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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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常念万万没想到推门进来会撞见这一幕,那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竟不知是该庆幸自己比祖母晚来一步,不若此刻被撞见偷吃宵夜的便是她;还是该懊恼自个儿这会子根本不该出现在厨房!

    毕竟,无论哪种境况都好!尴!尬!!

    好在,朝阳公主端得住场面,再者,在夫君面前还有更尴尬的时候,她都历经过数次了。

    心电急转间,只见常念惊讶地皱皱眉,好似无意撞见一般,先开口道:“祖母?原来是您在这里,方才瞧见厨房有亮光,怕是走水才过来看看。”

    江老太太捏着筷子的一抖,闻言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那还未放进嘴里的鱼肉也“啪嗒”一声掉下来,僵着身,半响答不出话。

    还是芳妈妈先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个笑,极力想解释一二:“殿下,老夫人素有起夜的习惯”

    “哦哦!”常念极为配合地点点头,一副“我明白”的神色,这便退出去,不忘弯唇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道:“不是走水便好,那您慢用,朝阳先回去歇下了。”

    罢,这便拉着夏樟转身疾步离开,夜风吹起裙摆,荡开圈圈涟漪,两抹身影很快在长廊外消失。

    厨房中,江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铁青着,郁闷得拿拐杖敲了好几下地面:“这才头一日见孙媳妇,老身的脸就丢尽了,往后还如何在孙媳妇面前立足?”

    不及芳妈妈话,老太太拍拍脑袋,忽的道:“孙媳妇该不会以为我们江家门户,府上都是这等不懂规矩的吧!?到时候阿恕的脸也叫老身给丢尽了!”

    “哎呦,我的老夫人!”芳妈妈连忙扶着她,“殿下温柔大方,定也是善解人意,岂是那等泛泛庸俗之辈?”

    这会子江老太太哪里还听得进,拄着拐杖便疾步匆匆出了厨房,一边念叨:“不成,这别庄老身无论如何是住不下去了,明儿个就去老赵家避避风头,要命真是要命”

    芳妈妈赶忙跟上去,好一阵宽慰。

    另一边,常念匆匆忙忙逃离现场,心情亦是五味陈杂,她素来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一路上脑袋里都蹦出来无数个念头。

    一时想: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厨房,祖母会不会已经猜到她是肚子饿了去找东西吃的?

    一时又想:祖母会不会因为被她撞见而记恨在心,往后给她使绊子?

    心乱如麻,似有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最后只化作两声“咕噜咕噜”的肚子叫。

    是了,闹这一场,她还没吃上宵夜填肚子。

    厢房内,江恕已经回来了,见榻上无人,微一蹙眉,正欲转身出去看看。那道泫然欲泣的娇娇哭诉便在身后响起。

    “呜呜夫君!”

    闻声,江恕的眉心不安分地剧烈跳动几下,转身过来。

    常念一把扑进他硬邦邦的胸膛里,像是才经历了什么难以出口的难堪一般,在他怀里胡乱拱着,蹭得他衣襟凌乱,心火渐起。

    江恕阖眸缓了缓,才抬摸摸常念的脑袋,温声问:“怎么了?”

    常念可怜兮兮地仰起头:“夫君,我方才去厨房,碰见祖母了”

    江恕微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猜到厨房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蹙起的眉心又紧了些,语气仍是沉稳平静:“朝阳,别多想,祖母时常夜半去厨房寻吃食,在侯府有如家常便饭,往后相处多了,你便知晓。”

    “嗯??”常念愣住了,一脸不敢置信,“时常吗?”

    京城中世家大族规矩森严,每日膳食需遵守时刻,宁远侯府虽远在西北,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祖母是一家尊长,面上虽和蔼慈祥,但今日观之举止言谈无不透着“规矩”二字,便好似宫里的徐太后,人前慈眉善目,宽严并济,教导晚辈遵从,若偶尔一次破例,她尚且会信,可经常,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然而江恕“嗯”了一声,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严肃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

    常念愣着没话。

    江恕将她从怀里拉出来些,今夜这样的事情,往后她见多了也就信了,多作解释反而无益,便转为问:“还饿吗?”

    听闻一个“饿”字,肚子像有知觉一般,不受控制地闹了起来,常念羞赧得无地自容,转瞬又埋进他怀里,老实道:“饿”

    “煮一碗阳春面,成不?”江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常念想也不想便应:“成。”

    随后她便被江恕揽住腰肢,一把抱到了紫檀木大交椅上坐下。

    “先坐着等等。”完这话,江恕便阔步出了门。

    常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夫君这是要亲自下厨给她煮面吗?

    大名鼎鼎的宁远侯竟也会下厨?

    另一种惊疑涌上心头,常念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方才厨房一幕带来的复杂思绪竟也悄然淡下。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江恕当真端了一碗面进来。

    常念眼神探究地打量他一眼。

    男人轮廓线条凌厉的面庞俊美而泛着疏冷,眼神无波无澜,就似从前一般,平静深沉,并无变化。

    她垂了眸子,再去看那碗面。

    汤汁清澈冒着热气,其上点缀一撮翠绿葱花,面条的清香缓缓在鼻尖漾开。

    不知怎的,常念倏而鼻子一酸,垂头轻轻咬住下唇,才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

    江恕见她未有动作,不禁问:“不饿了?”

    常念才抬头,委屈哼声:“饿呀。”

    她拿起筷子尝了口面条,与厨房呈上的膳食味道不同,清淡却别有一番滋味,她张了张口,一时想不出是哪里不同,便夸赞道:“夫君的厨艺竟然这样好。”

    江恕倒是怔了一下,不想一碗简单的阳春面,竟能得这位处处挑剔的娇贵主儿认可,随后也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熟能生巧。”

    征战在外十余年,事事以军情为先,衣食住行自没有侯府这样精细,洗衣做饭,实在不算稀奇。

    这碗面,常念一点不剩地吃完,两捧着碗,怅然若失地问:“明日见着祖母,我如何才能显得自然一些?”

    江恕顿默片刻,却道:“明早你见不着她,无需忧虑。”

    -

    及至翌日清晨,常念醒来算是比往常早的,出了院子,果真没看见江老太太的身影,听厨房运送食材的仆妇:“老夫人啊,天灰蒙蒙亮就乘马车往城西去了,是赵家老夫人邀她打叶子牌,不好误了时候,还特特叮嘱老奴们照顾好您,叫您别担心。”

    常念:“”

    谁一大清早的玩叶子牌啊?

    她怀疑是自个儿昨夜把祖母吓走的。

    江恕料事如神,也诚不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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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老太太离开后,别庄的时日恢复平静。

    眼下六七月,烈日炎炎,天气正热,为免常念的身子再有不适,江恕便决定一行人先于安城别庄避暑,待入秋后天气转凉再回银城侯府。

    左不过在西北地界内,都是江家的地盘,他来往行事,有快马奔驰,也方便。

    对此,常念自是没有异议。

    闲着,便开始琢磨侯府这一大家子的关系了,虽则江恕提过一些,但她也不能没有一点准备,且有些事情,是不好直接问的。

    春笙和夏樟多番打听询问,才整理出一本算是详尽的册子。

    竹轩内新置了一张檀花木美人榻,四周垂以轻纱,清风拂来,格外清爽。

    常念躺靠着美人榻,一页一页仔细翻看。

    江家上下包括仆妇厮在内,共有三百口人,旁系四房,二房三房的叔伯皆是已经阵上亡故,余下妻儿子女,四房的四叔倒是那一辈中唯一健在的,只不过是泛泛庸碌之辈,无甚作为。

    相较之下,嫡系几代人一脉单传,便更显得单薄了。

    江父四十二岁时,出征抗敌引发旧疾,回府重伤不治,离世后,时已弱冠的嫡子,江恕,承袭宁远侯,全权接管西北军政大权,及诺大的宁远候府,后两年,江母病逝,江老太太痛失儿子儿媳,也大病一场,期间内宅杂事交由江父的妾室罗姨娘打理,后江老夫人病愈,家中大事过问,事则依旧由罗姨娘管,直到如今,府上管家的,也相当于是罗姨娘,不过,罗姨娘无子无女,掌家这么多年,也仍旧没有扶正为继室。

    常念指尖摩挲着册子边角,思量一番,才问:“这个姨娘,是什么来路?”

    春笙:“听是老侯爷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战场上还能带回来女人??”常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语气惊讶不已。

    “您有所不知,两军鏖战,有时候敌方谈和受降会送黄金美女,奴婢听罗姨娘就是当年老侯爷在收复北疆铜城时遇到的,罗姨娘的父亲是铜城守将,兵败后为求保全全族性命,派了貌美的罗姨娘送降书,后来战事和平解决,罗姨娘就随军回了银城,不知怎的,又进了侯府,起初还是婢女身份,与江夫人情同姐妹,后来就升了姨娘,具体是怎么个原委,奴婢们便没有打听到了。”

    听这一番曲折离奇的经过,常念哪还需要什么具体原委,未见真容,对罗姨娘生性为人暂不作评判,但此人既和她婆母做了姐妹,还攀上了老侯爷,就与单纯良善二字不沾边了。

    想来,不是个简单人物。

    不过她最惊讶的还是战场上能带回来女人,有道是男人易变,这万一,以后哪天她家侯爷也——

    “呸!休想!有本公主在一日,任你是当奴为婢都别妄图进宁远侯府的大门!”常念忽然愤愤道。

    春夏二人对视一眼,茫然问:“殿下,您在什么啊?”

    “没什么。”

    常念喝了盏冰糖露,为自己脑海里想象出来的一幕解气。

    哦,就连当真到那日时,她如何应对都想好了。

    适时,远处传来马蹄踏踏声。

    春笙出去看了眼,“殿下,是侯爷。”

    常念淡淡应了声,放下册子起身。

    江恕辰时出门,到现在快大半日了,下马就见着笑盈盈的夫人迎上来,亲昵挽着他胳膊,温声细语:“侯爷回来了,今日忙完了嘛?身子可累?”

    江恕冷硬的脸庞不禁柔和了些,下意识抬揉揉她脑袋:“忙完了,不累。”

    身后的时越听见这话,嘴角一抽。

    刚在地牢刃了柏家几条走狗又沙场训话整整一个时辰的宁远侯不累?

    底下还有西北六七座城的守将等着汇报军情的宁远侯忙完了?

    这恐怕是他时越这辈子听过最绝无仅有的大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