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疯子
第五十七章
入夜风起,微凉。
江恕硬邦邦的胸膛却是很热。
常念心捏着他的衣领,脸色涨红,感觉贴着他胸膛的身子都在冒着阵阵热气。
一路上她安静得过分,不敢乱动,也不问他怎么过来了,只祈祷快些回到寝屋,快些处理了这糟糕的境况,又不禁暗自庆幸现在天色黑漆漆的,没有人会看到她窘迫的模样,可是下一瞬又开始担忧起来,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渗透衣裙披风,沾染到他的袖子?甚至是他的宽厚的掌心
常念的心情五味陈杂,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江恕偶尔垂眸看看,也并未开口,只加快步子,静默回到厢房,就直接抱她去了净室。
春笙已经准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等候在此了。
然而江恕进来,只冷漠瞥春笙一眼:“出去。”
常念拽着他衣领的指一紧,挣扎着要下来,一面急道:“侯爷,你放我下来便好。”
江恕蹙了眉,没有动作。
春笙难为情地站立一旁,不知该听谁的才好,眼观鼻鼻观心,不过一会子就默默退出去了。
常念气闷得咬了下唇,低声念叨一句:“这究竟是我的人还是你的?”
江恕随扯了棉巾垫在木桶旁的长凳上,放她坐下,才不徐不疾答道:“你的。”
他转身关上半开的窗扇,伸解开常念的披风系带,常念却倏的抓住他的大,忐忑不安的视线在他黑色衣袖上来回打转,又去瞧他的,发觉并没有染上什么脏东西,才声开口:“侯爷,真的不要你,请你出去好不好?让春笙和夏樟进来”
江恕顿了顿,在她前蹲下来,凝视着她低垂躲闪的目光:“不是难受吗?换谁不是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啊?
常念别开脸,强忍住心底难堪,因为焦躁着急,声音不自觉大了些:“我不要就是不要,听不明白本公主的话吗?”
连“本公主”这样生疏带着逼迫的词儿都蹦出来了。
江恕眉心微动,终是起身,眼前却浮现她单薄纤弱的身影,一阵风便要吹倒一般的脆弱,他心底泛起浅浅的疼,将要迈开的步子又不由得顿了一顿。
无声的热气氤氲而起,江恕把常念揽到怀里,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别多想,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谁知,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浓烈酸楚,就这么涌上常念心头,她用力去推开身前的男人,再也克制不住地哽咽起来:“我又没有多想!你走我让你走!”
江恕眸色深沉,大山一般立在原地,耐着性子拍拍她后背安抚,力道轻得不可思议。
常念推不动这个高大挺拔的大男人,索性撒开,指扣着长凳,难堪不已,又哭又喊:“你是聋了嘛?怎么这样讨人厌,叫你走你不走烦死了烦死了!”
素来端庄优雅的朝阳公主,发起脾气来像个疯子。
屋外的春笙和夏樟听着声响,都揪起心来,夏樟跟着回来时已经妥当处置好宴席座位上留下的污渍了。她们殿下脸皮薄,就连与侯爷行房事后都不要她们抹药膏的,这会子怎么能拉下脸让侯爷来啊?
遑论宁远侯冷面无情,不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诚然,江恕确实没有十足的耐心和脾气。只是低头看到那样娇弱的一个人,不由得心软。
常念蹭得发髻凌乱,泪珠子滑过脸颊,弄花了妆容,可怜兮兮的模样,虽没有平日的精致漂亮了,却格外叫人心疼怜爱。
待她情绪稳定了些,不那么抵触了,江恕才俯身慢慢给她解开披风,脱了衣裙。
水温正好。
清澈的水很快染了污血,变得混浊。
他给她擦洗干净,拿了干净棉巾裹缠上她湿漉漉的身子,冷硬的脸庞上没什么别的表情。
最后只在那个陌生的月事带上停顿一瞬,颇有些不知所措。
常念红着眼,更难堪更羞躁,她嗓音沙哑,声了几句话。
至于最后究竟是怎么换上月事带,被抱回床榻,她就忘了。
只记得江恕折返回净室的挺拔身形,是那样令人安心。
江恕简单梳洗过,换了一身黑色中衣,才回来。
常念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愣愣看着他不话。
吹灯前,江恕问:“饿吗?”
“不饿。”
他吹灭灯盏,脱鞋上榻,淡淡道:“睡吧。”
常念却在黑暗中唤了他一声:“江恕。”
江恕眼帘微抬,视线寻着暗色中她有些忐忑的眼睛,安静等她完未出口的话。
过了半响,才传来常念低低的哑声:“你会在心底笑话我吗?”问完,又急急补充一句:“你实话!”
可江恕眉心皱了起来,沉声反问:“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笑话的?”
常念默住了,指搅着被子,慢吞吞道:“之前还没有成亲那时,我就总在你面前丢人,先是在藏书阁你坏话,又在去哥哥府上时误会你成侍卫,谁知晓大婚后,我还这样丢人归宁用错求欢药,又拿那该死的册子,前几日竟还蠢得——”
找出那要命的东西。
他都已经了不是什么简单物件,她偏还不信邪。后来在床榻上拉他求他想要的样子真的好难看。
活脱脱一个天大的笑话。
偏偏今儿,又遇上这样难堪的境况,一石击起千层浪。
这些事慢慢堆起来,就变成压垮她自尊和颜面的石头,每砸下来一颗,就难堪一分,到最后禁不住胡思乱想,一想就无地自容,恨不得换个地方过日子好了。
江恕听着这番话,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忽的问:“所以你这些日子躲着我,就为这?”
常念肩膀微微一颤,埋头不话了。
不话就是默认。
江恕见状,竟然气笑了:“常念,你倒是好得很啊!”
闻言,常念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挪着身子往里头去,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散胸前,将她的脸上的黯淡遮了大半。
江恕将她这些动作尽收眼底,不知怎的,那种怪异的心疼又涌上来。他今年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他经历过的风浪远比这个十六的姑娘多得多,坦白来,眼下并不能理解她这样隐晦而敏感的心思,莫感同身受,哪怕他在十六这个年纪,也不会有此等别扭的心事。她格外在意的那些事情,相较于西北军政,甚至不值一提,他觉得可笑,她怎么会在意这些以至于与他生分见外?
可是此刻,江恕瞧见常念的心翼翼,竟又是,莫名其妙想把人抱到怀里,摸摸她的脸颊,亲亲她快要掉眼泪的眼睛,温声哄两句。
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养在蜜糖罐子里、被天底下至尊至贵的人捧在心宠大的姑娘,到底是不同他这个在军营沙场风吹日晒摔打的糙汉。
真是见不得她受委屈。
“我笑话你作甚?”江恕如是,“这世上人无完人,我娶的虽是公主,金枝玉叶,出身高贵,却也是一个普通会哭会闹的女子,没有谁要求你一定是那挑不出错处的天上月,我也不在意那些,你只管做你自己,明白么?”
常念扁扁嘴,扑到他怀里。
连日的郁闷忽然间烟消云散了。
她忍不住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良久,还要问:“夫君,我除了丢人现眼,可还有什么优点?”
江恕一时沉默,常念瞬间垮了脸,仰头眼巴巴望着他。
眼看那眼底的蒙蒙湿意涌上来,江恕薄唇轻启:“你生得美。”
常念等了等,不见后话,不禁问:“除了这个,再没别的了?”
所以在宁远侯眼中,她除了容貌绝美,就一无是处?那先前那些冠冕堂皇的,岂不是哄她玩儿的?
江恕肃色想了想,再开口道:“你很坚强。”
常念:“??”
这是什么见鬼的优点?
她硬是磨着江恕罗列了十点才肯罢休。
彻夜长谈的最后,是江恕覆在她耳畔,着放浪不羁的荤话:“那夜,你鬓发濡湿双腮酡红的模样很美,那东西在你身体里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不必觉得羞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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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江老太太的老友们便陆陆续续上马车回府了。
罗姨娘用玩笑的语气着想留下来陪老太太的好听话,老太太拐杖一敲,只摆。
罗姨娘讪讪,老实坐上回银城的马车。
常念来府门口送明珠,问起叙清。
明珠默了默,她临走前去了东南院落,只是他不在。明珠笑笑:“多少年了,老样子。也无妨的,慢慢来吧。”
常念叹息一下,问她:“可你还有多少年可以等?”她记得明珠今年十八,在大晋朝,这年纪的闺阁女子大多数都已成亲了,怎么还能再光阴来等这个不确定的男人?
明珠看着常念那双诚挚清澈的眼,许久没有话。
常念问这话,倒不是想让人为难,旋即转移话题道:“再过一月左右,本公主也要和侯爷回银城侯府了,到时你可记得来府上教本公主绣工。”
思及这位公主的绣工,明珠有些头疼,还是柔声应下:“承蒙殿下厚爱,民女自当尽心。”
送别一行人,常念挽着江老太太回了府。
这几日算是老太太近年最欢心的日子了,孙子娶了乖巧聪明的孙媳,那冷性子也难得有所转变,待过个几年,养好孙媳的身子,生个曾孙,江家有后,便再好不过了,她便是死也能瞑目。老太太瞧着回后院路上的指路标,笑出了声。
常念困惑皱皱眉,问:“祖母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哪有!”江老太太笑着摆。
心中却开始琢磨起来,改日再寻几件好玩的玩意来,给孙子和孙媳增进感情,她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脸?她要江家长盛不衰,要曾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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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日子过去,常念的好心情又尽数回来了。
谁料宁远侯也算着时候。
不过这回不是痴迷那档子事了。
这日一大早,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好听是好听,只是的话,就不那么美妙了。
“阿念?”
“该起身了。”
“学而不思则罔。”
常念:“”
这是夫子当上瘾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