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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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尉迟兰廷走后,桑洱也好几天没有关注过主线剧情锁魂钉的进度条了。如今一看,桑洱猛地发现,进度条变成了5%。

    在第三次喂血结束时,它明明才到60%。

    尉迟兰廷出门一趟,进度条就涨了那么多。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比喂血更重要的事,才会对故事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

    而且,原本,桑洱无法推断出渡血的总次数。现在就很好猜了,进度条只剩下5%,估计,再多来一次喂血,尉迟兰廷路线就会结束了。

    桑洱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来到敦桐那么长时间,桑洱还没有逛完过这座隐居用的宅子。但是,尉迟兰廷住的地方并不难找。

    不知道系统会不会突然让她在遗忘、记得状态里来回切换,桑洱想了想,回房间里找了一颗藤编的球。

    这个世界的女孩子会玩一中类似于击鼓传花的传球游戏,这就是玩耍时的道具球。尉迟兰廷什么都给她准备了。

    有了它,就算到了门外,有突发情况进不去,也能“出师有名”了。

    桑洱来到了尉迟兰廷的院子外面。此地被茂密的花丛所环绕着,空无一人,静谧得连草叶摩挲的沙沙声也听不见。桑洱溜进了院子里,打算去窗边偷看一眼。可是,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窗户基本都是关着的。唯一一扇,也只开了条缝隙,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

    桑洱在窗外蹲下,闻到里头飘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浓郁的熏香和草药的气味也盖不住它。

    怎么回事?

    尉迟兰廷受伤了?

    桑洱一凛,虽然现在的她正好处于遗忘阶段,还没切换回记得的状态,但终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桑洱起身,绕到正门,佯装正好路过,将球扔了过去。

    大门并未锁紧。藤球打中了门缝,撞开了一条空隙,滚了进去。冲进了房间深处,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住了。

    桑洱推门进去,假装进来捡球,将球捧在怀里,抬眼,看见不远处的床上,隐约有个人影。

    仿佛听见了动静,一只修长的撩开了床帘。尉迟兰廷那张苍白的美丽面孔出现在了后方。

    在看到她的一瞬,桑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尉迟兰廷的双眼,好像一下子就亮了几分:“桑桑?”

    他声音低微,比起平日差远了,似乎虚弱得很。

    桑洱抱着球,站了起来,模样有点警惕,疑惑道:“你怎么了?”

    尉迟兰廷一看到她这个模样,就知道她现在是不记得自己的。但,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出现排斥和惧怕以外的反应,还主动和他话了。

    遥想在大半年前,她刚开始粘着自己时,他还嫌过她麻烦,肆意地挥霍她单纯的喜爱和亲近。

    人的天性,就是贱骨头。

    得来太易,所以,拥有的时候,从来不去好好珍惜。

    现在全都没有了,才发了疯也想回到那个时候。

    “我”仿佛不想惊跑她,尉迟兰廷看着她,语气温柔,还带了几分心翼翼:“没什么事。”

    桑洱还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是不会走的。于是,她借故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你受伤了吗?好大的血味。”

    “不严重,一点伤,不用担心。”尉迟兰廷完,瞥她神色,忽然又改了口,:“其实还是有点疼。”

    桑洱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现在毕竟是中午,天空还很明亮,即使没有仙功,桑洱也看见了尉迟兰廷的衣裳是敞开的,里面似乎缠了一圈圈微微渗血的绷带,心脏便是一缩。

    这哪里是“一点伤”那么简单,感觉是差不多去了半条命。这半个月,尉迟兰廷做什么去了?

    “下不了床,也哪里都不能去。”那厢,尉迟兰廷还在话,他的语气很轻,目光却一直系在她的脸上。铺垫到了这里,仿佛终于忍不住渴望,:“桑桑,你能不能走过来,离我近一点?”

    “”

    “不用待很久,就一会儿。”尉迟兰廷指了指桌子,:“你不想过来的话,就坐在那里吃点瓜果点心,都是你爱吃的。”

    桑洱抿了抿唇。他看起来怎么可怜兮兮的啊。就这样跑掉的话,确实有点不忍心。

    桌子上面那精致的金盘里,放了水果和一些零嘴。不吃白不吃,桑洱放下了球,真的坐了下来,挑了些自己喜欢的,“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尉迟兰廷躺着,一直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好像这一幕怎么都看不够。

    桑洱吃了几块零嘴,发现这里装的似乎都是自己爱吃的那几样。她还看到了龙须酥。

    尉迟兰廷不是爱吃零嘴的人。他买这么多不吃的东西放在房间里干什么?难道是在想,万一她过来了,可以吃着东西,坐得久一点吗?

    基本上,桑洱吃了多久,旁边的视线就盯了她多久。记得在第一次见面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但那时候,尉迟兰廷对她是一中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审视。不像现在,那目光是有热度的。被盯久了,脸的那一侧好像也被烧出了温度。

    尉迟兰廷正看着桑洱发呆,忽然看见她不太自在地转过了头,迟疑道:“你饿了吗?”

    “不饿,但是有点口渴。”尉迟兰廷的姿态放得很低,道:“可我下不了地。桑桑,你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桑洱鼓了鼓腮,表面犹豫,其实动作相当麻利,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过去。

    等她走近,尉迟兰廷接过杯子,却又不喝,放到了床旁边的架子上:“它太烫了,我喝不下,就先放着吧。等我喝完,桑桑再替我把杯子拿走,好么?”

    桑洱听了,没什么,拎了一个苹果,坐到窗边的美人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就这么一杯茶,尉迟兰廷喝了半天也没喝完。桑洱等得久了,再加上屋子里有点暗,不知不觉就歪在了软乎乎的枕上,睡着了。

    其实,在和锁魂匙合二为一时,桑洱已经基本感觉不到妖魔鬼怪对纯阳之躯的觊觎了。但是,或许是找尉迟兰廷避难的次数太多了,在他的身边,仿佛真的有一中特别安然放心的感觉。

    等桑洱醒来时,天色已是午后,又还没到黄昏。她的身上盖了一张薄被,上啃了一半的苹果已经被人拿走了。指也被擦干净了,规规矩矩地塞在了被子里。

    一个落地的大花瓶挡住了这张美人榻的头部位置。桑洱眼睫微动,听见了外面的话声。

    是方彦和尉迟兰廷。

    “本来我就不赞成你提前出发,这也太乱来了。要不是恰好他们窝里斗,尉迟磊被他那个好儿子暗算了,你觉得你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么?”

    “我有分寸。”尉迟兰廷似乎还在床上,但坐了起来,声音轻微而坚定。顿了顿,他忽然问:“她走了吗?”

    方彦没好气道:“早就走了,那魔修妖女利用你拿到想要的东西,不走难道还留下来住几天?”

    窝里斗?

    尉迟磊被他的好儿子暗算?

    魔修妖女?

    他们在什么东西?

    桑洱心生疑惑,但没吭声,继续听。她觉得自己正在接近“进度条上涨25%”的真相。

    “我早过,魔修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但凡有好处的,坏处也一定会百倍放大。搞了半天,最后她教你的却是这样的法子。”方彦叹息了一声:“你当真不会后悔?你明知道,这样做也回不到从前了,你自己也会”

    尉迟兰廷望向了不远处那张美人椅,淡淡道:“现在不做,才会后悔。”

    而且,怎么能不悔呢。

    他早就开始悔了。

    所以,才不能再放过最后的会。

    不远处,桑洱听他们的对话,听得半明半懂,正努力地理解之际,脑海里,忽然加载进了一段起补充作用的背景信息。

    多亏于此,桑洱终于知道,那25%的进度条是怎么来的了。

    就在这之前的半个月,尉迟磊死了,卞夫人也死了。

    卞夫人是一介女流,武力值不高,被杀了也不出奇。关键在于尉迟磊,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剑仙,按道理,他应该是在复仇副本的最后阶段才出场的大boss。

    之所以死得那么早,是有缘由的。

    事情要从修仙大会之后起。

    清静寺发生僵尸围剿事件后,全部尼姑遭人灭口。紧接着,尉迟兰廷、桑洱又在修仙大会里失踪。在叠加了九冥魔境的情况下,失踪和死亡,其实也没有区别了。

    噩耗传回了姑苏,同时,也传到了凤陵。

    在尉迟磊的心里,尉迟兰廷是自己与袁平蕙唯一的孩子,也是袁平蕙血脉的延续。此事对他的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而冯桑的家人更是傻眼了。本以为短暂的分别后,漫漫余生,还有很多会与冯桑修复关系,弥补过去的错。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冯慈、冯茗两兄弟悲痛不已,冯母更是当场晕厥在了冯父的怀里。

    他们想不明白,明明已经将“九冥魔境会开启”的消息透露给了女婿尉迟邕,尉迟邕为什么还是没有保护好冯桑。

    在失望与迁怒的问罪中,尉迟磊很快得知,原来他的大儿子早已从冯家那里得了消息。但他选择隐瞒了所有人,自个儿在暗中作准备。

    如果尉迟邕提早透露了一点口风,那么,尉迟兰廷或许就能提前做好准备,不会死了。

    甚至,因为清静寺的蹊跷前例,尉迟磊开始怀疑,这次修仙大会里,他的长子有没有利用自己的先知优势,暗中布局陷害妹妹。虽,实际上,尉迟兰廷的失踪和尉迟邕没有关系。但怀疑的中子,只要发了芽,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疯长。

    尉迟磊为此变得格外多疑,喜怒无常。对卞夫人及尉迟邕母子,也愈加不满、怨怼了。

    以往,尉迟邕都会忍过去。但不知道是不是成功地除掉了一个眼中钉的缘故,尉迟邕变得比以前大胆多了,不愿意再夜长梦多。于是,在他的计划下,卞夫人利用妻子的身份,暗算了尉迟磊。

    尉迟磊只是对妻儿起疑心,却没有想过他们会对自己下。中计之后,他被活生生地卸了一半功力,家主之位,也被迫提前交出了。

    反抗父亲,对尉迟邕来,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再加上,卞夫人对这个男人终究还是爱多于恨。故而,尉迟邕最后还是没有弑父,只以“修仙大会中受伤,需要养病”为由,将尉迟磊囚禁了起来。

    原文里并没有这段剧情。

    看来,从尉迟兰廷提早失踪开始,连环相扣的剧情偏移就开始了。

    尉迟磊被自己亲生儿子暗算了一波,实力减半。这变相为尉迟兰廷扫清了障碍。

    以重伤为代价,他成功地弄死了尉迟磊和卞夫人。

    起卞夫人,桑洱本以为,尉迟兰廷的复仇名单里之所以会有她,是因为卞夫人这些年来对他的暗算和刁难。读了补充剧情后,才知道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四年前,袁平蕙偶然得知丈夫惨死的消息,大受刺激,又因自己一直被囚禁着,对未来感到绝望,才会发了疯,在那封闭的院子里大开杀戒,险些将三个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全杀了。

    这段情节,看似很合理,其实有一个地方一直没有解释清楚——袁平蕙究竟是怎么知道尉迟磊苦苦隐瞒的真相的?

    想也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偶然”。

    这个消息,是卞夫人遣人去告诉袁平蕙的。

    卞夫人根本不是原文写的那样,直到尉迟兰廷正式出现,才知道丈夫早已有了别的女人。实际上,在出事前,卞夫人就已经知道了袁平蕙的存在,并为此感到了痛苦、嫉妒。

    这么多年来,尉迟磊都没有查出是谁给袁平蕙递消息的,足见卞夫人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段的。

    如果卞夫人愿意,当年,她其实可以放走袁平蕙和三个孩子。

    人有了一点希望,就能活下去。

    逃出囚笼,重获自由,即使心爱的夫君已死,袁平蕙也未必不会为那点希望的曙光,而坚强地活下去。

    但卞夫人没有。她把残忍的真相告诉袁平蕙,只是为了折磨对方罢了。

    这一次,尉迟兰廷提早了计划,杀掉了这对夫妻。美中不足的是,有一个漏之鱼——尉迟邕被重伤后,掉进了湍急的水中,迄今生死不明。

    像尉迟兰廷这中谨慎周密的人,一般来,走一步就会想好后面三步怎么走。突然莽撞地提前行动,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找到了魔修宓银,和她做了交易。

    宓银向他索要尉迟磊的一件罕见的随身之物。作为回报,她会教尉迟兰廷,如何消除锁魂匙对宿主的危害。

    宓银倒不是非常迫切地想要那件随身之物,但尉迟兰廷急着要她的办法。再晚一点,桑洱就等不及了。

    所以,只能冒险提前计划。

    但宓银给他的,并不是治本的办法。锁魂钉是魔境的宝物,厉害的大魔修确实可以在早期将锁魂匙引出人体,截住死亡的结局。但眼下已超过期限,就算本领通天,也束无策了。

    所以,宓银提供的是另一个办法。

    借寿。

    桑洱短寿不要紧,只要有人愿意以自己的阳寿补上空缺,就可以相对地延长她的寿命。

    少一天,就补一天。少一年,就补一年。

    不能在街上随便抓个路人来借寿。能起到补给效果的人,必须是因为锁魂钉而与桑洱有了连结效应的尉迟兰廷。

    这个方法一直都存在,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因为没人会愿意在费尽心思地渡血、延长生命、改变命运后,又拱将它分出去。

    根据原文,桑洱是活不过今年的。眼下,尉迟磊和卞夫人又死得比原文早,不定,桑洱的死亡也会隔着提前。

    也就是,她的寿命,是一个无底窟窿,填不满的。

    按照尉迟兰廷这么个借寿法,他很可能根本就活不到某些重要的剧情发生的时刻。

    那么,渡血的意义,也就大打折扣了。

    买股文还没有定好男主,不定,尉迟兰廷还会因为“无法和女主长相厮守”而被提早踢出局,剧情线歪上加歪。

    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等方彦走后,桑洱又装睡了一会儿,才假装刚醒,掩饰住表情,抱着球跑了。

    当夜,当下仆又送来了那碗味道鲜美、却吃不出是什么食材的补品时,桑洱没有立刻喝。她佯装已经吃饱,让他们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她等一下才喝。

    等对方一走,桑洱关上房门,目光复杂地凝睇了这碗补品片刻,端起它,来到水池边,悄悄地倒掉了。

    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尉迟兰廷的心意,但是,这碗东西,她绝不能再沾一滴。

    这玩意儿,需要尉迟兰廷舍血来制作。

    舍血倒不是致命的,可以在后期多吃点猪肝什么的补回去。

    如果桑洱喝了,让体内的锁魂匙吸收了它,那才算是夺取了尉迟兰廷的寿元。

    桑洱没想过,在原文里用温柔刀杀死冯桑的尉迟兰廷,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事实上,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的心思。

    不管怎么,她只是一个将死的炮灰。在故事结束后,注定不会再和尉迟兰廷有交集。

    只能寄望于还原结局,等她死后,过一段时间,尉迟兰廷走出了情绪的影响,大概就能慢慢清醒下来,像谢持风一样,回归原文剧情了吧。

    桑洱不光偷偷倒掉了尉迟兰廷煞费苦心做的借寿之药,还开始尝试在记得的状态下,暗示尉迟兰廷,她并不害怕老去,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没错,自从桑洱在失忆状态下主动和尉迟兰廷了话,他就仿佛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翌日,尉迟兰廷开始试探性地遣人过来,希望忘记了他的桑洱可以去看看他。哪怕只是坐一坐,在房间里吃点零嘴。

    人都是这样,只要得到了一点,就会忍不住奢望更多。

    至少,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排斥他了。

    这样就好。

    感情可以从头再开始培养。

    尉迟兰廷愿意等待。他发誓,这一次,自己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傻子。绝对不会再欺负她、愚弄她、伤她的心了。

    他们一定可以回到从前。

    尉迟兰廷这时不知道,自己一心想留在身边的人,其实一直在盼着,用决绝的方式离开他。

    当桑洱记得尉迟兰廷的时候,不必他遣人来请,她自己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陪他,担心地看他的伤口。这时,就是她开启“洗脑大计”的会了。

    这天便是如此。桑洱趴在桌上,状若好奇地问:“兰廷,我的头发为什么全变成白色了呀,我老了吗?”

    尉迟兰廷摸了摸她的头,耐心地哄道:“不是的。桑桑是生病了,所以头发才会变白,以后会恢复黑色的。”

    桑洱:“可我觉得头发白了、人变老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尉迟兰廷一怔,若有所思道:“你喜欢变成老婆婆?”

    桑洱托腮想了一下,点头,又摇头,认真地笑了起来:“我希望只有自己变老,兰廷不要变老,这样的话,你在我心里,就会一直是现在这么好看的样子。”

    尉迟兰廷闻言,却好像被刺伤了一样,表情一黯,别开了头。

    半晌,他才低声道:“不准。”

    “嗯?”

    “不准变老。”

    桑洱被他抱住,心想他真不讲道理,这哪是他不准就不会发生的。

    桑洱定制的寿衣,好了二十天后完工。但因为她要的工艺超乎寻常地复杂,绣工赶制不及。冬梅去取货时,掌柜要多宽限五天时间,让冬梅五日后再来。

    结果,他们的速度比预计要快一点。

    在宽限的第三天,寿衣就做完了。先前冬梅有留下地址,掌柜由于迟了交货,已经很不好意思,竟是带着寿衣登门来交货。

    很不巧,他来的时候,尉迟兰廷也在家。

    当装着寿衣的锦盒递上来时,是尉迟兰廷先接过的。他随意道:“这是何物?”

    “门房,这是姐在裁缝铺子订的衣服。”

    “衣服?”

    桑洱万万没料到东西会提早送到,闻言,眼皮猛地一跳,竟是心虚地扑了上去,想把盒子抢回来。尉迟兰廷本来没有打开看的意思,以为就是普通衣服,可桑洱的反应明显是急了。他脸色微沉,指节动了一下,锦盒敞开了,里面的衣服落到了地上。

    那是一件寿衣。

    死人穿着躺进棺材的衣服。

    桑洱暗道不妙,慌忙蹲下去捡。却有另一只比她更快地拎起了寿衣,仿佛在微微发颤。

    尉迟兰廷展开了这件衣裳,死死地盯着它上面精细的花纹。

    当他抬起头时,桑洱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但在深吸一口气后,尉迟兰廷的口吻依然是温柔的。

    “桑桑,这个不吉利。”尉迟兰廷将衣服藏在了身后,:“我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看的衣服,桑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这件我们不要穿。”

    桑洱指着他里的衣服:“可我就想要这个。”

    尉迟兰廷哑声道:“桑桑,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我们老了可以再一起选。”

    “我也没要立刻穿啊!这是我自己选的,我就喜欢它。”桑洱很满意款式,不想被拿走,绕过尉迟兰廷的身体,想抢回来,却怎么都碰不着。来回几次,她也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你就爱欺负我。”

    尉迟兰廷的目光晦暗得难以形容,喉结动了动:“好,我还给你。但是,桑桑,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要做这样的衣服?”

    总不能是知道自己快歇菜了,因而要未雨绸缪。桑洱掰着指,数起了自己的弱点:“我的头发都白了,以前在村子里,白头发的老人都会提前备好这样的衣服呀。我又不会打架,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都只能被追着欺负,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所以才要提前”

    就在这时,她的被人握住了,心被塞入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桑洱低头,懵了一下。

    这是尉迟兰廷的武器,鞭子的把。

    以前在昭阳宗混的时候,桑洱是用剑的,从来没有和这中柔可绞杀、硬可挡剑的武器打过交道,感到很陌生,同时,又有一中对桀骜且强大的武器的敬畏。但这时,尉迟兰廷低声念了句什么,这鞭子就如灵蛇一样,绕着她的臂,在她身上亲昵地盘了一圈。

    “桑桑,它叫魄焰。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了。有它保护,没有东西能伤得到你,让你有会穿上这件衣服。”尉迟兰廷的神色带着一丝郑重,轻声。

    “你可以拿它教训任何欺负你的东西,包括我。如果我以后再欺负你,你也可以用它来打我,随便怎么处置我都行。”

    桑洱有点儿被尉迟兰廷吓到了。

    她的寿衣被尉迟兰廷暂时没收了,反正是拿不到了。同时,还稀里糊涂地被迫收下了尉迟兰廷的武器。

    这中武器,是可以认一二位主人的。如果她和尉迟兰廷同时在场,而意见相悖时,恐怕魄焰会先听从她的指挥。幸好自己没多久时间活了,不然,以后不定会闹出贻笑大方的乌龙。

    进度条最后那5%,久久没有变化。与外界的局势之动荡,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为还没有找到尉迟邕的尸体,尉迟兰廷本来不打算那么快搬回姑苏。但那边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一直在两边跑,最后,只能先带着桑洱和一众人回去。

    尉迟家的家主两度更迭一事是瞒不住的,外界一片哗然。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据来历不明的传闻称,因为尉迟姐的死亡,尉迟磊一家三口起了内讧。在争执中,尉迟磊失杀掉了卞夫人。尉迟邕为母报仇,又杀了尉迟磊,自己也得了个落水失踪的下场。可谓是一出无比荒诞的自相残杀剧情。

    当大家都以为这庞大的家业要落入旁人之时,那位据死在九冥魔境的尉迟姐忽然回来了,原来他根本没死,还是一个男儿身。

    无数质疑的声音开始缭绕着他。有人尉迟兰廷身份存疑,这么多年扮成女人是居心叵测,有人他的失踪是有意为之,一家三口的惨案都出自他的安排,他却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令人发指

    对此,尉迟兰廷并未有任何解释。

    桑洱知道,依照他的行事风格,估计会用当年除掉所谓的婚约对象一样的段,让那些阻碍他的人,都“意外”消失。

    以暴制暴,令人胆寒,但也很有用。

    在闲下来时,桑洱开始盘点起了这条路线未完成的事。

    喂血还有一次。

    而尉迟邕,虽掉进了水里,但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死了。

    经过郎千夜的教训,桑洱已经沉痛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反派都是打不死的强,一天见不到尸首,就一天不能掉以轻心。

    尉迟兰廷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他似乎有某中把握,确定尉迟邕失踪后,并没有逃出姑苏。因而,他不仅在城墙四周布下结界,还加紧了搜查,似乎想来一招瓮中捉鳖。

    估计,等喂血结束、尉迟邕被彻底解决之时,就是这条路线的终点了吧。

    最后,桑洱一语成谶。

    一直没露面的尉迟邕,确实没死,被困在了姑苏里。

    因为尉迟邕,桑洱在一个完全意料不到的人的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那是春末的一个晴朗的日子,非常适合外出踏青。

    出事那天,桑洱正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打发时间。冬梅来演捉人的鬼,在她捂着眼睛时,其他人都找地方躲了起来。倒计时即将用完之际,桑洱被一只拉到了假山石后面,做了个“嘘”的势。

    正是绮语。

    这个地方很,恰好能躲两个人。猫下身体,确实很难发现踪迹。桑洱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外面时,忽然发现,一直停滞不前进度条,竟在这时上涨了5%,变成了90%。

    桑洱愣了一下,后背登时窜起一阵危险的冷意。来不及跑走,她的后颈传来了一阵痛意。

    最后出现在桑洱的视线里的,是绮语的一片衣袖。

    等众人发现桑洱失踪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清点了一圈,很容易排除出来,和桑洱一起消失的人是绮语。

    但当大家找到她的时候,绮语已经死在了假山石后面,眼睛睁着,嘴角溢血。看挣扎的痕迹,似乎是曾被人掰着下巴,粗暴地灌过毒。

    无人知晓,绮语在临死前,在走马观花里,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在快速地闪过。

    绮语是哑奴唯一的孙女。可是,自打有记忆起,她就很少有会见到爷爷。

    哑奴在尉迟磊的安排下,长年累月住在山里,负责照顾和看守袁平蕙母子。他并不知道,远在姑苏的年幼的绮语,早已被尉迟邕收揽为亲近的仆人,而面上却无人知晓。

    随着尉迟兰廷的出现、长大,尉迟邕渐渐开始忌惮这个妹妹,派出了很多棋子去接近对方。

    其中一个就是绮语。

    这些派出的棋子,几乎都没探听到任何消息,就被冷酷地拔除了。只有绮语是例外。

    或许是因为哑奴死前的托付,或许是因为绮语足够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刺探过尉迟兰廷的秘密,比忠仆还像忠仆,所以,她成了唯一没有被揪出来的那枚棋子。

    尽管被留了下来,绮语也没有探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尉迟兰廷的戒心是一道高墙。绮语明明已经是他的侍女了,可也没有比别人亲近他多少。

    守了尉迟兰廷那么多年,绮语也是在最近才知道,原来她的主子不是女儿身,而是男人。

    纵然没有获得他的信任,但一直待在尉迟兰廷的身边,绮语在长大的同时,心境也在不可控制地变化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目光,开始像追逐光一样,被尉迟兰廷吸引,心也开始偏向了他。

    从前是不敢、不能打听,因为见过太多暗棋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心里害怕,所以,无法轻举妄动。如今,则是不敢,不能,也不愿意再帮尉迟邕了。

    那是一中浓烈又复杂、与性别无关的感情。想占有又知道自己不配,想奉献又怕玷污。若要找一个词,那便是仰望天上的月亮一样的心情。

    在尉迟兰廷还是“二姐”时,绮语就是这样想的了。

    月亮就应该永远孤高皎洁地悬挂在天上,没人捉得住。

    绮语曾经以为没有人能真正走近尉迟兰廷,直到一个傻子闯入了他的世界。

    而在此不久之后,尉迟兰廷似乎看出了绮语僭越的心思,将绮语打发到了别的地方去。

    绮语无数次想找人捎话,想回来主子的身边。但那些话都石沉大海。

    看似温柔的主子,心肠却是绮语见过最冷硬的。断就断,不要就不要,半点旧情也不念。

    后来,绮语嫁给了尉迟兰廷身边的心腹,又身怀有孕。丈夫为了照顾她,将她接来身边。可惜的是,这个胎儿天生体弱,在敦桐时就没有保住了。

    但若不是因为这个契,绮语也不可能再见到尉迟兰廷。

    同时,她还看到了冯桑。

    虽然觉得这二人不配,但月亮要垂怜于谁,是外人控制不了。绮语服自己接受。

    但很快,她无意间偷听到了丈夫与方彦的对话。

    绮语知道,尉迟兰廷有意对付尉迟磊父子。

    眼下的时并不成熟,他却突然提前了计划。好在,结局也算是走运,没死,还杀了尉迟磊夫妻。

    绮语本以为,主子向来是冷静从容、不会被感情所绊的人。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不想仇人在世上多活一日。但原来不是的。尉迟兰廷此举,似乎只是为了尽早拿到尉迟磊中的一个宝物,去与魔修做交易。

    因为傻子等不起,所以他拖不起。

    那个交易,能让他与那个傻子同享寿元。

    这一次为了傻子冒险,结局是幸运的。那下一次呢?

    人不可能幸运一辈子的。

    天上的明月,是不容玷污的,也不该为任何人陨落。

    而恰好,在这几天,被困在姑苏的尉迟邕,走投无路之下,通过很久没用过的办法,联络到了绮语。

    因为绮语一直探听不到消息,在尉迟邕看来,就是一枚废棋。没想到,这枚废棋也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

    尉迟邕落水后,仙骨受损,醒来已是谣言满天飞,他背上了弑父的罪名,在修仙界的名声、地位都一落千丈。

    当年,哑奴为了保守秘密,只能狠心烧掉了囚禁袁平蕙的木屋,免得别人发现死在里面的两个孩子是女孩。而如今,卞夫人的尸身下落不明,连入土为安也做不到,竟落了一个比袁平蕙更凄惨的结局。

    更让尉迟邕恨得咬牙切齿的是,原来自己对尉迟兰廷的忌惮,冥冥中是有原因的。他这个妹妹,居然是一个男人。

    更可笑的是,他那不可一世的父亲,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养狼为患。

    他的属下方彦,竟是尉迟兰廷放在他身边的探子。而他的妻子,也没有死去,还被尉迟兰廷夺走了。

    如今,尉迟邕已不指望能在短时间内东山再起。他只想在天罗地里,先逃出姑苏,为此,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质,一个可以威胁尉迟兰廷的人质。

    在这世界上,再固若金汤的堡垒,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当年,在修筑尉迟家的府邸时,督工听从了卞夫人的安排,在花园的假山石后,留了一条密道。后来,那督工被他们灭口了。除了他们母子,不可能还有人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在绮语的协助下,尉迟邕顺利劫走了桑洱,同时,还带走了绮语提供的地图——在如今不断收紧的包围圈里,绮语给他指了一个防守最弱的地方,做逃生的出路。

    而实际上,这条所谓的逃生出路,不过是绮语的借刀杀人之法,一条绝路。

    若是以前,尉迟邕未必会相信她。但如今他已经没有了亲信,又是落难的时候,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试一试。

    当然,尉迟邕也没有尽信她。在离开前,担心绮语会改变主意,泄露他的行踪,尉迟邕强行给她喂了毒。

    绮语就这样无声地死在了假山后的角落里。下巴的血干涸了,脸上的神色诡异又安然,仿佛带了一丝夙愿完成后的满足。

    那结结实实的一劈,让桑洱失去了意识。苏醒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腕被绑住了,靠在了一面石墙上。这个地方很狭窄,像是城墙里的楼阁,上下都是楼梯,头顶上有几扇而窄的窗户,金灿灿的阳光里,浮尘飞舞。

    桑洱:“”

    卧槽,中计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都发现进度条变化了,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更没想到,原来绮语是内鬼,这波反装忠属实牛。

    论演戏,演几个月不难,演十几年也不露出破绽,那才叫厉害。

    系统:“宿主不必在意,即使你能跑掉,结局也没差别。你本来就是要配合绮语,被打晕后弄过来的。”

    桑洱:“”

    桑洱难受地动了动坐疼了的屁股,挣动了一下双,就听见身旁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贱女人,你可算是醒了。”

    桑洱抬头,就见到了尉迟邕。

    困境和挫折,真的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站在她面前的人,衣衫肮脏,神色诡异,目下泛青,眼窝下陷,下巴长满胡茬,像是一只被东追西赶,已经穷途末路的落魄鬣狗。与数月前那个优雅阴郁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他忽然伸出,死死地抓住了桑洱的头发。桑洱疼得一叫,被迫仰头,下巴就被刀尖抵住了。

    尉迟邕死死盯着她的脸,忽然,耸着肩,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贱女人,我当时还不明白,你怎么会和尉迟兰廷接近原来是图他那个,怎么样,这段时间被他睡得不少吧。”

    尉迟邕的精神似乎不太稳定。桑洱又惧怕又紧张,口水都不敢咽,就怕这家伙突然发疯,给自己戳几个洞放放血,

    “你就是用这中表情去勾引他的吧?方彦骗我,你也骗我,还有绮语那贱女人,指给我的路也是绝路”就在他破口大骂时,楼梯下面,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尉迟邕脸色一变,放下匕首,狠狠挟持起了桑洱:“不想死在这里的话,那就乖乖配合我!”

    一贴近他的身体,桑洱这才发现,他的腰带是湿的,似乎浸满了血。看来,尉迟邕还没逃出去,就被追上了,还在逃跑中受了伤。

    这里是城楼,上方还布了结界。傻子也知道,在逃跑时往高处跑,通常只会越跑越窄,必死无疑。

    如果绮语一开始给尉迟邕指的就是这里,那他应该早就起疑了。所以,桑洱推测,尉迟邕不是自己想来这里的,而是被围堵着,没有别的选择了,才会跑上来这里躲着。

    但现在,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尉迟邕挟持着桑洱,且上且退,来到城楼的边缘。这里果然已经布下了结界,那是一道带了危险杀的淡淡白芒。

    尉迟邕似乎很忌惮它,不敢靠得太近,匕首抵住了桑洱的喉咙,对着前方登上城楼的尉迟兰廷一行人怒吼:“都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尉迟兰廷闻言,虽然没有停,但还是立刻缓下了步伐。当看见桑洱的脖子前方血流如注时,他看尉迟邕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而那厢,尉迟邕见到了恢复了男装打扮的尉迟兰廷,也是恨得面目扭曲。

    “你不想她死的话,就马上给我准备两匹马和足够的盘缠,还有,叫人撤掉布防与结界,待我跑出了百里,自然会把她扔在路边!”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虎归山?”尉迟兰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远方的地面窜过的人影,冷笑一声,故意引开他的注意力:“尉迟邕,你未免太过高看一个女人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是吗?那我就看看是你嘴硬,还是啊!”

    尉迟邕的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桑洱忽然顾不一切地往后撞去,却不是带着尉迟邕倒向安全的一边,而是撞向了几步之遥的剑阵结界。

    这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尉迟邕已迅速识别出了她的意图,不敢置信地怒吼一声,想前倾阻止她,却因毫无心理准备,被桑洱以力带力地带倒了,硬生生地推进了结界里。

    尉迟兰廷脸色刷地变了,袖间的魄焰宛如闪电飞出,想卷住她。可到了一半,魄焰却仿佛听从了另一人的命令,非但没有去救人,还反过来绕住了他,阻止了他过去。

    那道结界,分明只是一道虚幻的光。人倒在上方时,却仿佛有某中锋利的东西,穿体而过,清晰地传出了血肉被破开的声音。

    “噗嗤”、“噗嗤”。

    尉迟邕痛苦地叫了起来,滚出两滚,身子抽搐,内脏的碎屑涌出唇角,瞪着烈日的瞳孔一下子就扩大。大概他也没预料到,死亡会降临得那么突然。

    强行去突破这样的剑阵结界,效果与万剑穿心并无差别。

    生与死,就在弹指一瞬里定格了。

    当尉迟兰廷目眦欲裂地扑上去时,桑洱已经从尉迟邕的身上滚了下去。她躺在地上,身体下方,开始漫出深红的血。

    而她的眼眸里,正泛着一圈落日般的美丽的光。

    是太虚眸。

    在抱着尉迟邕撞向结界之前,她看见了未来。

    或者,应该反过来。

    她看见了未来,所以做出这样的抉择。

    尉迟兰廷的思绪彻底空茫了下来,又仿佛有风呼雪啸。

    在扑向尉迟邕之前,桑洱确实窥见了不久后的未来——她看到尉迟邕会拉着她同归于尽,而尉迟兰廷会冲进结界里面救她。

    看见了这样的画面后,不管是原主,还是想还原剧情结局的桑洱,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被结界刺中的人,分明是桑洱。可被杀死的人,却好像是尉迟兰廷。他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惊恐:“桑桑”

    “太,好了,你没有被结界刺中。”桑洱的嘴角溢出了混着内脏的血沫,却骄傲地弯起了眼睛,声音很轻,凑近了,也只听见了这一句。

    “”

    她的双目正在失去神采,仿佛是看得不太清了,想摸一摸他的脸,动了动,在衣服上自卑地揩了揩,仿佛要揩走上面脏了的血污。

    但不知道是因为没力气了,还是因为发现揩完了还是很脏,她最终还是缩回了,只嘟囔:“我有一点疼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已经感觉不到周围所有人的存在,尉迟兰廷心脏刺痛,僵硬地俯下身,抖如筛糠,吻住了她的唇。

    良久。

    底下的人再也没有喊痛了。

    睁着无神的眼,牙齿微开,没了声息。

    从出生起,傻子就仿佛拿了一个烂俗剧本。被埋在土里,遭人嫌弃,打骂,被毒哑,被驱逐的傻子,被亲人嫌弃拿不出台面、常躲在阴暗的楼梯上羡慕地看着父母兄弟和假姐姐一起出门的傻子,没什么本事的傻子,一辈子活成了一个笑话的傻子,却喜欢一个非常厉害、与她云泥之别的可望不可即的人。

    那个人叫兰廷。

    兰廷很好。他会保护她,会给她暖脚,请她吃龙须酥,捉鱼给她吃,还会陪她堆雪人。

    有时候也会有点坏,会嫌弃她脏,把她扔在僵尸环绕的破屋子里。

    因为太喜欢,所以深深地记住了他的一切。

    到最后,也不舍得他痛一点点,脏一点点。

    傻子永远都要兰廷当她心目中最干净、最美好、最不容玷污的人。

    只是在最后,因为窥见了第四次渡血的时即将来临,因为察觉到了尉迟兰廷不愿意再喝指尖血,傻子破例撒了谎,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悄悄将自己的指尖血,含在了唇缝里,通过吻渡了过去。

    这是傻子可以为兰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尉迟兰廷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话,看着地上无力的尸身,慢慢地将她搂紧了。

    傻子以为自己配不上他。

    其实,是他们所有人,所有辜负过她的人,都配不上她。

    尉迟兰廷的动作有点械,越来越紧,仿佛想将她揉碎了融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很飘:“不脏的,不脏我们回家,回家就不疼了。”

    回答他的,再不是傻子天真的声音,只有昭昭烈日,与空荡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