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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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谙没睡。

    从锁舌悄然离开锁芯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微响起, 他就从浅眠中惊醒,猝然睁眼。

    顿了几秒后,门才被缓缓拉开一条细缝,拖长了的吱呀声携着谨慎和迟疑,房内透进一指宽的光带。

    他斜靠在床头,注视着那条光带逐渐拉宽,听着胸膛里按捺不住矜持而欢呼雀跃的振动, 唇边扬起一丝不明显的弧度。

    然后,在期待中,林谙对上那双大抵称得上温柔的眼睛, 心上一热。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被抓包后明显有些讶异,瞳孔微微紧缩,愣了一下便快速眨了眨, 生拉硬拽地瞥向别处。

    “你醒着啊。”眼睛的主人半边脸还掩在门后,犹豫着是进是退, 干巴巴地道,“扰到你休息没?”

    林谙没话,只拥着被子,眼珠不错地摇了摇头。

    陆惊风没见过这样的林谙, 可能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那张脸上惯常的嚣张与凌厉荡然无存,有点憔悴,眉眼间换上安静, 平时总精致地抹着发蜡各种臭美支棱着的黑发这会儿柔顺地落在额前,在台灯下漾着圈圈光晕,把整个人衬得前所未有的乖巧。

    陆惊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滑进门的,随后理智拉住他想往床边走的腿,于是就势靠在门板上,隔得远远地问候:“身体还好吗?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就是总觉得冷。”林谙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胸口疼。”

    其实这些都不算事儿,但他就是想出来,好博取一点同情分。

    “你爹往你心口生生扎了一刀,不疼才有鬼。”陆惊风只手插在裤兜里,里面有张十块钱钞票,被他翻来覆去地交叠展开,“心也是真大,万一失手,刀口哪怕是偏差一厘米,你都有可能一命呜呼。这要是正常人在一边儿看着,得吓死,直播谋杀亲儿子,多新鲜呐。”

    “不会失手的,林观主心狠刀也快,稳着呢。”林谙偏过头,眼眸晶亮,“怎么,吓着你了吗?”顿了一下又嘻嘻傻笑着,补充道,“为我担惊受怕,怕我就这么死了?”

    陆惊风蹙起眉毛,理不直气也壮:“当然怕,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这个当组长的难辞其咎。之前假死就把我折腾得够呛,可别再来一回了,求林少收收神威,在下年老体衰,光是想让心脏维持蹦跶不骤停都嫌吃力。”

    “哦——”林谙拖长了调子,吊着眉梢看他,“只是因为你是组长。”

    “啊,不然呢?”

    兴许是对方的视线开始隐隐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陆惊风不自觉地后仰,脊背与后脑勺一线,紧贴着门板,就这样还嫌退得不够,使劲碾了碾,坚硬的脊柱骨挤兑得有点疼。

    连他自己,都觉出自己肢体语言的僵硬,遑论语气里浓烈的防备,他有些恼,怪林谙把话挑明了,彼此相处起来都很尴尬。

    林谙笑了下,没再往下接这茬,他按住胸口咳嗽了一声,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不远处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再发声时声带如同被生生撕裂,喑哑不堪:“能帮我换杯热水吗?”

    陆惊风吃软不吃硬,心里又对林谙伤势的轻重程度没底,看他这副羸弱的样子只以为真的虚到拎不动水壶,一个不忍,连忙背叛了相依为命的门板,直直就奔着床边去了。

    倒水的间隙,林谙的咳嗽声骤地加剧,惊天动地花枝乱颤的,简直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齐咳出来,把陆惊风咳得手一抖,眼皮颤,一杯水泼出去半杯水,咧嘴无声地嘶了一下,满手湿淋淋的好不尴尬。

    林谙原本弱柳扶风般娇滴滴病恹恹地倚在床头,见状,也顾不得装残废了,蹦起来就捉住陆惊风的手,翻来覆去左右细瞧,一不心暴露了中气十足的精气神:“烫着没?怎么这么笨手笨脚!”

    “没,这壶里的水只有五成热。”陆惊风摆摆手,扯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擦了擦,示意他不用大惊怪。

    擦完反应过来了,眼睛一瞪:“我看你这不是行动自如手脚挺活泛的吗?咳啊,怎么不继续咳了?”

    四目相对,林谙红着眼睛,嘴一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戛然而止的咳嗽声顿时又死灰复燃了。

    陆惊风:“……”

    “行了,就算装的,咳多了也肺疼口渴,喝水吧。”他哭笑不得,把水杯放在林谙一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转身欲走。

    还没成行,腰间多出一条胳膊,一绞一收,顺势往后勾带,失重感随即而来,陆惊风按着那条胳膊往上一折,受本能驱使的躯体硬是在那半包围的怀抱里调转过来,与偷袭者面对面压了下去,同时屈肘,扼住对方紧要的咽喉。

    “吱嘎——”柔软的床垫深深陷了进去。

    “又想做什么?”陆惊风的脸色不上好看,温润的颜色褪去,绷着嘴角冷眼觑着林谙,像是在觑一只不知死活马上要升天的恶灵,“我记得早之前就警告过你,尽可能跟我保持距离。你这接二连三地凑过来,让我很难办,信不信我废了你?”

    凶凶的模样怪能唬人,但落在林谙眼里却成了猫儿弓腰炸毛,用虚张声势以掩盖慌乱害羞。

    因为陆组长放这狠话的时候,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耳朵尖也悄没声儿地红了,全身上下除了压制咽喉的手肘,另一只手青筋暴起撑在床上,使其他部位得以虚虚地凌空着,像是很忌讳身体上的直接接触。

    这让这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威慑的效果大减。

    林谙双手摊开,放在耳边,耸着眉,一副任凭发落的神态,“废了我也恕难从命。距离能产生美吗?保持距离能让你喜欢上我吗?要是能的话,我乐意勉强试试。”

    陆惊风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像在看什么令他头疼不已的疑难卷宗。半晌,卸了力,松开人翻身平躺,为案子奔波了一天,一碰到床他就软了骨头,累到只想躺,不想为了孩的情感问题伤神。

    “喜你个大头鬼。”他抬起手,手背遮住眼睛,不满地嘀咕。

    林谙不依不饶,扭过脸,侧身撑头,注视着心尖上的人儿,面不改色地着令人牙酸的情话:“我昏迷前很喜欢你,醒来后还是很喜欢你,而且有预感,明天依旧会喜欢你。这喜欢出来早就超过两分钟了,无法撤回。陆组长要不,拨冗考虑一下?”

    陆惊风不作声,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实际上他什么也想不出来,脑子里像是过了电,神经元之间传递信息的树突全被电麻了,丧失了局部功能,暂时进入了萎靡的罢工状态。

    林谙的每一个字他都懂,等串成完整的一句话了,他就忽然不明白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时候在孤儿院,负责分饭的婆子也成天把稀罕你放在嘴边,但她是个恶心的变.态,院里的男孩如果不脱下裤子在她跟前表演甩鸟,不想方设法地舞出花样讨她开心,就没饭吃。

    陆惊风有记忆以来,七情皆淡漠,唯有肚子饿是童年最深刻的印象,除了饿,还有一幕,就是那婆子手里掂着分菜的钢勺,阴阳怪气地斜睨着他,不耐烦地出那句令人汗毛倒竖的口头禅:“脱不脱?婶子是稀罕你才想看你。”

    狗屁稀罕,去他妈的。

    “惊风?”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林谙唤人时试探性地稍稍提高点音量。

    对方上下滚动了一下喉结,压着嗓子含糊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那喉结精致又巧,在灯下反着盈泽的光,再往下,是白衬衫微微凌乱的衣领,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截锁骨和凹陷的颈窝。

    林谙眯起眼,顿时有些心猿意马,目光定住不敢再往下延伸。那层衬衫太薄,贴在肌肤上似的,粗放地勾勒出曲线,轻而易举就能意.淫出底下掩盖着的光景。

    共处一室的时候,那种想与之亲近与之厮磨的渴望就越发强大,这是喜不喜欢一个人最直观最原始的判断方式。

    毫无疑问,林谙喜欢得更紧,他的手简直安上了自动追逐陆惊风的定位仪,一捕捉到目标就失了控,不管不顾地贴上去。

    陆惊风平稳的呼吸忽而一滞,肌肉如临大敌般紧绷起来。

    有只手不一声招呼就猝然欺近,兴风作浪地拨了拨起他的耳垂,摩挲起来。

    指腹粗糙的触感无比清晰地顺着耳垂爬满全身,是云淡风轻地拍开这只手,还是突破下限痛殴手贱的伤残人士,陆惊风僵着,一时难以抉择。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气息自耳廓强灌了进来,直钻缩紧的心室:“想好怎么拒绝我了吗?没想好的话就先缓缓?当务之急是——你真好看,我能亲你吗?”

    “当然不能!”陆惊风淡然的假象被破,连忙放下手睁开眼,强烈的逃生欲促使下,他蹭地逃离林谙身边,在顺溜的丝绸被单上滑出去老远,脊背抵着床头,伸脚就蹬在林谙肩头,差点将人踹下床。

    林谙用虎口钳住那只脚的脚踝,平衡住摇晃的身体,哑然失笑:“反应这么大?”

    陆惊风想起这人刚从昏迷中苏醒,忙收住力,但也不肯完全缩回脚,警惕地盯着他。

    林谙任由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手指有意无意地蹭了蹭那只脚的脚趾:“你是想报复我吗?怪我上回把你从床上踹下去?”

    “我什么时候被你……”话音起了个头,老干部记忆回笼,想起上回火毒发作时的情景,浑身一抖,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意识到这是个一直被忽略但从未真正被填平的坑。

    咳嗽一声起退堂鼓,然而这会儿撤脚已晚,林谙双手捧起那只脚,架在肩头,自己俯身,霸道地挤进两腿之间。

    陆惊风被拉得往下一溜,折着腰翘着单条腿,姿势一下子就旖旎了,难堪得直教人想入非非,房间温度腾地上蹿。

    林谙蔫坏地掐了一把那劲瘦的腰,弯起眉眼:“那天又是扯我衣服,又是摸我屁股,贴我身上死活拽不开,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怎么,撩拨揩油够了本,这会儿就提裤子不认人了?”

    “揩油?”陆惊风气结,但理亏,闪烁其词,“意外,都是意外。咱揭过这茬好不好?”

    林谙却一点都不想就此放过他,咬牙切齿地继续控诉:“行吧,这些都是意外。那第二天不穿裤子,光不溜秋地跨坐在浴缸沿子上勾引我,也是意外?”

    陆惊风羞赧到失语,脸颊脖子臊成一片,红得能滴出血来,伸手就去捂林谙那张尽会歪曲事实的嘴,恨不得一拳爆此人狗头。

    刚捂严实了,下一秒,又如遭雷劈般弹开,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再握紧拳头的时候,掌心一片濡湿。

    “你属狗的吗?爱好舔人?”

    那湿软的触感,几乎是一秒不错地,令他忆起五天前那条在他口腔里翻搅肆虐的舌头,脑袋里刻意屏蔽的感觉一开启,生理反应立马齐头并进,头皮陡地炸开了,尾椎上也漫出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