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一夜未归。

    阿璃也一夜未眠。

    早上起来, 倒是清醒, 并不困, 大概是气精神了。

    白无名一早就等在了阿璃门外。

    他看着出来的阿璃，一眼就看见她脖子上的红印子。

    他微微抬眉，两间房就一墙之隔，昨晚他听见隔壁有动静, 但出于道德，没有细听。

    以为很快能入睡, 谁想竟是一晚没睡。

    睁眼到天亮。

    这会见到阿璃，还有她脖子上的红痕，仿佛证实了昨晚的猜想都是真的。

    一瞬心里五味陈杂。

    不过不听没有跟出来, 屋里好像也没有他的踪迹。

    阿璃揉着自己的腰出来，不听那个王八蛋下手没个轻重。

    “早。”

    “早。”白无名回神, 问道，“你腰怎么了？”

    阿璃叹气, “不听他……”她欲言又止，这种事叫她怎么得出口！

    不听那个王八蛋！

    白无名又道, “不听呢？”

    “不知道, 半夜跑了到现在……”她看了看那安安静静的房门，“还没回来。”

    白无名有点不明白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看起来有事发生，可看起来……又好像没有。

    “师姐，阿璃师姐。”

    韩胖子的声音在拐弯处就响了起来，他气喘吁吁跑到两人面前, 道，“大事不好了。”

    阿璃脸色一变，立刻想到是不是不听发脾气又到处扔人上天了，“发生什么事了？”

    韩胖子道，“镇上有人失踪了。”

    完了，真是不听干的。

    阿璃的心一片拔凉。

    “我和我师兄一听，才知道从进镇开始，就有真人无故失踪。但是这里每天太多人往来，大家都没怎么注意。直到昨天十余人一起失踪，大伙一聊，才知道原来这半年来，就陆续有人失踪，稍稍一算，起码失踪了三百余人。”

    “半年来？”阿璃顿时放心了，起码可以证明不是不听做的。

    不过失踪了三百多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其中，还有孟师叔。

    阿璃的心沉了下来，不妙。

    那些练气筑基期的真人失踪她还不至于慌，但孟师叔是元婴，这种修为都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足以见得那未知底细的“人”有多厉害。

    她如果插手调查，很可能也会成为失踪人口之一。

    对了，不听呢……

    他那么厉害，不会有事吧。

    可这都一个晚上没回来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阿璃心烦意乱。

    白无名问道，“失踪的名单可有？”

    韩胖子意外道，“师兄真厉害，我师弟你们一定会问的，所以他跟我兵分两路，他去收集名字，让我来告诉你们。”

    白无名笑道，“你师弟办事也很稳重。”

    “嘿。”自家师弟不好多夸，但韩胖子也没谦虚，“那如今我们要做什么？”

    阿璃问道，“镇子上的人有什么反应吗？”

    “师姐是想问他们惊不惊慌吗？”韩胖子摇头，道，“跟往常一样，还是一早就去了神树那，各种解谜。”

    阿璃道，“我也猜到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就是天性。

    在这就能看见那棵枇杷树，韩胖子这会一瞧，不由惊诧，“师兄师姐你们快看那。”

    白无名和阿璃齐齐回头，只见那枇杷树顶上，无数的红光点缀，一点一点地嵌在空中，很快就出现了个“一”字。

    但红点未停，继续拼凑。

    渐成“二”字。

    最后一点红光嵌入，赫然是个“春”字。

    阿璃道，“看来又是新的谜题。”

    树下的人反应不似昨日那样激烈，毕竟第一个谜题解出来后，不过是地上多了一条红色裂缝，树也被劈出了两半，但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事发生。

    很快就有人猜了“花草、雪水、雨水”，但凡跟春天有关的都猜了一遍，但舞姬还在跳舞，没有对众人妖媚一笑，你猜对了。

    韩胖子想了会道，“我知道了，是睡觉，春眠。”

    阿璃：“……”可见胖子师弟你平日很爱睡觉呀。

    舞姬依旧没有反应。

    将他们的答案通通否定了。

    “坏了。”

    阿璃脸色一变，连带着白无名都随她紧张起来，“怎么了？”

    “那些王八蛋又要来抱我大腿了。”

    “……”

    阿璃往下面一瞧，果然有几个人往这张望，她急忙贴墙躲闪，不让自己暴丨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白无名道，“我教你的隐身术不好用吗？”

    “对哦，我可以隐身……”阿璃突然想到了什么，隐身术……

    是她还是七婆婆的时候，白无名教的。

    她蓦地看白无名，只见他微微笑看自己，一脸我终于逮到你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是七婆婆了。

    白无名看她半晌，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骗子。”

    “我……”

    白无名完这三个字，笑了笑就悠悠往楼下走了，留下阿璃在原地无限语塞。

    韩胖子看了会，道，“师姐，我觉得那位师兄好像喜欢你。”

    “……才没有。”

    “我都看出来了。”

    “你看错了。”阿璃叉腰问，“你这是谈过几个师妹，敢这么信誓旦旦的。”

    韩胖子想了好一会，伸手，“三个。”

    “……”师弟我错了我不该狗眼看人低。

    “师姐呢？”

    阿璃淡定伸手，“五个。”

    她没谈过师兄撩过师弟还不会撒谎吗？拼演技她就没输过！

    快到傍晚的时候，阿璃才又碰见白无名。

    她本意是在等不听，但没想到白无名先回来了。

    阿璃转了转眼，有点尴尬。

    白无名早就认出了她，倒是一点也不尴尬，看见阿璃这么尴尬，他反而觉得挺开心。

    倒不至于没心没肺。

    他不话，就这么看着她，盯她，真是没良心，明明知道他为七婆婆的死而难过。

    她却能心安理得在一旁看戏。

    阿璃终于开口了，“要不，我去背一捆荆条跪你门口？”

    白无名忍不住被逗笑，“行啊，你去。”

    “那我去了。”

    白无名见她真要走，明知道她是在做戏，但还是拽住她的手，“行了，别演了，我拽住你了。”

    阿璃回头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罪。”

    白无名叹气，“没良心。”

    阿璃道，“抱歉，事出有因，我实在是不能暴丨露我的身份。而且当时见你那么难过，我也不想多生事端，既然你以为我是七婆婆，那就当七婆婆已经死了吧，所以一直瞒着你。”

    “从我见你的第一次开始，你就是阿璃，不是七婆婆？”

    “嗯，七婆婆在上山前就已经过世了。”

    白无名点点头，从头到尾他认识的都是阿璃，这很好，虽然她骗了他。

    但“七婆婆”没死。

    阿璃见他似乎放下了什么担子，忽然想到韩胖子，他喜欢她。

    这好像……不太妙。

    正想着，韩胖子上楼唤两人，道，“我师弟带着名单回来了。”

    阿璃急忙道，“那我们快去吧。”

    完就走，在白无名看来大有躲避他的意思。

    伏城东奔西走到处搜集，累得一口水都没喝，坐下话时嗓子都沙哑了，“失踪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阿璃接过名单，一眼扫去，起码有五六百人。她心觉诧异，又觉心头冰凉，要知道这找得到名字的都这么多，那找不到名字的呢？

    名单做得很详细，失踪者的名字、性别、年龄、门派特征都有，能填上的伏城已经尽量写上，还有失踪的日期。

    起点是一年前，陆续有人失踪，再后来每隔几天就有。

    到了昨天，便是失踪的爆发点。

    九州修仙的人太多，不那几十个大门派，还有数以百计的门派，更有一些不入流还未记录在正统修仙行列的门派，弟子众多。

    而每个门派基本都会让练气筑基的弟子下山历练。

    但在历练途中，有受不了苦离开的，有遭遇不测丧命的，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扰着他们无法按照原定的时间回到山门。

    所以各大门派对于没有准时回来的弟子，并不多加干涉，秉持着人各有命的乐观看法。

    因此虽然镇上陆续失踪了五六百个修仙者，却也没有门派会来查一查。

    白无名看了两遍名单，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最奇怪也是最统一的一个失踪点？”

    三人看他，“什么？”

    白无名道，“失踪的人，全都是修仙之人，没有一个普通百姓。”

    阿璃明白了，“按理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应该是更好下手的对象，但失踪的却都是修仙之人。”

    “对。”

    伏城道，“我曾听师父过……这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在吸食灵气？”

    阿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你是想魔吧。”

    白无名微顿，已是沉思。

    伏城也没想到她敢出口，“嗯。”

    妖很强大，也令人害怕，但它们从古到今都喜欢躲在阴暗潮湿腐烂之地，最喜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厌恶九州大陆的明净之气，就连“人气”都不喜欢。

    所以它们从不出现在大陆上，如果出现了，那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像被易向古那样硬生生捉来，以某种禁术所束缚。

    二是它们居住的地方被毁，才会在寻找下一个居住地时，路过九州大陆。

    无论如何，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作风。

    但魔是完全相反的。

    它们喜欢阴暗不见日光之地，居住在九州深渊中，厌恶九州大陆这样明媚的地方。

    可它们跟妖物主动避让，不挑事端不一样。

    它们要将九州大陆摧毁，将它变成另一个魔族适合栖息的地方，它们在这万年之间，不断向九州发动攻击，一次又一次。

    但每次都被各大修仙门派联手击退。

    最后一次降魔大战，正道以折损过半修仙大能的代价下，才终于将魔物逼退回九州深渊。

    九州才得以平静。

    而今听见这件事跟魔有关的猜想，阿璃不得不惊。

    她看向繁华街道，那一个个鲜活的行人，无法想象魔物再临的可怕。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孟师叔会用息壤去换沧澜阁的降魔盟约，虽然魔物没有出现，但这已然是百年大计。

    阿璃轻叹，目光落在那不起眼的石阶下，有一株野花正迎风而立，抖动着细弱的腰肢，风大，却不曾折腰。

    她道，“‘春’字的谜底，应该是——生。”

    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是万物复苏，生长时。

    对，谜底是“生”。

    她尾音一落，客栈附近的枇杷树下便传来别人的惊呼——

    “仙姬又笑了！”

    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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