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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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正值无极派收徒,山路上人来人往,等牧云归和江少辞到时,学舍已经围满了人。牧云归看了会前方的投影图,:“现在还可选的房间要么在外围,要么是单独的空位,我们可能得分开住。”

    江少辞看了看,:“去外围吧。”

    前面的人听到,回头提醒他们:“你们也是新弟子?外层的房间可要慎选。”

    前方的人原本只是想结个善缘,等看清后面两人的容貌时,他被狠狠吓了一跳。修仙界吸风饮露,洗精伐髓,随着修炼一次次排出体内杂质,基本没有丑人,但出挑成这两人这般的还是少数。少女乌发雪肤,色若冰雪,却并不显得傲慢疏远,那位少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眼尾处微微上钩,英气与艳感并存。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立马就让人想到“乘风好去,长空万里”之类的诗句。牧云归看向话之人,抿唇微微一笑,问:“请问为何?”

    她的声音也是这般美丽悦耳,弯眸轻笑的样子像极了人间四月,遍地芳菲。

    前方人表情柔和下来,有些局促地:“因为无极派和其他门派不同,掌门认为剑修一定要吃苦,历经千锤百炼才能成材,所以并不像其他门派一样设有结界,而是在少华山上刻了聚灵阵。因此,少华山灵气与魔气并存,山脉中心灵气浓郁,外围就灵气稀薄,混杂着不少魔气,而且不远处就是凡人村庄,平日里比较吵,没有弟子选择那里。”

    江少辞一听,外围有魔气,地方宽裕,交通便利,并且没人盯着,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江少辞点点头,:“选外面的。”

    牧云归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一来她不想孤身住到陌生人堆里,谁知道同住之人是男是女,品行如何;二来,修仙弟子们觉得靠近凡人村落吵,牧云归却很向往那种生活。

    她一直住在孤零零的半岛上,每日看到的唯有一成不变的海浪,能去人多的地方多好,为什么要嫌弃?牧云归向提醒他们的人道谢,但还是选择了外围。

    外围大片房子都是空的,牧云归挑了一个地形便利、房型良好的地方,登入令牌后,很快就领到了门禁口诀。外围地广人稀,房子空间宽裕很多,牧云归打开院门时,轻轻叹了一声。

    院落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四周用木栅栏围着,东面种着观赏性竹林,西面视野开阔,可以直接看到山脉下方。

    这里已经是少华山脉很靠外的地方了,他们坐落在半山腰,山脚下就是农田,站在围墙边能看到整齐的碧波麦浪,红色房顶错落在阡陌之间,隐约可见炊烟升起。院子正面是一座二层楼,底楼、二楼各有两个房间,一共能容纳四人,每人一个房间,共用厨房、客厅。

    底楼空间要大一些,弟子房间分布在两端,中间是花厅,侧方是厨房。花厅连着外面的花园,十分雅致清幽。顺着楼梯往上就是二楼,二楼格局和楼下类似,住房分布两边,中间有一个过道。过道墙上开着窗户,光线很好,旁边摆着座椅,算是一个客厅。

    牧云归和江少辞不约而同都选了二楼,这一层只有他们两人。牧云归回到自己的屋子,房间里的摆设依然简单清幽,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储物柜。床上放着两套弟子服,一套春夏,一套秋冬。弟子服没什么款式,男女都一样,而且能根据身形调整大,所以就直接放在房间里了。

    牧云归看了看衣服,发现是最基础的白色款式,便又放下。她转身时,在桌子边发现一个阵法盘,她试着点了一下,指尖立刻弹起来一个八卦阵,可以调整光线、温度,还能隔绝别人的神识。

    看来这是每个房间都有的,即便同门禁止内斗,这也终究在修仙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无极派给弟子安排了隐蔽阵法,一旦关上就能阻断外人窥探,利人利己。

    牧云归暗暗松了口气,这个阵法太实用了。牧云归调好阵法,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她这一路都不敢动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牧云归立刻将傀儡人放出来。

    傀儡人在储物吊坠里躺了两个月,如今启动后发现地方变了,正磕磕绊绊地识别新环境。牧云归看着它像个智障一样在墙上来回撞,:“你跟着我们从南海尽头来到少华山,跨越半个仙界,经历了好几次魔兽袭击都大命不死,以后就叫你,长福吧。”

    傀儡人的眼睛闪了闪,似乎在识别这个新的称号。傀儡只有编号,在此之前从未有人给它们起名字。“长福”这个号码长度短、字简单,极其容易重叠,可是傀儡人却觉得,改成这个编号似乎还不错。

    牧云归坐在桌边,看向窗外。此刻夕阳西下,种田的人刚刚收工,扛着锄头走在碧浪间,孩子们奔跑在田埂上,欢呼着冲向各自的父母。

    村庄深处,徐徐升起炊烟。

    牧云归撑在桌子上,眸光柔和起来。倦鸟归林,夕阳照晚,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这个地方果然不受欢迎,直到收徒的最后一天,牧云归和江少辞的院子才搬来新住客。看起来还是没有选择,不得不过来的。

    最先过来的是一个文弱公子,他皮肤白净,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斯文劲。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会选择外围的性子,果然,公子叹了一声,:“我名赵绪林,路上遇到点事情,来晚了,今日刚刚到达少华山。日后若有失礼之处,请师兄师姐包涵。”

    牧云归了悟,原来是来晚了,没有别的空房子,只能无奈选择这里。第二个到达的人就更不同寻常了,他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胳膊上肌肉结实,皮肤被晒成古铜色。修仙界就算风吹日晒,那也是人人皆白,从没有出现被晒黑的情况。看样子,他不是修仙界的人。

    牧云归想法都没落,对面那个高壮少年就搔了搔头,憨笑着:“你们好,俺叫裘虎,家里杀猪的。俺爹走前本来给俺备了二十斤猪肉,让俺过来送师兄弟,可惜路上坏了。要是你们不嫌弃,俺这就去山下把肉搬上来”

    牧云归连忙:“裘师弟有心了,东西不必搬了,心意到了就好。”

    裘虎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俺没想到仙门里的人这么好看,早知道就把俺妹也带过来修仙了。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们这样体面的人呢。”

    在场几人中,牧云归冰肌玉骨,江少辞冷淡张扬,而赵绪林微笑着合站在旁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像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一般,确实是裘虎从未见识过的人物。但裘虎见了他们也不觉得自卑,反而热情地话,一副要结交兄弟的架势。然而江少辞并不喜欢别人和他自来熟,他躲开裘虎的,淡淡瞥了他一眼,裘虎瞬间顿住。

    江少辞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问:“你是怎么选到这里的?”

    他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虽然房间里有禁制,但出入总要经过旁人,同住之人的底细必须盘问清楚。裘虎发现院子里的老大脾气似乎不太好,他收回,老老实实:“俺没读过书,不认识字,是让村长家儿子帮俺选的。”

    江少辞应了一声,问:“帮你选房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你有过节?”

    裘虎惊讶地瞪大眼:“哎,你咋知道?以前他老偷看俺妹,被俺揍过一顿。后来俺爹上山学艺就是亲兄弟,不能再计较以前的事。他这里位置最好,俺就赶紧过来了。他一点都不记仇,俺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江少辞点点头,好了,他确定了,这是个傻缺,没有威胁。江少辞走上台阶,松了松护腕,转身对另两人:“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你们自己的房间里随意,但是客厅和院子必须打扫干净,你们两人一人一天轮流清理,扫不干净就不要进屋。客厅和厨房是公共区域,不许放私人物品,不许炼丹,不许炼器,不许放猎物,不许放水产,不许放有味道的植物、动物、丹药、食物等任何东西。还有,严禁带人回来,无论男女老少,连条狗也不行。每日亥时过后,不许发出能让我听到的声音。”

    牧云归默默睁大眼睛,这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而且,打扫房屋牧云归没有异议,但只让裘虎和赵绪林轮替,是不是不太讲道理啊?

    然而另两人却深深被江少辞这种老大气息折服,忙不迭应了。赵绪林文质彬彬地:“是,江师兄。师兄,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江少辞想了想,暂时没想到其他事情,就冷着脸:“暂时只这些,但不要以为这就结束了,你们若敢钻空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裘虎连忙摇头不敢。

    大家都是外门,没有师父传承,全靠修为排资论辈。但江少辞身上不好惹的气息太浓郁了,裘虎和赵绪林下意识地叫他“江师兄”,连牧云归都跟着升级成“牧师姐”。

    江少辞敲打完新来的人后,就折身上楼了。牧云归对另两人抿唇笑了笑,快步追上江少辞。等到了楼上,牧云归轻声问:“你给他们立那么多规矩,还勒令他们打扫卫生是不是不太好?”

    江少辞十分理所应当:“他们愿意啊。”

    牧云归语塞,好半晌不出话来。江少辞总是这样,歪理一套一套,逻辑自成一体,竟无处反驳。牧云归放弃和他讲道理了,问:“明日就开始上课了,你选了哪些课程?”

    这几天没人来,牧云归一直在探索玉牌的用法,如今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其中,她最关心的,就是课程。

    毕竟,这才是她在无极派的正业。

    江少辞眼下微微发青,看来这几天没少熬夜,整个人都有些没精神。他漫不经心,随意道:“都选了。”

    牧云归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都选了?”

    “对啊。”江少辞拿出自己的玉牌,指从上方划过,一张密密麻麻的课表展现在牧云归面前。牧云归看着上面一个叠一个的名字,差点窒息。

    原来他这两天不睡觉就是干这个了。不过,他有必要在每一个可选的课程里都点加入吗?

    牧云归贝齿咬了咬唇,委婉道:“师兄不是,最开始不要选太多吗?”

    “知道。”江少辞将投影收起,经过这两天的恶补,他终于能跟上这个时代了。江少辞操控玉牌的指虽然还有些卡顿,但已经比最开始强了太多。他:“但是有些课必须加入才能看到课本内容,我懒得一个一个查,就一起选了。”

    牧云归心梗,他竟然还觉得自己做的很有道理。牧云归逐渐绝望,问:“那你年末考核怎么办?考核不是无限次参加的,若三次考不过就要降级,我们已经是外门,再降连外门都无法待,只能转成杂役弟子,或者离开无极派了。”

    江少辞不以为意:“足有一年,怎么可能考不过。”

    何况,他都未必在无极派待得够一年。

    牧云归放弃和江少辞讨论学业了,他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不问也罢。

    牧云归收起自己的玉牌,打算回房间研究,她还是指望自己更靠谱一点。她进门前,想起一件事,回头对江少辞:“明日有一门剑法基础是必修,我们一起去吧。”

    江少辞其实没打算去,但牧云归遵纪守法认真学习,他直接不去仿佛在带坏好孩子一样。江少辞只能违心地:“好。”

    他刚完就后悔了,好早啊,他不想起。

    牧云归安心,她关门时,又对江少辞:“你正常睡觉,不要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明天是第一次上课,不能迟到。”

    江少辞不情不愿地应下:“好。”

    收徒大会结束了,第二天是无极派新弟子首日上课,一大早山路上就热闹起来。“剑法基础”是所有弟子的基础课,无论内门外门、师承流派,这门课都要学。所以“剑法基础”每年都是无极派人数最多的课程,还有好些师兄、师姐跑过来旁听,故而座位十分紧俏,若去的晚了没有位置,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种时候牧云归这样的好学生、乖乖女的优势就展露出来了,她早早在笔记本上记录好每门课的时间地点,连路上时间都计算好了,很顺畅地占到了好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课堂里人越来越多,很快连地上都坐不下了。剑修们充分发挥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窗户上爬着的,房梁上倒吊着的,应有尽有。

    牧云归看着摇摇欲坠的窗户,心想难怪师兄师姐的笔记里写这门课不建议坐窗边,确实很闹心。课堂承担了本不该是它这个体型承担的重量,空气里充满了剑修的气息。江少辞坐在旁边,盯着桌面上来回晃动的影子,忍无可忍道:“这群傻子。”

    他答应来参加这门课就是个错误。他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来这里忍受这么高密度的傻逼?

    江少辞上方正好是房梁,不知道某位师兄还是师弟正以一种挂腊肉的姿态倒吊在上面,晃来晃去,十分花哨。并且随着时间增加,那根房梁上的腊肉不对,师兄弟还在持续增加。

    牧云归时刻担心着江少辞掀桌而起,幸而授课夫子很快来了。夫子背着坐到书案后,拂袖道:“肃静。”

    闹哄哄的课堂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起身,给夫子问好,上方和侧方那些没条件的人也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向夫子致意。夫子授课许多年,对这副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他示意弟子们坐下,指掐了个决,半空中立刻浮现出一柄巨大的飞剑。夫子指一弹,巨剑化作千万柄剑,飞到每一个弟子面前,:“今日开始讲剑法基础。这是你们的字码,以后凭借这个字上课、考核。”

    牧云归面前停下一枚巧玲珑的剑,她指尖轻轻一点,剑变成一道彩光,最后凝成一个由八卦图形组成的字。是字,其实更像一个密码图,在座众人每个人的字都不相同,算是唯一标识。牧云归将这个字输入自己的玉牌中,果然,“剑法基础”对应页面这才激活,上面浮现出课本、作业、考核等选项,目前后两项还是灰的,只有课本能用。

    牧云归将课本点开,灵光在她面前缓慢汇聚成字。牧云归正在等待,旁边乍然传来一个震惊的声音:“乾坤天诀?”

    牧云归回头,发现江少辞比她快一步,已经凝聚出课本了。他对着扉页,良久不敢置信。

    江少辞不由抬头看这门课的名字,没错,是剑法基础。剑法基础,就教这个玩意?

    江少辞按住眉心,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他已经感受到了,他来上这门课,就是他毕生犯过第二严重的错误。

    第一是写了这本书。

    牧云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可以免费学习天阶功法,还有夫子讲解,江少辞为什么不太高兴?这时候夫子开始话了,牧云归赶紧收回视线,专心盯着前方。

    夫子十分陶醉地望着面前龙飞凤舞的大字,:“这几个字,即便已看过无数次,但再一次打开,还是会觉得震撼。今日讲授序章,如果尾跋是全书的灵魂,那这篇序就是全书的精华,是最接近作者创作理念的通道。所有人肃静,现在给你们半炷香通读,开始。”

    牧云归虽然奇怪江少辞怎么了,但夫子的交待更重要。她目光落到序言上,全神贯注,逐字逐句读完。她读完后夫子要求的时间还没到,她不由看向书本其他地方。

    奇怪,为什么有序,有跋,封面字迹和正文内容一致,却没有创作者的名字呢?是传承时遗失了吗?

    这么大篇的剑法内容都保留下来了,为什么独独丢了作者姓名?

    牧云归正在奇怪,夫子提醒停止。牧云归抬头,见夫子沉醉地望着书上的字,:“你们是不是觉得没读懂,甚至觉得这篇序很简单?正常,每一个初学者都是这样觉得的。你们不知其中深奥,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悟。现在,我读一句,你们跟着朗读一句,每个人都必须张嘴。记得,要声情并茂,投入全身心去体会,去沉浸!不许嘻嘻哈哈,如果有人态度不端,那就直接出去吧,无极派不欢迎你。”

    完,夫子就开始深情朗读。牧云归肃着脸,跟着读了一句,却没听到身边人的声音。牧云归飞快瞥了一眼,发现江少辞把脸埋在桌子上,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牧云归以为他不舒服,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