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恨你
吃过饭, 阿璃就回房休息去了。
是休息, 可满脑子都是不听, 不是他吧,九州那么多人,凭什么就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
受伤了?多重?
流血了?多吗?
阿璃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坐立难安。
她时而开门问外头的人, “抓到刺客了吗?”
可下人都没有。
阿璃宁可听见那人被抓住的消息了也不愿这样胡思乱想。
可直至夜幕降临,还是没有任何抓捕的消息。
阿璃又有点放心了, 因为如果真是不听,他大概会直接来找自己,都能找到孔雀谷的入口了, 还能找不到她?
阿璃躺下来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怎么就断定是不听。
不能是别人?
不能是误入的?
不能是师叔又来抓她了?
不能是白无名又来劝降了?
偏就是死心眼地想着是不听。
她转了个身,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太想他了。
阿璃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想不听了。
“不听……”
阿璃轻念这两个字, 可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咳。”
屋里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呛咳,像是忍了很久却没忍住的咳嗽。
很快那人就止住了声音, 屋里顿时寂静无声。
可阿璃已经听见了, 她蓦地坐了起来,冰刀已在手上, “谁?”
她细细回想那声呛咳,忽然心一抖,“不听?”
阿璃忙下地,连鞋都没有穿, 掀开帷幔,他不在那。
她又开柜子,里面没人。
她愈发焦急,是不听,刚才的人是他。
无论她在哪里,他总是能找到她,哪怕她在任何地方,他一定会来。
阿璃几乎找遍屋里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他。
她捂住狂跳的心,忽然听见了滴答滴答的落水声。
阿璃隐约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地上。
房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面廊道上悬挂的几盏灯火映入。阿璃看见地面上有一滩水,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赤色。
滴答,滴答。
血珠从房梁上滴落,溅入那血潭中。
阿璃抬头看去,就见那里蹲了一个人,身影削瘦,正是不听。
不听见她发现了自己,转身就要走。
阿璃沉声,“下来。”
不听不走了,可也没有下来。
阿璃又沉声,“我让你下来。”
可梁上少年还是没动,许久才道,“我看不见我娘了。”
阿璃微顿,“为什么看不见了?你的幻灵珠呢?”这血都快淌得跟溪流一样了,天知道他流了多少血。
不听道,“它变成了别人。”
阿璃呼吸微屏。
“变成了你。”不听目光微微闪烁,看着阿璃道,“我应该恨你的,可幻灵珠却变成了你。”
阿璃却不出话来。
“所以我来找你,想告诉你我不恨你了。”不听的嗓音已有些僵,“如果哪天我不闯祸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赶我走了?”
阿璃顿时湿了眼,这家伙,没心没肺,没心没肺,明明她都了那么狠的话了。
“我在沧澜阁住下了,厉不鸣给我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先生,我在改,阿璃。”不听低声着,声音却越来越弱,“我怕你觉得我还在惹是生非,所以我想快点来告诉你,好让你的气消了,让我在那等你。”
阿璃想让他别了,她知道了,不听我知道你在改。
可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这些。
只是魔太可怕了,我不想让你也牵扯进来。
你本就是超脱九州的人,不像问月门,不像炼剑山庄,也不像孔雀谷。
我们的宿命就是降魔,但你不是。
不听你不是。
“我完了。”不听已经要往窗户那跳,“我回去了。”
可他受的伤太重,这一跳人却从房梁上直接摔了下来,“咚”地一声坠地,昏死了过去。
惊得阿璃急忙上前去扶他,这才看清他的脸上手上都是伤,她不过是扶起他,就见他的脸色立刻煞白,似乎很疼。
阿璃忽然想起来了,抽回手一看,自己的手已是鲜血淋淋。
她低头看不听的背,衣服没有破,但血却一直在流。
他在山庄受的伤,根本就没有好。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阿璃抱着昏死过去的不听,手上都是血,地上也都是血。
她无暇顾及,脱了他的外衣给他渡气疗伤,伤还没养好就到处跑,这都跑了几回了。
阿璃一边心似被刀割,一边给他疗伤。
许是渡气太多,本就没有休息好的她收回手后,已觉疲乏。
阿璃将不听拖到床上,在一旁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等忙完这些,阿璃已累得不行。
忽然一个白色影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轻落地面。
阿璃一顿,竟是只白猫。
白猫长得十分漂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就是毛发有些乱,还有点点血迹。
它蹲坐在地上看着阿璃,乖巧得很,一声也不叫。
……这该不会是不听带来的猫吧。
这家伙……真拿猫来当媒人,媒妁之言了?
阿璃又气又笑。
她伏在床前看着昏睡的不听,不知他不懂,还是他有一颗稚子心,总做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可阿璃竟是喜欢的。
她实在是疲乏了,等白猫走到她身边时,阿璃已经睡着了。
这一晚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不听久违地又在她身边,阿璃睡得异常沉稳。
连梦魇也没有来找她了。
就是有点鬼压床,根本翻不动身。
等阿璃醒过来时,不听正倚在一侧,但并没有贴近她,规规矩矩地睡在被子外面。
……所以她一晚上动弹不得,不是鬼压床,而是被不听压了被子???
不听这会睡得正熟,连阿璃醒过来也没有发现。
阿璃轻轻探头,见他背上的血都已经止住了,不枉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他疗伤
如今有力气离开这了吧。
趁还没有被这里的人发现,赶紧让他走。
“不听,不听。”
不听缓缓睁开眼,对上了阿璃的眼睛,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光亮。
阿璃道,“你该走了。”
不听双瞳微微黯淡,“我以为我昨晚的话能动你,至少让你觉得我在改了,可你还是要赶我走。”
阿璃忽然觉得不听的语气和脸色都好像变了,变得不太对劲,变得戾气满满,可又只是在眼睛里藏着,身上却没有多少戾气。
不听看着阿璃的眼神渐渐变了,声音也懒了起来,“还是不行。”
“什么不行?”
“先生,如果我可以将话得惨一些,你就会变回原来的阿璃。”
阿璃:“……”厉不鸣是在哪里请的狗屁先生!不好好教人心法修为教这个!
不听的姿势似乎很舒服,声调已完全变了样,阿璃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变了,对,真的变了。
目光带着薄凉的倦懒。
这半个月里他发生了什么事?
仅仅是请了个先生那么简单?
阿璃不信。
不听慢慢坐起身,指了指挂在一旁的百宝袋,“里面的东西全都碎了,上面还有妖兽的气味,是被它们弄坏的吧,可你为什么不扔?”
“没空。”阿璃完要下去,他变了,变得陌生。
不听伸手拦住她,“昨晚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没有。”
“我晕倒了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没有没有!”阿璃突然抬头,“你晕倒了怎么知道?”
不听道,“晕了不代表死了。”
“……”
阿璃挣扎下了床,不听又将她拦住,“你根本不是真的讨厌我。”
“你瞎,快点离开孔雀谷,否则我让他们捉了你扔出去。”
“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非要赶我走?”
不听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威胁,见她执意要走,便俯身去拾地上的鞋,放在她脚下,“地上冷。”
阿璃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不听不拦她了,“你是怕我被魔杀了,是吗?”
“没有。”
“先生是这么的。”
“狗屁先生。”
不听不答应了,“先生人很好,他教我心法,教我为人,阿璃你不能骂他。”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让阿璃看笑了,怎么变得这么尊师重道了,那个先生一定很了不起。她板起脸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
“我要带你一起走。”
“在我家你还敢这么放肆。”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两人立刻噤声。
下人道,“老夫人让奴婢来请大姐过去。”
阿璃还没答话,那婢女又道,“还有您房里的那位公子。”
阿璃:“……”
她就知道叶华阴老谋深算,怕是昨晚就知道“刺客”是冲她来的,还知道躲在了她房里。
明明房里的动静不算,可院子里的仆人却没有一个来敲门的。
她见不听没懂,恼得往他胳膊一拍,“愣什么了,去见灭绝师太了。”
阿璃倒不是很担心叶华阴会惩罚不听,虽然她看起来不近人情,话也夹着刀子,但确实是个讲道理的人。
阿璃叹了一口气开门出去,发现那只白猫就蹲在门口。
白猫见他们出来,也踩着步子跟上。
叶华阴此时已经在大堂上等他们二人。
两人一来她便量了不听几眼,“原来是厉家三少主,我昨晚就猜到是你,可是没想到你竟能闯我孔雀谷的阵法,看起来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阿璃竖起耳朵,轻伤?她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捉他,要等到现在。”
“你不走,他也不会走,何必在大半夜的搅和得谷里的人都睡不着。”
“……”所以这是让她不要搅老人家睡觉的意思?
叶华阴眼神淡淡,“我也不计较你擅闯我孔雀谷,但你要有所补偿。”
不听皱眉,“补偿什么?是你们的阵法太差,拦不住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凭本事闯进来的,错在我们?”
不听点头,“是。”
阿璃觉得不听可能要被扔出去了,简直是强盗逻辑。
意外的是叶华阴不生气,似乎是在这片刻接触她就知道了这少年的性格,她改口问道,“那你想留在山谷里,陪阿璃吗?”
阿璃竖起耳朵,嗯?
不听道,“想。”
叶华阴道,“那你每日用一个时辰破阵,其余二十三个时辰,谷里任凭你自在来去。”
阿璃有点懵,“什么意思?”
“既然阵法有缺陷,那总要找个人完善它。”
“……所以我这是成了交易的筹码了?”
叶华阴意味深长点点头,阿璃差点骂人。
叶华阴又道,“能不顾生死来找你的人,一世都不会遇见几个,何必如此绝情。”
罢她就走了,还不忘吩咐下人准备不听的房间。
走出门时,她便看见了蹲在栏杆上的白猫。
叶华阴微顿,伸手摸摸它的头。
白猫还没抬头,叶华阴忽然用力将它一压,立刻将它压得四肢趴下,肉乎乎的身体顿时变成了一张摊饼。
猫:“……”
叶华阴冷哼一声,这才走。
阿璃跟了出来,想跟叶华阴抗议,但人早就走远了。
不听的眼睛很是明亮,“我喜欢这个老婆婆。”
阿璃骂道,“你现在偏心眼得很,她这是变相囚丨禁你。”
不听却笑了笑,阿璃问道,“你还开心?”
“你关心我。”不听俯身抱了抱她,片刻就松了手,“这就足够了。”
他越是这么肯定,阿璃就越是难过。
难道她的决定是错的?
可是没有人会想离开舒适的窝,去外面接受狂风暴雨的摧残吧。
至少阿璃不想。
如果可以选,她也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不愿意去对抗魔君。
是,她一定会这么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