方都这么客气了，白菲昕也不可能不理，她回礼的时候完全是目不斜视，但是眼角还是不心瞥到了白胡子老师的木箱。

    老师注意到了白菲昕停滞的视线，以为她是在意咨询的情况，于是乐呵呵地介绍：“掌院收走上一个木箱之后，又有九十三个人来登记和查询信用,收入一百八十六枚刀币。”

    白菲昕呼吸滞住了，她心里飞快地计算起来,距离她收走木箱，才过去一天半吧,怎么就有这么多人来了,这业务增长曲线是不是不太科学。

    但是再不科学也没有用，事实如此。

    白胡子老师轻描淡写地补刀：“项国是商业大国，商人很多商业发达,以后掌院的信用咨询一定会越来越受欢迎的。”

    白菲昕回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在心里飞快地反复念叨：“才九十三枚刀币，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反正还有七万多要亏，难道还怕九十三枚刀币花不完吗。”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白菲昕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就越是感到心酸，差点就要流泪了。

    白菲昕隐忍着泪水移开了眼神，逃避了这个话题。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去查看了登记农民求助的展览板。

    展览板上的求助仍然不太多。都是用竹简写了，系着绳子挂在上面。

    白菲昕看的时候，顿时觉得这样不太方便，她想着要是有纸张用就方便多了。

    但是一想到制作出纸张的后果，白菲昕下意识地了一个寒噤，仿佛看到了大量黄金直扑自己而来，她立刻使劲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展览板上，看得出来大部分农民没有借机支使人，是真的有需求，有需要带路的，有买东西帮忙砍价的，但是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比如，居然有人要求别人帮自己和邻居吵架。

    白菲昕看得满头问号。

    正当白菲昕无语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招呼。

    “白掌院？”

    白菲昕回头一看，是一张朴实的笑脸。她迅速认了出来，他是之前欠下债券的那些人的其中之一。他是为了妻子才迫签下债券，白菲昕对他有印象。

    “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白菲昕微笑招呼道。

    她正想找他们听一下近况，没想到直接就遇到了。

    “托您的福，没有了欠债日子宽裕了，田里也已经下种了，都很好。”对方很开心，起来就是一副笑脸。

    白菲昕也被他的欢乐感染，替他高兴，顺口问道，“进城来是做什么呢？”

    “我要买东西想来找个人帮忙砍价。我们都特别感激您立起这个求助板，”对方满脸的赞叹和新奇，“以后我们再定立债券就可以先找人帮忙看一看，不会被那些贵族随便欺骗了。”

    白菲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是白菲昕又迅速重新拉起笑脸，和对方聊了一阵。然后她看着他去和助手话，在展板上留下了自己的要求。

    白菲昕没有多什么，她只是感到有些难受。

    她确实是烧掉了他们的债券。但那是因为她恰巧得到了他们的债券而已，帮了这一次，难道她还能次次都恰好是他们债主吗。显然对方也没有这个指望，他都自然而然地起下次签债券怎么办了。

    农民的抗风险能力很低。所谓看天吃饭不是开玩笑的。特别是季风气候区，今天晴朗，明天就刮风。这也是农民容易短视的原因之一，先把能抓到手的抓到再，谁也不好明天是个什么样。

    每个人都知道要多储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借高利贷。但农民总是很容易遇到那个万不得已，家人生病，被贵族欺压，天灾粮食减产赋税交不上去……

    签了债券也许以后要饿死，但不签现在就要饿死。谁都知道要选哪一个。

    白菲昕觉得自己阻止不了什么，是阻止农民不要花钱，还是阻止天气不要突变。

    但是她心里原本的想法更加清晰了。

    她要办农民额贷款。

    如果农民需要钱，她可以提供另一种解决方案。反正征信系统已经被魏知搞出来了，不如利用起来，根据个人信用，给农民发放额贷款。

    之前白菲昕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做这件事情有两个困难。

    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困难，这事能挣钱。

    能挣钱。简直太让她头大了，现在她手上还有七万多的刀币，做额贷款的起始资金是够了，但如果后续源源不绝地有收益回来怎么办。七万复七万？

    因为有的时候，人就只是缺一点起步资金而已。

    购买新农具，粮食增产，买农具的钱就连本带利回来了。购买牲畜养殖，收入增加，投入连本带利回来了。渐渐地生活就越来越好。但如果没有初始资金，做不了突破，也许就一直陷在种粮糊口的循环里。

    问题是现在没有人来提供这个起步资金。如果白菲昕提供了，后续的收益当然是她的。

    白菲昕愁地直挠头。

    如果她直接给农民发钱，系统是不会允许的。而且发钱不过是一时的，额贷款如果运转起来却能够一直持续，她也希望可以慢慢地惠及越来越多的农民。

    但是不要给她挣钱。

    额贷款起源于隔壁老虎国，之后祖国也引进了，经过多年的发展，这个体系非常健全非常稳定，还贷率甚至能够达到98%。

    多少聪明的脑袋才共同构建了这个体系。让它既能运转，又能挣钱。因为它虽然带有慈善性质，本质上仍然是银行推出的贷款业务。

    她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对抗那么多聪明的脑袋。要怎么样才能在一个精密又完备的赚钱体系里面找到亏钱的漏洞。

    白菲昕头疼地直抓头发。

    她思考了半天，最后只想到了两个简单的办法。

    一是，部分特别困难的家庭提供无息贷款。二是，如果贷款回来得到了利息，立刻全部重新投入到本金中，作为新的贷款发放给其他需要的农民。

    白菲昕自己不留一分钱。

    但是这么做仍然很危险。

    因为白菲昕提供的本金一旦进入放贷流程，它不会是平稳上升的直线，而是时不时往上抖一下的曲线。想要一直维持为零，是很难的。

    但白菲昕想了想，觉得相比农民得到的好处，自己冒一点风险是值得的。大不了她在其他的地方多亏一点。把这个赚钱的差额弥补回来。

    但是，除了这一点。还有第二个困难，系统不同意白菲昕放贷。

    明明是好事，它拒绝了就很不近人情，所以系统很耐心地给白菲昕解释了一下。

    因为它是促发展系统，只能做有助于发展是事情。放贷不管赚到再多钱，仍然只是金融活动，如果白菲昕的行动不能促进这个时空的进步，它是不会同意花钱的。

    白菲昕听地直翻白眼。

    不过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系统眼皮子底下搞自己的事。

    “当然是促进发展的，”白菲昕语气真诚，

    “农民额贷款是只允许借到款的农民，把钱投入到种田，或者养殖中去。一旦发现对方使用到其他方面。比如吃吃喝喝或者婚庆嫁娶，会立刻扣除对方的信用，收回贷款。”

    “正是有这个要求，所以额贷款虽然用信用做抵押，没有实物抵押，但仍然需要担保人。”

    系统回答：“我知道。但我并没有在里面看到发展和进步。”

    白菲昕继续解释自己思路，“担保人可以是有稳定收入的人。也可以是五户邻居连结起来，互相担保，如果有人不还，共同负担。”

    “但是我想用另一种。引入第三方。既然农民贷款是买农具或者牲畜，对他们来，只要最后得到东西就行了。那我们不如直接把钱交给卖农具的商家，钱不从农民手上过。既不用担心农民乱花，他们仍然得到了好处。”

    “这个商家，我觉得之前做连枷的木匠就挺好的。”白菲昕笑了，“因为很欣赏他，我决定再画一些新型的农具出来给他生产。既然生产都生产出来了，不如允许农民用贷款购买。广泛使用的新农具，不就是促进这个时空的农业发展了吗？”

    系统：“……”

    白菲昕故意问，“是不是促进发展了，系统你可不可以了？”

    系统：“……可以了。”

    白菲昕暗笑。

    这些她之前坐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虽然这个时空，铁农具和牛耕已经推广开来了。但现在仍然有很多农民在使用耒耜。

    耒耜起来是一种农具，但是看起来更加像是一把没有弧度的铲子。很不好用，所以它在历史上也很快被淘汰了。

    白菲昕看到农民用耒耜的时候就觉得太费力了，种地最起码也得配备锄头吧。

    起来，锄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代产生的，但她还没有见过谁使用。

    具体的事情还需要再琢磨，但已经可以开始行动起来了。白菲昕想着。

    还有十几天，要抓紧时间把贷款发放完。

    *****

    五天之后。

    胡彻躲在巷子墙角往外偷看。

    他在看白菲昕离开了流动书车没有。这些天白菲昕来得很勤，他要心地躲开她。

    胡彻是临泗城里的无赖，之前白菲昕给贫家学生发放补贴的时候，他就试图上去坑钱。虽然最后失败了，但他觉得自己这次一定会成功。

    因为这次白菲昕居然给农民发放贷款了，还不要抵押，居然只需要个人信用就可以贷出款来！

    胡彻就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好事情。

    自从五天前，贷款正式开放，凭借白菲昕之前积累下来的好名声，这次没有人怀疑里面有陷阱了，立刻一拥而上，挤爆了流动书车。

    农民可以，他也可以。这里面一定有利可图！胡彻摩拳擦掌。

    不过胡彻担心白菲昕记得自己的脸，到时候事情还没有开始就败露了。所以凡是她在的时候，都不敢靠近。等她走了才好上去行骗，啊不，替白马书院减轻工作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