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其实当年的事,很难分得清谁对谁错。
况飞舟在孟泽去取铁涎时,听他提到穆元德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中毒后,便深知这背后有阴谋。
而且,可能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况飞舟也没精力再管穆元德的事。他双腿被废,漠北各方心怀叵测的人蠢蠢欲动。
他是一教之主,他有自己的担当和责任,哪怕和穆元德交情再好,他也不可能为了穆元德,葬送圣慾天。圣慾天地位特殊,除了是中原武林嘴里的魔教之外,在漠北,还起到牵制回纥各部的作用。
而穆元德那时已经潜藏下去,只要藏好,不露面,就不会再中别人的计。
孟泽因他阻止他炼针,气愤地给他讲什么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
他为了兄弟之情,断了一双腿,为了兄弟之情,害得魔教两护法丧命,这些难道还不够非得拉着整个圣慾天为穆元德奔波甚至陪葬,才算是兄弟。
他孟泽倒是讲兄弟之情,结果,不但害了自己的妻儿,连带着,他的妻女也受了牵连。
在孟泽执意练寒魄针,况飞舟就猜到他定会出事,不止他猜到了,竹月应该也是猜到了,所以才会算着寒魄针快成之时,从漠北赶回中原。
可偏那时,他不知道竹月回中原是为了孟泽,以为她是回中原探岳父,因为那段时间,岳父接连发了好几封信去漠北,让竹月带阿曼回许良山住
如果他早知道,竹月这一去,便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竹月回中原的。
*
孟九重看完他师父的信,久久没办法回神。
他完全没有想到,上一辈的纠葛这么深。
这些,都是他以前不知道的事,他爹隐退剑炉后,很少向他提江湖上的事,也就在师父出事后,爹焦头烂额时,偶尔一点点。
但每每起,都是语焉不详。
而师父师父倒是偶尔会提起魔教教主,但是也不会细。
况飞舟看着孟九重递过来的信,眼睛在信上注视了一会儿,掌轻扫,一道内劲碾压到信纸上,直接将信给震碎。
“你告诉他,我行动不便,坐着轮椅,他就是将塌扫得一尘不染我也去不了。”况飞舟掀眸,冷笑一声。
不用看,况飞舟都知道穆元德在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他不需要他的歉意。
过往已成事实,愧疚道歉再多,也无济于事。
而且,他这次找他,是为寻解除忘情蛊的药,而不是要揪着过往不放。
这些年他后悔吗?
——有的!
在竹月母女出事后,他的确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将穆元德带回漠北。最后,却因救人不成反失双腿。
可是一想到,穆元德并非有意,而是身不由已,所有的怨与悔又沉淀下去了。
他气愤的是他们的恩恩怨怨,最后竟牵连到了他的妻女,让他妻女受尽苦难。
因岳父叮嘱,他将他的妻女保护得严严实实,从不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千防万防,防住了伦山,防住了魔教,防住了他认为一切可能带给妻女的危险,却独独没有防住孟泽和穆元德这边
沉寂的气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孟九重神情依旧,脸上看不出多大变化,守在不远处的郁战,可就惨了。
况曼隔得老远,都能看见他额头上布起的细汗。
况曼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见石桌边的三人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再开口,她蹙了蹙额头,然后举步往石桌走了过去。
轻灵的脚步声靠近,况飞舟神情微变,冷冽双眸,稍稍收敛了一些。
“茶凉了,九哥,再沏一杯。”况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坐到石桌上。
探,将况飞舟边那杯始终没有动过的茶端过来,将内里已泛凉的茶水倒掉,然后将杯子递给孟九重。
等孟九重冲好茶,她伸,将茶杯端过来,轻轻搁放到况飞舟边。
然后,她转移话题,问:“郁战,有消息吗?”
“没有,他嘴巴太紧,什么都问不出来?”郁战嘶哑的声音,适时从旁响起。
况曼:“得快点,要是等会儿县太爷来了,咱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人可就要飞了。”
“县太爷?”况飞舟剑眉轻沉,道:“昨夜衙门那边的事,是你们闹出来的?”
昨晚深夜,衙门那边传出过动静,但那动静很快就消失了,青蒙派人去查探,去了后,却见衙门里灯火通明,不少内院女子在衙内走动。
探子见状,在衙门里外观察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至始至终,他们都没弄清楚,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事。
况曼听到况飞舟询问的声音,微微松气。
转移话题成功,要不然,这气氛也太慑人了。
老实话,她在末世活的时间很长,到后期,她什么样的强者都见过。那些强者与况飞舟之间,战斗力她不好比,但光看气场,绝对没一个能和况飞舟比。
况曼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况飞舟。
况飞舟听完,眸底暗光闪过,冷凛道:“将人交给我,我会让他开口。”
况曼抬头,秀眸看向况飞舟。
这是一个长相极为英挺的男人,剑眉朗目,哪怕他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他给人的感观依旧很强势,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发光体般,让人无法忽视。
况曼微叹息,收回落在况飞舟身上的目光:“这个人,极有可能知道当年另一个阴谋者的身份,阿娘一直在找赤阳堡的麻烦,为的就是调查当初害我们的另一个人”
上次在孟九重面前,已开口称过伦山蛊后一次阿娘,再次开口,况曼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
况曼声音轻灵,将查到的,有关孟寻的信息,通通告诉了况飞舟。
况飞舟才入中原没几天,她不知道他从黎初霁那里得到了些什么信息。
况曼在孟寻身上,看到了消息不灵通的后果。
孟寻因为差了一条信息,就自己暴露了自己,导致所有阴谋都成了笑话,甚至,还落进了他们的里。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况曼想了想,以防万一,干脆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部都告诉他况飞舟。
况飞舟听完况曼的话,深眸如渊,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回纥枯鹤院?”片刻后,况飞舟回神,深潭般的眸子仿佛酝了洪水,随时可以淹没人:“这事你们别管,我会让人去调查。”
兜兜转转,原来那个真正害他妻儿的人,竟在漠北
漠北——他势力所在地,哈哈哈,真是讽刺。
“我已经派人潜入了回纥。”孟九重的声音适时响起,并出了与黎初霁之间的合作:“黎初霁,回纥枯鹤院对圣慾天太熟悉,他一有异动,很有可能被枯鹤院的人察觉到。”
“他是他,我是我。”况飞舟沉沉道。
罢,况飞舟冷声吩咐,道:“青蒙,将人带回黎府,你亲自审问,要是他嘴硬什么都不,就直接将他处理掉,然后割了他身上的图腾,带回漠北慢慢查。”
谈起正事,院里的气氛就和睦了许多。
虽然况飞舟的气势,依然很强大,但是却能让人知道,他这气势针对的是别人,而不是孟九重。
青蒙听到吩咐,笔直起身,刀鞘一闪。
人在何处?
况曼看了眼地上的字,漆黑眸底,闪过丝丝诧然。
她抬眸,看了一眼青蒙,随即收回眼光,转头吩咐郁战,“郁战,将人带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昨日上午她问他话,他没有回答。
郁战颔首,大步走去柴房。童川这会儿正在柴房守着孟寻,郁战进了柴房,看了眼软成了一坨烂泥的孟寻,一挥,像提垃圾似的将人拎起来,往院子里走去。
也不知道郁战对孟寻做了什么,一个晚上过去,孟寻全身狼狈得完全没眼看。
身上到处都是血迹,那张本被况曼抽得皮开肉绽的脸,现在左右对称,两边都有一条血痕。
脸毁得太彻底,怕是他爹娘来了,都没办法认出他。
况曼瞅了眼郁战上的人,然后抬头,眼神有点古怪地往郁战身上看了一眼。
好家伙这段,牛啊!
郁方该不会是送他去牢房里练过吧,瞅瞅,这折磨人的段,怕是不比张勇差了。
郁战面无表情,任由况曼打量。
对回纥人,郁战比之别人恨意更浓。
郁战是郁方捡到的孤儿,可是在孤儿之前,他也有父有母的,甚至有一个比大多数孩童都要幸福的童年。
可惜,这一切美好,都毁在了回纥人的中。
郁战是关内人,他的父母死于一次回纥冲关,破突防御,一路南下抢劫的战祸中。
他的声带也是那时被割坏的,所以,他的声音才那么难听。
他是在郁方去寻孟泽练针的路上,被郁方捡到的,后来喉咙经过调理,伤是好了,但声音却完全变了样,大晚上,不认识的人要是听到他的声音,定会以为是鬼上门。
也因此,郁战仇恨回纥人的心,比之一般人更加强烈。
昨夜况曼将鞭子递给他时,要不是他理智尚存,这孟寻怕是早就断气了。
青蒙看了眼被郁战丢到地上,从石桌另一侧绕到孟寻身边。居高临下地冷看了一眼孟寻,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转身上前两步,来到况曼身边。
况曼不知他啥意思,静静地看着他。
青蒙冷目在对上况曼双眸刹那,眸底溢起浅笑。
他伸,从怀里摸了一个油纸袋塞给况曼,然后转身拎起孟寻,大步离开了孟宅。
一旁安静当背影板泡茶的孟九重,看着况曼里的油纸袋,凤眸轻轻眯了眯。
况曼眨眨眼,瞅了眼青蒙的背影,垂眸,往半开着的纸袋口瞄了一下。
瞄完后,况曼木了。
又是糖人!
傻女时候肯定很爱吃糖人,要不然,青蒙干嘛总送糖人给她
正事谈完,青蒙离开后,院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况飞舟喝着茶,一声不吭。况曼也没开口,因为,她不知道该啥。而孟九重则陪坐在侧,专注泡茶。
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这尴尬没有持续太久。
晨光挥洒院落,一条矫健身影,从房顶琉璃瓦上俯冲而下,落到石桌旁。
青蒙俊脸冷冽,去而复返。
他双脚刚落地,便砰地一下,将上提着的人甩到了地上,随即寒光一闪,地上蓦然出现几个字。
半路被人暗杀
这几个字落下,青蒙身上的气息刹时变得暗沉。
一双冷寂的眸子,仿佛无底深渊,肃杀之气在他周息萦绕,一看,就是动怒了。
\暗杀?\况曼震惊,赫然看向已经没了生的孟寻。
孟寻这会儿已彻底断气,额心正中央,还挂着一支箭。那箭的箭头,已全部陷入了他的额头。
显然,他是中箭身亡。
青蒙颔首:回纥鹰箭
回纥暗杀!
——孟寻被当弃子了。
他不是阴谋者推出来执行计划的领头者吗,这一被抓住就被当弃子暗杀难道,他在回纥枯鹤院的身份地位,并没有他们猜测的那么高。
一个明面上的人,弃就弃看来,潜入中原的领头人另有其人啊。
而且,这个人还藏得很深。
用箭者是高,双箭齐发。
字落,青蒙刀锋一转,简单明了地用几句,将事情经过告示了大家。
他出了孟宅,准备抄巷子回黎府,谁知刚走出南城,前方就呼啸奔来两道疾风。
他虽有察觉,但还是晚了。
只堪堪躲过那支射向他的箭,却没躲得掉另一只射向孟寻的箭。
孟寻当场丧命。
不过他出刀快,在避开利箭后,往箭羽射出的地方晃了一刀。那射完箭,逃离的人被他砍到了左肩。
况飞舟目光冰冷地盯着孟寻的尸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静默了一会儿,道:“青蒙,将他的图腾剥下来,等飞云回来了,交给飞云,让飞云着去调查。”
青蒙颔首,封在刀鞘里的大刀,咻地一下出鞘,就要往孟寻身上削去。
恰在这时,宅子外,几道急切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青蒙剑眉轻蹙,当即将刀收回了刀鞘。
几人抬头,往大门看去。而郁战则在这时,极有眼力地将孟寻的尸体拎去了柴房。
地上还有一些血迹,童川见状,赶忙从石缸里打了两盆水过来,泼到地上,将血迹冲掉。
虽然两盆水冲洗得并不彻底,但只要不细看,也看不出地上曾有过一滩血。
一人藏尸,一人扫尾,眨眼便将事情处理完。
郁战将尸体藏好,转身去开门,没多久,他就领着张勇和县太爷进了院子。
县太爷进院,瞅了眼院子里坐着的几个人,也不知他脑补到了什么,眼里竟闪过一丝了悟。
昨夜衙门里一共去三个人,另外两个蒙面大侠,应该就是院中的其中两位吧?
“况娘子,昨夜多谢出相救。”县太爷收回打量的视线,还没入座,就先向况曼道了声谢。
昨晚要不是这个况娘子,他们衙门要遭殃,不定会被回纥人一锅端。
“大人客气。”况曼盈盈一笑,起身,将县太爷迎入座。
“明人不暗话,况娘子,我是来提拿昨夜另一个夜袭衙门的恶徒的。”县太爷刚坐下,就迫切道。
他已认定昨夜去衙门的人,就是在场这些人中的其中两个,话开门见山,没有一丝避讳。
“人是在。”况曼坦诚道:“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县太爷微愣。
还是来晚了一步,死得太快,他还没弄清楚这些回纥潜入中原,有什么目的呢。
县太爷似乎并不意外人会死。
他很清楚况曼深夜出现在衙门外,定是料到了什么,不定,她目标就是那个被抓住的人。
因为猜到况曼可能不会留下这个人的命,他早上一清醒过来,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让张勇带他来找况曼。
可是,还是晚了。这况娘子下,太快了。
“可否让我看看尸体?”县太爷静思了一会儿,道。
“当然可以。”况曼抬头,向郁战看了一下。
郁战会意,麻利地进柴屋提尸体。
刚才他们藏尸,是不知道门外来的是县太爷,怕惊动人,若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将尸体藏起来。
现在却是不必了,毕竟,县太爷也是知情人。
趁着郁战去柴房这会儿时间,况曼给县太爷泡了一杯茶,然后眼珠子一转,意有所指地道:“大人,咱东义县的治安有点不好,昨夜我看衙门混乱,大人又晕迷不醒,就把他带回来。我本意是想为大人分忧,谁知今儿一早,这人,就被人杀死了。”
“人不是你杀的?”县太爷一楞。
况曼:“我可是守法的良民,这个人还是回纥人,身份问题这么大,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呢,我怎么可能杀他。”
这话得很漂亮。
没任何一个恭维的字,可县太爷就是听得舒服。
难怪张勇喜欢和况娘子打交道,就这哄死人不偿命的嘴,换成谁,都喜欢与她打交道。
县太爷心腹诽了一句,收起心思:“况娘子可知是谁杀的?”
况曼:“在大人你来之前,我们已经检查过他的致命伤,他是被回纥的鹰箭所杀。”
县太爷听到又是回纥人,赫地一下从凳子上蹭起来,怒目一瞪,大道:“回纥人太猖獗了,我定将回纥人潜入中原、欲为祸的事上奏朝廷。”
一道血腥味,从一侧靠近。县太爷刚完话,就嗅到了这味道,他下意识掉头往左边看去。
一眼看过去,县太爷鼓起的眼睛,卡顿了。
就那么目瞪口呆,直楞楞盯着被郁战提出来的尸体。
“张勇,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图腾?”呆滞了一会儿,县太爷回神,咳嗽了两嗓子,道。
完,他坐回石凳上,端起况曼给沏的茶,猛地灌了一口。
——嘶!
这群人,好凶残。好好的一个人,一个晚上,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
刚才他差点没看出来,地上那玩意——是个人。
脚全部扭曲,满脸是血,这要换成大晚上看到,怕不得被吓死。
张勇听到县太爷的吩咐,赶忙上前查看尸体,片刻后,他道:“大人,死者是回纥人无误,额头上的箭,的确是回纥独有的鹰箭,血还是新鲜的。”
县太爷给自己压了压惊,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况娘子,此人显然是被灭口,正如你所,东义县怕进了不少回纥探子。回纥人进中原,事关重大,这具尸体,本官要带回衙门。”
况曼也站起身:“大人需要这具尸体,我自然不敢不给,不过,大人可否让我们将此人身上的图腾取下来。”
一具死尸,留下来也没用,倒是况飞舟两次提到取图腾,想必回纥人身上的图腾,应该有某种他们不知道的关键。
话落她目光轻转,看向况飞舟,道:“这位是我父亲,他常年生活在漠北,对回纥人比较熟,他也许能根据这图腾,调查出一些别的线索。”
况曼本欲是介绍况飞舟为长辈,但看着况飞舟那直视着她的漆黑眼睛,胸口处,莫名升起淡淡的不舒服。
“长辈”二字,在舌头上打了一个结,变成父亲。
况飞舟听到况曼向县太爷介绍,他是她父亲,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人,刹那间升起温度。
冷硬的唇角边,勾勒出微微弧度。
他看向县太爷,淡淡点头。
好吧,哪怕心情不错,况飞舟依旧是况飞舟,神情还是那么冷冷淡淡。
县太爷学着江湖人那套,向况飞舟拱了拱:“既然图腾有用,那你们让人取吧。这位大侠,如果有别的线索,还请派人告知一声。”
况飞舟冷嗯一声,算是答应。
谈完话,青蒙抽刀准备取皮,县太爷见状,赶忙道:“各位,本官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张勇,等会儿你让人将尸体抬回衙门。”
罢,不待况曼开口,抬步就往大门走去。
那离去的脚步很仓促,仿佛身后有人在追他般,偏他还维持着自己的官威,后背挺得笔直,从后面看,莫名有了几分同同脚的感觉。
况曼看着离去的县太爷,好笑地摇了摇头。
青蒙取皮极有技巧,刀起刀落,一块完整的皮就被他取了下来。
张勇在一旁看得乍舌。他咽了咽喉咙,双股微微打颤,赶忙安排人来将尸体抬回衙门,然后也落荒而逃了。
虽然中间取了一个皮,但其实张勇和县太爷是前后脚离开的孟家,他才走出去没多久,就追上了县太爷的轿子。
张勇跑到轿子旁边,声向轿子里的县太爷道:“大人,今儿在况娘子家里的那个拿刀男子,就是昨日在城里,当街追杀赤阳堡弟子的那个人。”
昨日火焰大长老被杀,张勇虽然去的晚,但是还是瞅见了青蒙。
不过那时青蒙已飞上阁楼,追击刘元恺去了,所以,他只看到了一个侧面,但就算是侧面,做十几年捕快的张勇,还是凭着眼力第一眼就将青蒙认了出来。
轿内,县太爷沉默了一下,道:“没听况娘子介绍,那坐轮椅的男人长居漠北吗,那拿刀的男子,应该是魔教的人。这几天城里都在传,魔教教主来了咱们东义县倒没想到,咱们这的东义县里,竟还住了一个魔教教主的女儿。”
况娘子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为父亲,再联系到最近东义县的信息,不难知道况娘子的身份。
不过,况娘子倒是个磊落的,竟没向他隐瞒,坦坦荡荡道了出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张勇听不大懂县太爷的感慨,问。
“江湖人打打杀杀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必管他们,你只需要加强巡逻,防备普通百姓受到伤害就行。”县太爷完这句,便不再开口。
他沉着眉,开始琢磨起自己的事来。
回纥人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回纥人接二连三入东义县,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纥那边有什么大动作,得赶紧上报朝廷,让朝廷有个防备,别到时候被打得个措不及。
干就干,县太爷回了衙门,立即以东义县父母官的身份发出告示,告知全城百姓,有回纥探子潜伏进了东义县,让大伙多留意身边的人,如果看到独来独往,不熟悉的陌生面孔,立即上报衙门。与此同时,上报朝廷的公文,也从衙门出发前往了京城。
柯秀才的办公地点,又从衙门搬去了城门口,协助守城士兵,登记非本县人口出入。
双管齐下,况曼那日与娇黛黛似是而非地了一翻话后,武林人也在暗处摩拳擦掌,开始留意起来。
与此同时,陇西那边,突然传出孟寻现踪的消息。
消息很奇怪,竟是孟寻被那些想要凝血剑的人围攻,身受重伤,掉进了昭江里。
况曼:“??”
——擦!
孟寻都翘辫子好多天了,尸体都被县太爷给处理掉了,哪里来的孟寻给他们追杀?
等等——该不会,回纥准备了无数个孟寻吧!
孟寻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引穆元德他们这是,不引出穆元德不死心啊!
死了一个孟寻,又来一个孟寻。要是按这样算,那被暗杀掉的孟寻——又是谁?
不过,甭管他是谁,有一点可以确定,被回纥人放弃的这个弃子,是一开始就出现在兴远府的那个孟寻。
脸可以变,可气息与武息却是随便他怎么变幻,都变不了。
这一点,况曼和孟九重都能肯定。
听到陇西孟寻的消息,况曼稍惊讶了一下,便将这事放下了。
一个被识破的阴谋,翻不出什么花样,就是来一百个孟寻,穆元德都不可能往陷阱里跳。
另一边,青蒙正式展开了对赤阳堡的屠杀。
没错,就是屠杀。
况曼虽然没有参与,也没去看他是怎么血洗赤阳堡势力的,但每次踏出孟宅,都能听到众人的议论声。
东义县的赤阳堡势力,在短短六天时间,被青蒙屠得干干净净,刘元恺最后身受重伤,被人救走。
不过就算救走,青蒙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况飞舟过,刘元恺是圣慾天对赤阳堡下的战书,所以,刘元恺虽侥幸被救,但筋脚筋皆被挑断,就算赤阳堡用上最好的药,他也休想再康复。
而随着刘元恺出门散心的沈罗衣,最后,也被救走了。
救走他们俩的,是和况曼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君。
青君——沈闻秋嘴里,他心爱的姑娘。但况曼严重怀疑,那是沈闻秋出来糊弄人的。
青蒙与刘元恺那一战,是发生在大街上,那会儿况曼出门打牙祭,正在酒楼里吃大餐,所以有亲眼瞧见。
刘元恺重伤,沈罗衣突然出现,险险将刘元恺救下。也因此,她被青蒙看见了,赤阳堡现在与圣慾天已是不死不休,沈罗衣虽是女子,但是青蒙出刀依旧毫不软,一刀便欲取沈罗衣的性命。
恰在这里,一条人群骤然出现,挡住了青蒙的刀。
出现的这个,便是青君。
她未有遮掩,一出现,况曼就认出了她。
青君的武器,同样是刀。而且她的刀法,似乎还在青蒙之上。
她出招又凶又猛,刀刀都仿佛恶龙出闸,每挥出一刀,都带着一种水天相接的气势。
她的刀,与她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没有高傲冷酷,反而大开大合,极为狂放。
不看使刀的人,只看刀法,不管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豪迈刀客所使之刀。
刀法之精湛,生生压了青蒙一头。
不过,她对战经验似乎不怎么足,刀法很出色,可在判断上却要逊色青蒙许多,青蒙是凭着对战经验,才将将与她打成个平。
但也只是短暂的平,随着战斗时间的拉长,青君出招越发利落,竟稳稳有了占上风的趋势。
况曼看着这场让人出乎意料的战斗,眸里露出惊叹。
好厉害的女子。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上,见过的,实力最强悍的女子。
这一场战斗惊艳了所有人。
青君刀法完全压制了青蒙之后,她似乎就不再恋战了,她有些失望地看一眼青蒙的刀,最后一个纵身,带走了刘元恺与沈罗衣。
她的轻功与她的刀法同样出色,快得犹似一股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这一场刀与刀的对决,成了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伙都很好奇,与青蒙对刀的女人是谁?
甚至有人,他是沈镇远的私生女,也有人,她是刘元恺的情人,反正什么样的怀疑都有,但最让人乐道的,依旧是她的刀。
青蒙在这一战之后,冷硬内敛的眉锋,竟有一些锋芒毕露之态,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中,有些走不出来了。
况飞舟在刘元恺被废的第二天,又来到了孟家,那时况曼察觉到,青蒙整身气质都变了。
前几次见面,他留给她的印象是内敛持重的,气质里有一种稳。
而如今,他的气质,仿佛一把出了鞘的利器,通身都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锐。
孟九重告诉他,青蒙在与青君的那一战中,触碰到了刀法更深层的奥决,所以才会这样。
待他领悟到刀真正的奥决后,他就会转变回来。
况曼好奇地问孟九重,他是用剑的,可曾有过这种领悟。
孟九重一笑,什么都没。
*
秋意深浓,山涧的风越来越凉。
阿凤村后山的溪旁,况曼坐在树茎下,阖着眼睛养神。不远处,况飞舟沉默而坐,如墨般的眼睛,遥遥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连绵山峰,似乎在沉思什么。
溪溪石上,青蒙眸中锐光外泄,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勒着他的刀。
风,徐徐拂过,将树枝吹得左右摇曳。经过几日考虑,况飞舟与穆元德终于定下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许是考虑到东义县的江湖人太多,穆元德不宜出没,于是,二人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阿凤村后山,也就是当初况曼用蔓藤勒死一只熊、附近的溪边。
孟九重去苍山接穆元德了,况曼算着时间,将况飞舟带到了溪这边,然后就半阖着眼睛,开始养神。
日薄西山。
一阵沙沙声从树林深处响起,紧接着,两道人影与一个同样坐着轮椅的人,从树丛中缓缓出来。
三人刚现身,不远处,沉默了快半个时辰的况飞舟,气势陡然攀升。
林中的风乍然狂吹,宛如锋利的刀子,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甚至稍细一些的树,都被这风吹断了腰。
紧接着,溪中绢绢流水,仿佛遇上了一股无形的墙壁,猛得被截止。
旋即,水中旋涡升腾,一条透明水龙从那旋涡中猖狂而出,张牙舞爪向行来的三人咆哮着奔腾而去。
与此同时,树林那边,一道毫不亚于水龙的无形力量,瞬息聚集而起,刹那间撞上了水龙。
——哗啦!
水声激起,水龙顿间变成倾盆大雨,猛得一下,往树中出来的三人身上落去。
无形气罩笼罩,落下的水变成一个半圆形的水幕,流淌到了地上。
“多年不见,好友这见面礼,可真是别出心裁。”一道儒雅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声落,穆元德的轮椅轻轻一晃,咻地一下停在了况飞舟轮椅一丈之外。
况飞舟掀眸,淡淡睥睨着穆元德坐下的轮椅,冷嗤道:“怎么,你是觉有愧于我,所以自残双腿,陪给我,然后和我一起坐轮椅吗?”
“我倒是想赔好友一双腿,但是”穆元德目光轻垂,落到况飞舟的双腿上,眼里带起丝沉重,他深深叹了口气,温笑道:“我这双腿,暂时还不能陪给好友,等事情都结束了,好友若要,这双腿我亲奉上。”
狂放不羁的魔教教主,落拓不拘的况飞舟——当年,多么恣意的一个人,却因他之故
他有愧于他。
他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况飞舟呵笑一声:“穆子淳,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让人讨厌的性子。”
穆元德字子淳,以前,相熟的长辈朋友,皆会唤他子淳。
十几年了,这个字,已有十几年没有人再喊过了,今日再从况飞舟嘴里听到自己的字,穆元德心中感慨万千。
穆元德苦涩一笑:“是不如景州这般,让人喜欢。”
况飞舟看到穆元德脸上的笑,觉得有些碍眼,他轻轻阖下眼:“穆子淳,当年之事,可怨我袖旁观。”
“好友何曾袖旁观了。”穆元德目光再次落到况飞舟的腿上,随即,目光轻转,看向伫在树下的况曼:“倒是我连累了你”
况曼——况曼——
当年,杨御告诉他,救回来的女孩叫况曼时,他怎么就没想到,况曼是况飞舟的女儿呢。
不,不是没想到,而是从来就没想过。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孟泽有个师妹,也不知道,况飞舟已娶妻生女。
哪怕是况飞舟坐上教主之位那一年,他去漠北,也没听况飞舟有妻有女。
而孟泽他虽与孟泽是结义兄弟,但孟泽对自己的身份很是忌讳,从不向人提他师承何处。
其实,很多事,真的是阴差阳错。
孟泽当年年少轻狂,执意入江湖,有违裴邑之意。
师徒二人吵了一架,从此分道扬镳。
裴邑过,不许孟泽在外提他的名字,更不许他回许良山。
孟泽答应了,从此,再不提师父与师妹。
世事难料,谁会想到孟泽的师妹,竟嫁给了况飞舟。
许是伦山的存在,真的很让裴邑忌惮。石竹月成亲后,第一次带着丈夫上门,裴邑就极为严肃地将他与石竹月的出处告诉了况飞舟,并让况飞舟一定要保护石竹月,千万不让石竹月被伦山的人发现,要不然,会被带回伦山受刑。
这也为什么,江湖上没人知道魔教教主有妻有女的原因。
因为,消息真的是藏得太紧了!
关于石竹月和况飞舟成亲并生有一女的事,孟泽是不知道的。直到他需要铁涎,回许良山求师父被拒、知道师妹上有铁涎,开始四处打探师妹消息,才发现,自己义兄的生死之交,竟娶了他的师妹。
缘份很神奇,兜兜转转,看似毫无关系的人,最后竟成一家人。
孟泽当年一拿到铁涎就急于炼针,且也明白,师妹与师父的消息不能随便透露给人,便也没将这些事告诉穆元德和杨御。
毕竟石竹月和穆元德他们俩没任何关系。
结果,便是况曼就生活在杨御的眼皮子底下,他们都没有发现,甚至完全不知道,一时起疑,救回来的女孩,竟是况飞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